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烈硬接蕭穆歲那幾個掌心雷,着實傷得不輕,原先他便是元氣未復,一番激戰下來更是雪上加霜。
外海風高浪急,他也沒個地方療傷,不過他也算言而有信,雖然遁走,但卻未曾遠離,仍是折返了回來。如今見已無事,也沒心思去問那蕭穆歲究竟如何了,問張衍討了幾枚丹藥,自入了靜室養傷。
到了第二天,盧媚娘經過一夜調息,法力盡復舊觀,便出來拜謝。
張衍與她客套了幾句,算了算時日,眼下已將至十月中旬,正可去取那甲子四候水,遂不再耽擱,驅動龍國大舟直奔那黑山島。
行至途中,一直默不作聲的盧媚娘忽然輕聲說道:“小女嚴蓉怕是與那蕭翰在一處,她年輕識淺,不明事理,稍候若有衝撞,還望道友寬宥一二。”
此女乃是嚴長老的小女兒,在母胎內孕育了三多年才生養下來,一出生便有功法洞府,更有長輩護持,並未經歷過任何苦難磨礪,修煉了百多年也不過是明氣修爲。
先前正是此女將島上陣法禁制告知了蕭翰,才致盧媚娘猝不及防被困。
似這等人,張衍根本懶得去多加過問,只是點了她一句,“盧道友,此乃是你的家事,我自不會過問,但若有人妄自插手我與蕭翰之事,休怪我劍下不留情面。”
聽出張衍話中殺氣,盧媚娘心頭一緊,她雖然修爲高過張衍甚多,可不知爲什麼站在他身邊總是不自覺有一股懼意,忙道:“多謝道友了,到了那處,我自會好生管教於她的。”
張衍點了點頭,不再多說。
龍舟行了不久,便見前方出現一個不過十里方圓的小島,島上有千百鷺鳥飛舞盤旋,當中是一座形似土堆的黑山,貫地通天,上端有霧雲遮掩,不見其頂。
盧媚娘遠遠望了有一會兒,忽然說道:“張道友,若要取那四候水,怕是要等到下月了。”
張衍看了她一眼,道:“何以見得?”
盧媚娘輕挽衣袖,朝天一指,道:“道友請看,那黑山下有一朵雲團,此便是甲子甘霖欲至徵兆,只是尚未熟滿,是以色作素白,只有色作五彩,方是時機到了。”
張衍擡頭看去,見果然如盧媚娘所說,那裡有一團凝滯不動的白雲靠在山腰上,盧媚娘在此地住了有數百年,乃是此處地主,對周圍一切瞭如指掌,當是所言無虛。
張衍眼望此島。目光幽深,道:“此水究竟歸屬何人,尚需與我那蕭翰做過一場,盧妖王如覺爲難,可以迴避。”
盧媚娘雖然性情柔順,但是她也是數百年修行的大妖,自然也能看出張衍有招攬之意,此言正是讓她自己選擇去留。
嚴正亭信中曾說張衍未來前途不可限量,她權衡利弊,暗忖:“我修道近五百載,若再無法踏入那元嬰境界,也不過剩下百餘年壽元,這位張道友的昭幽天池乃是一處洞天,如是能去了此處修行,方纔窺道有望。”
因此她只猶豫了片刻,便下了決斷,道:“願陪道友前往。”
張衍一笑,微微點頭道:“道友隨我來吧。”
他起了遁光,往島上飛去,盧媚娘也是縱光跟來。
到了近處,張衍雙目一掃,島上內外情形盡入眼底,見一處山岩上站有兩人,其中一人高冠博帶,相貌英俊,只是顧盼間傲氣十足。
他身旁站着一名白衣女子,容貌身姿倒是上佳,眉目間隱約與盧媚娘有幾分相似,想必就是那嚴蓉。
見有兩道遁光飛來,蕭翰轉首看去,他雖然未曾見過張衍,但他出得家門之前也是看過畫像的,此時見了,心中不覺一驚。
他又目光轉過,見另一人竟是盧媚娘,臉上微微變色,一瞬間腦海中轉過了無數念頭,不免有些着慌,暗罵道:“四伯怎麼搞的,連這點小事也沒有做妥,怎還令這兩人攪在了一處?”
