“誰在那裡!”
蔚嬌訝然上前,她掀簾看去,卻見外面空空,離得最近的護衛都在十步開外,沒有一個人靠近車駕。左看右看又不見人影,正奇怪時,卻聽得聲音從左近傳來,“在此,在此。”
她尋聲看去,驚奇發現,自己肩頭上竟站着一個一指長短的小人,眉眼含笑,脣紅齒白,錦袍玉帶,模樣看着很是精緻。不由睜大秀眸,好奇道:“哪裡來的小人?”
蔚婉則是露出警惕之色,道:“閣下是何人?爲何無故到我姐妹車廂中來?”
莫看她們年紀尚小,不過十三四歲,可身在公卿之家,也是見慣了奇人異事的,這小人雖是身軀看去不大,可從聲音和形貌上來看,分明就是一個年輕男子,不由得讓她心生戒備。
那小人從袖中拿出一柄摺扇,打開扇了扇,意態閒然道:“我名解憂,兩位卿女心中可有憂愁?只消說了出來,我便可爲你等化去煩惱。”
蔚嬌看着有趣,悄悄拿手去捉他。
那小人哎了一聲,道:“慢來慢來,”他一個跳躍,避過了捉拿,就落在了旁側案几之上。
蔚婉卻是愈發覺得此人不簡單,拉着蔚嬌退後兩步,盯着他道:“閣下到底想做什麼?”
那小人一臉無辜道:“爲何問我做什麼,若不是兩位相喚,我又怎會過來呢?”
蔚嬌揹着手,俯身看了看他,在湊近了一點之後,忽然伸出手指去點他,卻是被那小人一下避過,衝着她直搖頭,蔚嬌抿嘴一笑,道:“好啦,你說你能解人憂愁,那你說說看,有什麼本事?”
那小人往筆架上面一跳,斜倚着坐了下來,搖着摺扇,搖頭晃腦道:“我能上天摘星,亦能下海擒鯨,能斷吉凶禍福,能聽萬里之音,各種神仙手段,數不勝數,此間卻無法一一詳述也。”
蔚嬌輕哼了一聲,道:“我卻不信。”她明眸一轉,道:“不妨你露一手給我們姐妹看看?”
那小人把摺扇啪的一合,道:“可以。”他持拿扇柄對着案上一指,“兩位且看這香爐。”
他所指之物乃是一隻金銅銀絲雲童爐,形制精美,表面用銀似鑲嵌,有着細膩生動的花鳥魚蟲紋圖,檀香菸絲嫋嫋而出,去到三尺時,有環團抱起,呈現一朵雲芝模樣,是一件難得寶物,乃上是她們此次去昭原的陪贈。
蔚氏姐妹看到,隨着這小人口中唸叨幾句,那香爐上面的一隻雀鳥忽然活了過來,自上面一躍而下,在案上啾啾鳴叫兩聲,隨後闖開窗簾,撲棱棱振翅飛去。
蔚嬌先是驚奇,再是看着雀鳥去往遠空,神情之中露出嚮往羨慕之色。
那小人挺起胸膛,得意道:“如何?”
蔚嬌回過神來,問道:“你這等本事,可能教我們姐妹麼?”
“這個麼……”小人哈哈一笑,道:“也不是不可以,兩位若是願意隨我同去,這些小術我自可傳授。”
蔚嬌正要開口,蔚婉卻不待她說完,就將其拽回來了一點,退後好幾步,她放低聲音道:“妹妹你莫信他之言。這人來歷不明,你怎可冒然跟隨。”
蔚嬌嬉笑一聲,低聲道:“我沒信他,只是看着好玩罷了,若能學來小人這身本事,就沒人看得住我們啦。姐姐莫非就不心動麼?”
蔚婉搖首,堅定道:“旁門道術,不是正路,不學也罷。這裡出去了,也是荒原,沒有我等容身之所,何況姨母曾說,人心比世道更是險惡,此人不明不白找上來,卻始終不肯說自己來歷,多半有什麼目的,我們不可上當。”
蔚嬌暗笑自家姐姐膽子太小,不過她也不沒有爭辯,她眨眨眼道:“姐姐莫急,容小妹再試他一試。”她又走了上前,道:“你這小人,說帶我出去,可是外面那許多護衛,又怎麼繞過他們呢?”
那小人傲然道:“我既然進的來,就可出得去,兩位不是要學我本事麼?”他自袖中取拿了一隻大碗出來,擺在了兩人面前,內中盛着滿滿一碗水,望去極爲清澈,還有一枚碧綠茶葉漂浮。
“只要兩位飲下此靈茶,就可變得與我一般大小,”他再是撮脣吹了一聲口哨,就見那方纔那飛了出去的鳥兒又再飛了回來。
他得意用摺扇一點,“稍候我再點化幾頭這爐中化出的鳥兒,就可乘雀而飛,就此無拘無束了。”
蔚嬌看了一眼那又被喚了回來的鳥兒,不知爲何,卻有些不開心,低聲道:“原來,你也不得自在啊。”
蔚婉這時坐了回去,平靜道:“閣下若是這樣做,怕是我等還是出不去的。”
那小人詫異道:“爲何?”
