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外天,元氣大海之上。張衍坐於無盡陽火明光之中,在那無邊無際的氣機籠罩下,萬空萬界都在圍繞他而運轉。
隨他試着收收束氣機,自然便生出一動一靜,陰陽之變,浩蕩法力仿若潮汐一般席捲萬界,其中不知有多少原本毫無靈機的界天被渡送去了清靈,但同時亦有不少界天被捲走了些許靈機。
不過因爲他有意識的控制,或許會有一些界天因此而生出變化,但沒有數十乃至百萬載的漫長時間,卻還不會真正顯現出來。
他本可以在殘玉之中試着做此事,但是這裡有一個問題,殘玉不會演化出任何生靈。
由於真陽修士可使萬物利於自身,那麼反過來說,其等作爲便不利於萬物了,要是他只單純爲了提升修爲法力,而不管其餘,那期間不知會殺去多少生靈,這就有違他初衷了。需知衆生亦是天地運轉一部,若是無法在轉運之時將此避過,那麼功行就算不得是完滿。
而今他治下部宿尚未定名,並非他不取,而是自感道行未成,機緣未至,天機未發,等到得一定時候,自便就會有形名着其上,不用自己刻意去求。
就在正身在此修持之時,他一縷意念則是投去了那溟滄派所立虛海之中。
此處築好之後,門中凡蛻上真陸續到此修持,但他今次並非是來找尋其等,而是爲還昔日一個言諾。
他立身海上,目光投去,卻見一頭大鯤在那裡翻波弄浪,歡遊嬉戲,不由笑了一笑,道:“贏真人,許久不見了。”
贏嬀察覺到他氣機,立時靠了過來,用小童般的稚嫩聲音說道:“渡真殿主今來何事?”
張衍笑道:“贏真人可還記得,我當年爲湊足寶材煉寶,問你借了些許精血,算是欠了道友一份人情,如今卻是也到了該還之時了。”
他伸手出來,在贏嬀腦袋上輕輕一點,後者倒退了一下,再晃了晃身子,隔有片刻,歡聲道:“找回來了,我找回來了。”
所有大鯤族類都源自於一個祖鯤,無論何處有一個新的族類誕生,所有同族立便會知曉,按理說同族之間都該有所感應,但是贏嬀因爲九洲靈機缺失,藏身在照壁之中上萬載,卻是失去了找尋同族的本事。
虛空生靈失去這等感應,也就等於缺失了一部分識憶,是以它本能要找尋了回來,但卻又不知道那是什麼,這才拜託給了張衍。今日重又拾得這些,模模糊糊感應到了不少同族存在,它自是無比歡欣。
張衍笑道:“贏真人既然尋到過往,想日後也能從同族那處得知更多,貧道也就不再多言了,”他又看了看四周,“這處虛海對凡蛻修士有益,但對贏真人而言,仍屬池塘一般,舒展不開身形,今既來此,就替贏真人改上一改。”
他一揮袖,霎時有一道清氣落下,頃刻就化去不見,此一方海域表面看去卻無有任何變化,但實際卻於瞬時被改換成了有如渾天青空一般的所在,便說一句無邊無際也不爲過,足可供一頭大鯤在裡棲居。
贏嬀見此,更是高興,往裡一潛,就歡快暢遊起來。
張衍微微一笑,就此轉步離去,這一回,卻是直接來到了玄元小界之內,
隨着他功行大進,這等單純小界已是容不下他,日後自當再開一處大天,不過今日來此,卻是爲了這裡一件未曾煉成的法寶。
他擡眼一觀,一顆龍心懸於半空,無數細小類似經絡血脈之物往四面八方蔓延,望來卻是晶瑩璀璨,好若星光銀河。
此物並非靜止,卻是在那裡緩慢跳動,因是以年爲計,故在常人看來幾乎無甚動靜,其每一次舒張,界中多數靈機都會被徐徐引導去其中,待收縮之後,又再會被釋放出來,也是由此,這裡靈機都是發生了某種微妙變化,甚至其中精華部分都在無形中被消耗去了,但好在界關與山海相連,仍有源源不斷的靈機自外匯入進來。
就在這時,一道靈光一晃,山河童子顯現眼前,對着他躬身一拜,道:“張駒見過老爺。”
張衍頜首道:“這法寶你照看的不差。”
山河童子回道:“小的不敢居功,過往時候,劉真人只要有暇便會來此祭煉,只是近些年因閉關修持之故,才交給小的,但這也只是尋常看顧,並無難爲之事。”
