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衍在一處孤懸於外的崖上盤膝而坐,他胸前卻漂浮着一枚放出青濛濛光華的法寶,他從口鼻中噴出一道道靈氣,裹着此物懸在空中來回翻滾,不時打出一道道法訣,只是動作越來越快,還有隆隆聲響傳出,顯祭煉某件法寶已到了關鍵時刻。
穆紅塵在不遠的岩石上端坐,身後坐着一名外貌十五六歲的少女,雙手托腮,用好奇的目光不停打量張衍,她一截小臂裸露在外,其上套着數十枚精巧銀環,腳下一雙狐皮氈靴,雖然膚色略黑,卻顯得十分俏皮可愛。
腳步聲傳來,一名身穿紫衣長裙,手拿玉笛的少女走了過來,她一仰臉,抱怨道:“大師姐,那位張道友還需要我們等多久?到底還去不去尋那魔藏了?”
早在三天前她們便已到了此處,只是張衍來履約時,卻突覺那方日夕祭煉的玉牌在輕輕跳動,那絲真識竟然主動出來呼應與他,他立刻知曉煉化徹底此寶的時機已至,若是錯過了,誰知道還要等到什麼時候,因此並不耽擱,只是與穆紅塵打了聲招呼,便擇了一處地方坐下祭煉。
沉香教這三位弟子卻是礙於臉面不能離去,等若給他當了護法,難怪這紫衣少女不滿。
出乎意料的是,聽了這抱怨,原本急脾氣的穆紅塵倒沒有應和,反而出言安撫道:“三天都等下來了,難道還怕再多等幾日麼?連扈師妹都能耐得住性子,齊師妹又何必着急。”
紫衣少女撅了撅嘴,卻也不敢再說什麼。
又過了一個時辰,穆紅塵突聽一聲清嘯,不禁側目看了過去。
張衍神色肅然,雙手動個不停,連續打入了幾十道法訣出來,如今懸停在前的法寶越旋越快,到了最後,這塊玉牌一震,化作一道白芒飛入他的額頭。
感覺到那玉牌中傳來的一點孺慕之意,張衍朗笑一聲,神采奕奕地站起,從崖上飄落下來,對着穆紅塵拱手道:“穆道友,久等了。”
穆紅塵忙還了一禮,道:“哪裡,恭喜道友收了一件法寶,不知此寶是何來歷?”
張衍卻是笑而不語。
穆紅塵心知張衍不欲說破,她也不再追問,喝了聲:“兩位師妹還不過來給張道友見禮?”
那紫衣少女不情不願上來一禮,道:“齊夜蘭見過張道友了。”她神情冷淡,顯是對張衍讓她們多等了幾日還有心結。
“哎呀,可以走了呢。”那膚色略黑的少女從石上躍下,也是上來一禮,只是動作別彆扭扭,末了,她自己嘻嘻一笑,轉頭跑了開去。
穆紅塵無奈搖頭,道:“扈珏師妹出身柔珂不族,不習禮儀,張道友勿怪。”
張衍笑道:“勞煩道友等了多日,此話該在下說纔是。”
穆紅塵面紗中傳來一聲輕笑,她側過身子,手指前方一處山壁的豁口,道:“道友請看,此便是冥河入口了。”
張衍轉頭看去,只見這道豁口形如怪嘴,內裡可見一絲絲污濁濃稠的黑水滲出,其情景彷如流血不止的傷口,並還散發出種種悲涼莫名的氣息,知道穆紅塵所言不虛。
穆紅塵略一遲疑,向張衍那裡走過去兩步,將捏在手中的一隻小瓶遞了過來,低聲道:“此是允給道友之物。”
張衍神色自若地接過,當着穆紅塵之面打開,仔細聞了聞,確定是明石乳無誤後,手一晃,便收了起來,隨即對她點了點頭。
穆紅塵心中一定,道:“這冥河深藏地脈,涌上來不少晦瞑幽氣,此氣共分九層,一層比一層厲害,師尊生前曾多次前往,斷定這冥河魔藏應在五層和第六層之間上下徘徊,雖前四層路徑老師早已探查分明,但再往下深入,便需張道友放出芝馬果相助了。”
張衍一笑,應道:“自當如此。”
穆紅塵輕輕舒了口氣,招呼道:“張道友和兩位師妹請隨我來吧。”
她往前走了幾步,當先起身一縱,化作一道紅芒往那山縫中投去,這晦瞑幽氣渾濁,又在深埋在山壁地竅這等暗無天日之處,不提其中路徑複雜,就是修道人目光所及也不過是在七八丈之內,自是不能落後太多,極易迷路,是以張衍與那兩名少女都是疾駕遁光跟上。
這晦瞑幽氣乃是冥河中逼出諸多雜氣所化,第一層爲離塵污氣,凡人呼吸一口,便會四肢痠軟,昏厥當場,不過對修士來說當然不算什麼。
穆紅塵此處來過不下二十餘次,因此熟門熟路,在山隙中左彎右繞,須臾便去了不下數十里,身後三人亦是緊跟而上,不曾落後半分。
又過了一處彎道之後,前方路途陡然一寬,已是到了第二層。