蔚婉道:“閣下能進來是本事,可我若出去,車頂之上有啼勝鳥暗立,我等一出車駕,便會發聲鳴叫。”
那小人卻道:“這也容易。”他又拿出兩個手剪的紙人出來,只是一抖,便落在地上,請可變作兩個與蔚氏姐妹一般無的人出來,只是神情略有些呆板,但若不是熟悉細看之人,倒也沒什麼破綻。
蔚婉這時低聲道:“妹妹,這人是有備而來,分明就是衝着我姐妹二人來的。”
蔚嬌也是點頭。
那小人見兩人遲疑,似笑非笑道:“怎麼,莫非兩位不願麼?
蔚嬌偏頭一想,問道:“飲下了你這水,可還能再變了回來麼?”
那小人哈哈一笑,道:“自是能夠,不過做小人又有什麼不好?”他自兜裡摸了一粒花籽出來,“你看這枚種籽,我只消吃上一枚就抵得一餐,而尋常一枚果實,更可供我一月之食,荒原之中那等兇禽猛獸,因嫌我個小,也是看不上我,既不必爲生計奔波勞苦,又無外敵大害侵擾,可比你們在人世間掙扎逍遙多了。”
蔚嬌道:“你容我與姐姐商量下。”
那小人道:“那我便等着了。”
蔚嬌輕聲道:“姐姐,這人在說謊,你看如何?”
蔚婉道:“不管如何,那水是定然不能喝的。”
蔚嬌道:“就怕我等現在不跟他走,他也有辦法將我等捉了出去……”
蔚婉道:“我來用言語穩住他,妹妹你去拉動金鈴,讓護衛對付此人。”
那小人這時一嘆,道:“本來你等喝下此水,大家還能好言相對,何必非要我動粗呢?真是大煞風景。”
他把摺扇一搖,一股黑風出來,兩姐妹身軀一晃,就都是軟倒在了榻上。再是一拿法訣,兩碗清水飛起,化煙自耳內鑽入,隨後兩人便變得與他一般大小,一跺腳,就有白煙升起,託着三人外往飛遁。
就在他出去那一刻,車駕頂上有嘹亮鳥鳴之聲傳來,護衛立便驚覺,紛紛圍攏過來。
那小人也是面露緊張,不敢多留,抓拿起一把金沙,往外一扔,霎時化作無盡風沙,遮瞞諸人視線,自己則是趁機往外遁走。
傅國孤懸於荒原之中,國中異人術士可是相當了得,並還掌有神君所賜法器,本來他以爲自己要費一番勁才能走脫,可沒想到,這次居然走得十分順利,也不知道是什麼原因。
他驚喜之下,也未多想,用了十來日,徑自飛回自己老巢,卻是落在了一處在山壁上開鑿出來狹小洞府中。
數日之後,蔚氏姐妹接連醒了過來,發現自己身處在一處陌生所在,面前一隻青銅大鼎,那小人正在那裡看着爐火,自己身上則被細繩捆縛着。
蔚嬌卻是一點也不害怕,問道:“這是什麼地界?”
那小人驚訝看她一眼,“醒來倒快,不過這樣正好。”
他嘿嘿一笑,道:“你姐妹二人天生靈秀,又修煉了道傳正功,乃是清淨之體,正可做我這爐丹藥的藥引,先前你們姐妹在國中我不好下手,不想你們國中蠢才居然把你們兩個修道種子送去他國,正好便宜了我,待我成就道體,自會記得你們的好處。”
蔚嬌看了看爐火,道:“我姐妹二人曾在智老門下求學,你若敢害我們,智老不會放過你。”
“傅國智伯?”
小人吃了一驚,臉上神情數變,他也未想到姐妹二人有這等來歷,不由露出掙扎之色,可旋即又是變得猙獰起來,“智伯又如何!荒陸如此之大,待我煉了你二人,去尋個妖王投靠,他又怎尋得到我!”
這時爐膛中發出空空之聲,小人興奮起來,在爐邊一邊跳舞,一邊拍掌,嘴中念唱古怪歌調,兩姐妹身軀不由自主浮起,便緩緩往那爐中移去。
蔚嬌不由失色,她掙扎了幾下,發現無濟於事,氣咻咻道:“姐姐,我等這次可能逃不了,我,我寧死也不願被精怪吃了。”
蔚婉黯然道:“智老曾說,我所修持的道功若得精進,可開神異,若我們姐妹平時勤勉一些,或許今日就可得脫此難了。”
蔚嬌眼眸都紅了,道:“姐姐,要是有機會逃出生天,小妹今後一定勤修苦練。”
那小人聽了大笑,正要開口譏諷,卻見洞窟之外有聲傳來,“兩位師姐既有此願,那小弟又怎能不加以成全。”
小人一驚,往外看去,道:“什麼人?”
但見洞窟之外有一道清煙涌入,隨即進來一頭威武雄峻的白玉獅子,其背上坐着一名劍眉英目的年輕道人,他自獅子身上下來,卻不去看那小人一眼,對兩姐妹打個稽首,道:“兩位師姐安好,師弟這裡有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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