張衍微微點頭,當年他取來這昌純之心,並採來諸多珍奇寶材將之匯融一處,是有感天外不知名的大能太多,山海界又隨時可能面對煙闌界那大妖威脅,故是想着爲玄元一脈煉得一鎮宗之寶,用以存身護道。
只未想此去餘寰之後,一躍而成真陽大修,此寶如今便是煉了出來,對他用處也已是不大了。
不過他用不上,卻未見得弟子不能用,是以此事仍可繼續下去。
他可以感應到,這寶物差不多已與此界相融爲一體,最重要的步驟都已是完成,剩下的就是慢慢祭煉了。
其實這龍心還有不少潛力可挖,只以前吞吸乃是尋常靈機,故未能完全顯現出來,除非以如侍奉一位凡蛻上真般,全以紫清大藥供養,但這是不可能的,放在先前也無法做到。
但到如今,這卻不是什麼難事了。
他一念轉過,只是一彈指,就有一縷元氣往裡灌入進去。
霎時間,那龍心深處似有一點明光閃動,隨後愈發光亮,很快再也止不住的發散出來,好似流光滿溢,頃刻將整個小界照得明亮通透,舉界靈機也是活潑潑的躍動而起。
這時卻可以聽到一陣呼呼響動,好似極遠之處的海潮迴音,又是龐然巨物深長吸氣,
此是整個小界正在吞吐靈機,將過往雜染都排擠出來,以此重蛻新生,不管是龍心還是小界,其實都還不曾蘊出靈性,此舉乃是自行而動,最是發乎自然。
張衍見此,心下卻是轉起了念頭。
他自身氣機涵蓋諸界,轉動萬世萬物,使之有大利於自身。
但下來他若是求功行長進,就必須要設法將之降伏,使之收放自如,此舉其實同樣對他對有利,可爲什麼遲遲無法做到?這其實是因爲兩者有些衝突。
一旦收了氣機回來,部宿擴張漸緩,甚至會因此停滯,對於修士而言,無法前進就意味着倒退,故這是對他不利的,可若不做此事,要想往上增邁進似就無望談起,怎麼看都是兩難之舉。
這裡需要做得,就是其中要有個取捨,先前他就一直在考量此事,看到這一幕,卻是有了些想法,所謂不破不立,有舍纔能有得,或許要有一個決斷。
但是如此大事,他不會貿然舉步,也不可能立刻去做,會先反覆推演,再去同道處借鑑,經過百般求證後,做到心中有數之後,方會施爲。
經過一番思索之後,他再往場中望去,經過最初悸動之後,那龍心引發動靜比之前稍稍小了些,周遭靈機也和順了許多,這寶物得此元氣滋養,未來若是煉成,那麼威能無疑將會更上一層,但此舉同樣也使得此寶生誕時日延長許多,本來數千年可成之寶,或許要以萬載來計數。
說來以真陽之能,可將一物於一瞬之間照到萬千年後。但如此做,卻是使得此物與現世格格不入,這等若是對抗天地,需得不斷送渡元氣方能維持,直至其與萬物化同,纔可停下,若是期間撤回手段,那麼其一瞬間又會化回原來模樣。
當然,這也要被神通照中的物事可以承受,似尋常生靈,頃刻間歷經千萬載,那轉瞬就是亡了,也自然不會再還回來了。
這裡卻要說到,哪怕一個凡人,因爲那一線機緣存在,從道理上說,其未來也有可能成得大能,大能若以此手段消殺,就是排斥開了其未來所有機緣,其所失去的未來便需由施展神通之人來填補。
此與單純殺死一人,或者斷絕其未來之影是不同的,一個是殺絕未來,斬斷所有因果,一個是主動承下因果,使之自亡,後者所化代價大,但回報卻少,是得不償失的。而牽扯到這等寶物更是如此了,故張衍是絕然不會去做這等事的。
他再看有片刻,就收回目光,對山河童子道:“張駒,這裡已用不着你看顧,而此界與這龍心相合爲一體,你留在此間已不合適,對你我稍候另有安排,下來便跟隨在我身側吧。”
他心中有意把山河圖也可重作一番祭煉,本來圖中演化山川地理只是虛像,但是若以他真陽之能觀照,那一切都將化爲現實,那便是真正的圖中山河,山河之圖,甚至可將一界容納其內,此寶對他自家無用,卻也同樣可以留給門下,未來兩寶相互輔佐配合,可以發揮出莫大功用。
山河童子一聽,大是喜悅,俯身一拜,道:“小的遵令。”說完,化一靈光飛起。
張衍點了下首,把袖一展,將之收了進來,一步便從玄元小界中跨了出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