可任憑他想破腦袋,也絕想不到蕭穆歲已被張衍除去,還當是蕭穆歲追敵時漏了這兩人。
盧媚娘遁光落下,把臉一板,對那少女冷聲道:“蓉兒,還不過來?”
嚴蓉俏臉上略微有些驚慌,看了蕭翰一眼,畏縮道:“孃親,你,你怎麼來了,你不是……”
盧媚娘嘆了口氣,道:“我得張道友之助脫困,他有恩於我,我必報之,你現在過來,還是我的女兒。”
蕭翰聽了,眉頭不覺一皺,暗呼不妙。
嚴蓉聞言臉色一白,她躊躇了半晌,最後搖了搖頭,像是下定了決心,移步來到蕭翰身邊站定,倚靠了上去,道:“孃親,我傾心蕭郎,已與他結爲夫妻,既爲蕭家婦,便是蕭家人,請恕女兒不孝了。”
盧媚娘氣得臉色泛青,胸口起伏,擡起纖指指着她,道:“你,你,你若不過來,我,我便不認……”
她原先向說不認你這個女兒,怎奈畢竟是自家親生骨肉,始終說不下狠話來。
嚴蓉倒是狠得下心,一彆頭,低聲說道:“孃親就當沒有我這個女兒吧。”
蕭翰開始還有心利用嚴蓉不叫盧媚娘插手,此話一出,不由搖頭,暗罵一句愚蠢。
盧媚娘聞言如遭雷殛,手按胸口倒退兩步,心灰若死,暗歎一聲,道:“罷了,此等不認父母的孽障,留之何用。”
她起手一拍,一道白氣飛出,正中嚴蓉額頭,咔嚓一聲,她應聲倒地,卻是已氣絕斃命。
蕭翰微微皺眉,向旁移開了一步,理了理袍袖,似是怕鮮血污了自己袍服。
他擡眼看向張衍,冷聲道:“你便是張衍?想必你此來也爲是取那甲子四候水,不過你便是請來海外妖修助陣,我也不懼。”
張衍看了蕭翰一眼,看出他色厲內荏,臉上露出哂笑之意,轉頭對盧媚娘說道:“盧妖王,勞煩你在島外護持。”
盧媚孃親手殺了女兒,心神也有些不定,聞言點頭道:“道友小心,我便在五里外等候。”言畢,縱起遁光飛了出去。
見她離去,蕭翰微微鬆了口氣,化丹三重修士的壓力他豈敢忽視,此刻不再眼前,縱然並未遠離,也讓他膽氣一壯。
他伸手一指張衍,冷聲喝道:“張衍,天地奇物,有德者居之,你師徒一脈當年內亂,多虧了我世家幾位前輩支撐大局,這才力挽狂瀾,不致山門傾頹,可見我世家纔是溟滄派中流砥柱,這甲子四候水合該我拿,不是你能覬覦,便你借他人之手強奪,大勢之下,亦要翻覆!實話告知你,我此來有一名元嬰前輩護持,識相便速速退去,否則同門操戈,休怪屆時我劍下不留情面。”
他先前雖嘴上對張衍不屑一顧,但是張衍只憑一劍便橫掃六川四島,兇名在外,內心深處卻是極爲忌憚,他又極爲惜命,實在不敢動手,是以打算以言語恫嚇,指望能嚇退對方。
張衍冷笑一聲,目光直視蕭翰,道:“我不去管你姓甚名誰,也不管你是何出身,我只知今日你我皆爲那四候水而來,你若有膽,便與我來分個勝負,定個生死!”
他雙目精芒迫人,到了參神契二重後,身俱偉力,每吐一字便如打響一道驚雷,說到最後,聲震海波,引得四下裡隆隆回響,萬千鷺鳥從他身後驚飛而起,彷彿匯成一股無邊狂潮,氣勢極爲驚人。
蕭翰臉色一白,腳下不自覺往後退了一步。
張衍盯着他,上前一步,沉聲喝道:“蕭翰,我問你,可敢與我一戰!”