這一層幽氣名爲“採陰濁氣”,雖比第一層幽氣厲害幾分,但四人也是視若無睹,不過半個時辰,同樣輕鬆而過。
然而從第三層開始,便不是那麼簡單了,這一層稱爲“通壑穢氣”,若是待久了,就算是修道人也會胸悶氣短,周身靈氣運轉不暢。
這裡迷路重重,通向下層的入口更是尋之不易,別看穆紅塵此刻有如識途老馬,遁光之速愈見迅疾,那是用數載時間一點點摸索而出的,初來此地之人若無人引路,決計無法一口氣走到這裡。
這一層倒是走得極快,不出一刻,便下到了第四層,此處幽氣名爲“無根垢氣”,尋常修道人只要吸入一點,便會頭暈眼花,四肢痠軟,體內靈氣不知不覺慢慢泄去,一個不慎,便會命喪此處。
因此到了這裡後,諸人都是不似先前那般輕鬆,皆是放出玄光護身,這時便看處諸人之間的差距來。
穆紅塵身上紅芒烈烈,如一團初生驕陽在前開路,幽氣被其一掃便自消去。
而齊夜蘭一身玄光如一朵淡紫色的花蕾,放出時異香撲鼻,她小心翼翼將那些幽氣逼開,不肯放一絲進來。
扈珏玄光如無數長鞭一般主動出去抽打,那些幽氣攪得四散,雖然看似威勢極大,修爲卻遠不及她前方兩位師姐。
齊夜蘭看着前方穿壑過澗,身形未有絲毫阻礙的穆紅塵,心下不禁羨慕,暗道:“大師姐的修爲越來越高明瞭,可惜這沉香玄法也只有掌教大弟子才能修習,不過得了魔藏之後,想必我也能習得更爲高明的法門了。”
她暗暗回頭看了張衍一眼,卻見他被一團藍幽幽的霧雲裹着,雖然也是輕鬆寫意,但是比起她們身上這種色彩奪目,異香紛呈的玄光卻是太不起眼,心道:“我道溟滄派有什麼不同,原來也不過如此。”
這時,卻聽前方穆紅塵沉聲道:“前方便是第五層‘竅絕死氣’,大家小心了。”
齊夜蘭心頭一凜,忙收攝心神,全力運轉身上玄光。
這“竅絕死氣”不比前四層的幽氣,此氣能塞堵七竅,閉絕陰陽,一旦沾染,便如蛆跗骨,致人眼不能視物,耳不能聽音,鼻不能聞氣,若是明氣修士來此,如無法寶護身,片刻間就會身死道消。
前方開路的穆紅塵清喝一聲,將死氣震開少許,皓腕一揚,祭出了一盞外形精巧別緻的油燈來。
此燈一現,便將如黑絲一般的死氣驅散不少,十丈之內陰霾盡去,上下穴壁看得一清二楚。
穆紅塵舉燈一晃,就有一圈彩光放出。
“此燈名爲護心燈,乃是老師身前煉就,能破開幽暗,不懼邪穢,其中燈油能燃三天三夜,儘可放心說話,不過這第五層中有不少陰魔肆虐,張道友,兩位師妹,一定要小心了。”
張衍微微一笑,袍袖一揮,向這三名女子各自拋了一瓶丹藥過去,道:“此爲定神丹,可助諸位抵禦魔頭。”
穆紅塵接過丹瓶,開始還不解其意,聞言後不禁大喜,當即如男兒般鄭重一拱手,道:“多謝張道友了!”
她心中暗想:“此次當真是請對人了,這定神丹有抵禦心魔之用,有這一物在手,便無需分心他顧,到了前方便是有魔頭阻路,也能將自身實力盡數發揮出來,這定神丹甚是難得,有此丹修煉時便不虞走火入魔,尋常修士拿出一粒出來都不捨得,沒想到這位張道友出手就是三瓶,不愧是大派弟子。”
這幾瓶定神丹倒也不是張衍特意準備,而是前次去往魔穴之後剩下的。
對他來說,區區陰魔頭自然不放在眼內,若是再高明一些的魔頭,這定神丹也沒什麼作用,因此正好拿出來做人情。
到了這裡,穆紅塵並未繼續往前,而是拿那護心燈向四下裡照了幾了照,似乎在尋常什麼物事,不多時,她指着穴壁上一處標記,開口道:“就是此處了,前次便是在這裡見得那處魔藏在幽氣之中飄蕩,”她轉過身道:“還請張道友放出芝馬,去尋一尋那魔藏此刻究竟位於何處。”
同一時刻,就在那冥河入口處,有兩道人影也閃了過來,正是倪倩英和那粉衣少女。
倪倩英目注下方,沉聲道:“嬌嬌,你在此處守着,我需下去一行,若能搶在紅塵那妮子前奪了魔藏,便是大功告成。”,粉衣少女有些擔憂,道:“師伯,您走了之後,沉香殿可是無人坐鎮,萬一有大敵來犯,那又怎麼辦?”
倪倩英冷哼道:“沉香殿百年無事,如此荒僻之地有誰會看得上眼?再說那點家業,又豈能與上古魔藏相比?等我奪了魔藏之後,紅塵那妮子若是願乖乖將代掌門之位讓出,我便放她一馬,如是不成,便在此將她滅殺!”
…………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