他舉步間衣衫擺動,戰意洶涌,咄咄逼人,加之身後汪洋如沸,自有一股滔天之勢撲面壓來。
蕭翰受他氣勢所迫,不由自主又往後退蹬蹬連退了幾步,心中想要應戰,只是胸中似是被什麼東西堵住,嘴巴張了張,竟是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似他這等玄門大族出生的嫡系弟子,自降生後便是一路坦途,修煉之事自有長輩爲他操持,其餘諸事一律不需多問,是以方能一意精進,不到二十五歲就是玄光三重修士,這才遣了他出來歷練。
便是如此,他身邊也有修爲高深的修士護持,與人交手的經驗僅限幾名同族。他此番若能迴轉族中順利凝成金丹,倒是不懼與張衍一戰,只是眼下實在未曾做好準備。
而張衍則不同,一路走到如今,靠自己生生殺出一條血路,與他一比,未經磨練的蕭翰無論心神意志都是相形見絀。
張衍見他這副模樣,不覺一皺眉,喝道:“我聞世家中選出幾人來與我相爭,本以爲是人中俊傑,可今日狹路相逢,怎麼你卻連拔劍勇氣也無?又怎配做我對手?”
這句話一出,蕭翰登時羞惱無比,實在是受激不過,叫了一聲,道:“張衍,你以爲我怕你不成?”
他把袍袖一抖,祭了一枚印章出來。
這法寶起在空中,把印面朝下,其上符籙文字流轉,正要放出光華時,卻有一點清光從張衍眉心飛出,霎時將其定在了空中,不得落下。
蕭翰見了,不免又驚又怒,又後退幾步,將一手放在身後,悄悄取出一枚細針出來,暗道:“張衍,你莫以爲我無法對付你麼?”
屈指一彈,此針便無聲無息飛了出去,在空中繞了一圈,往張衍後腦襲去。
此針名爲“陰度龍鬚針”,前端一點堅硬如金鐵,後截皆是軟如棉絮輕煙,飛動間又是奇快無比,只消一入身軀之內,便會四處遊走,攪爛內腑氣穴,到時只能任憑對手宰割。
張衍眉心中的劍丸似是察覺到了危機,自動往前一躍,一道劍芒劈下,便斬中了此針,可是這針一彎一彈,並未被阻住,仍從劍鋒下溜過,直奔張衍而來。
蕭翰不禁大喜,不去看結果,把法訣掐起,將一把法劍祭在空中,驅使其往張衍頭顱上斬下。
同一時刻,他喊了一聲,頭上現了一抹七色明霞,彤光豔彩之中,有一道赫烈陽火放出,火芒灼灼,亦是往張衍身上燒來。
張衍微微一眯眼,面上有冷嘲之色,只把頭側了側,“錚”得一聲,那龍鬚針從便他顱上彈開,又一舉手,霎時捏住那把斬來飛劍,五指稍稍一合,便將其捏斷,隨手扔在腳下。
見那玄光烈火過來,他雙手一探,一把獸面大刀現在手中,大喝一聲,掄刀下劈,刀芒橫過,如裂帛一樣將這道玄光撕開,隨後腳踩雲霧,大步踏上。
“力,力道?”
蕭翰神色大變,並曾未料到自己苦心籌謀的招數頃刻間便被破去,見張衍提刀而至,勢如猛虎撲食,眼中不禁露出驚懼之色,一時間竟是僵在了當場。
張衍到了近前,目光一閃,舉刀便揮,這一刀疾快無倫,蕭翰下意識偏了下身軀,卻被正正斬在肩頭,他一個踉蹌跌倒在地,這時才醒覺了過來,知道不好,當下強忍肩頭傳來的疼痛,把衣袖一捲,化作一道光芒遁了出去。
張衍適才只覺刀刃下略有滯澀,當是對方身上有寶衣護持,冷哼一聲,心念一催,三百六十五滴幽陰重水飛出頭頂,再把一指,齊往蕭翰背後追去。
蕭翰飛出不到百丈,便被一層煙幕阻住去路,知道是盧媚娘做得手腳,心下大恨,只是還未來得及另覓出路,那後面追來的幽陰重水卻已到了,頓覺背後如遭錘擊,眼前一黑,“哇呀”一聲從天而落,摔在地上,一時爬不起來。
他見張衍大步走來,刀芒刺骨生寒,不禁嚇得心膽俱裂,威脅道:“張衍,我乃是蕭氏族人,你若殺我,不怕蕭氏報復麼?”
張衍一聲冷笑,手起刀落,刀影過處,一顆頭顱滾下。
…………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