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權隨那大筏而行,往外觀察時,只能看見面前這一片山水,根本無法知曉自己往哪裡走,又到得何處。
不過他現下並無打聽這些的意思,九洲也暫未有侵佔他人界域的想法。
茫茫諸天之中,能撞上同道中人也是緣法,一旦拼殺起來,那大神通者多半會先行交手,能修到這般境界之人都極爲珍惜性命,沒被逼到最後關頭,卻少有願意如此做得。似鈞塵界那等上來就抱有敵意的,那是被逼得走投無路了,但凡有一個去處,孔贏也不會選擇孤注一擲。
山海界如今還不到那般地步,至少萬載之內還可保得平安,到那時候,誰也難言各派上真修爲可到哪一步,不定已可和那位真陽大能一較高下了。
柯真人此人似不是一門心思修煉的苦修士,很是老於世故,言語詼諧,雖一路對司馬權多方試探,但很多時候都是適可而止,倒並不會使人反感。
司馬權在這法筏之上待了許久,這裡雖有天明日暗,但卻難做定準,是以他不去管這些,只是在心中默測天機,算了下來,他發現自己在這界內一共等了五日。
他猶自記得柯老道當時只是半日便就到了,但現下卻遲遲不到地頭,也不知是否對方故意如此,不過他也不去說破,如今急切乃得是昀殊界,他大可穩坐此地,於是每日與柯道人談玄輪道一番後,便就回去修持,與在洞府之中修行無甚兩樣。
又是幾日過去,柯真人將司馬權請了過去,待後者在席案前坐下後,笑眯眯問道:“全瞑道友這段時日可是感覺有所不同麼?”
司馬權心中一動,沒有避諱不談,反而直言道:“似路上用得時日久了些。”
柯真人神秘一笑,道:“全瞑道友怕不知曉,其實我路上來回所用時程都是相同。”
司馬權不禁有些詫異,第一反應是自己感應被對方作法矇蔽了,以至於做出了錯誤判斷,但是轉瞬間他意識到對方真正想說什麼,不覺坐正身軀,目光望來道:“可是界內外時日有差麼?”
柯真人笑着撫須,點頭道:“正是這般啊。”
司馬權也是暗覺驚歎,道:“以貴方界中時日來算,差不多是過去十日左右,這麼說來,我等在此二十餘日,外界纔過去一天?”
柯真人道:“正是。”
司馬權讚道:“好手段,這若是用來修煉,卻可在短短時間造就許多高手出來,不過這其中當也當有所限礙吧?”
柯真人坦承言道:“限礙非但有,而且還是不小,這十日之中所耗去的靈機外物卻是尋常所用的千百倍數,縱是界中靈機再是興盛,也經不起如此耗用,只是眼下招待貴客,方纔會啓得這等神通。”
司馬權打個稽首,這倒並非是這幾日能佔得多少便宜,更重要的是對方給了他這番禮遇,這是真正把他使者來看了,而且通過此等手段,昀殊界之人無需什麼言語,便向他展示出了自身深厚底蘊,這既是示威,也是示敬。
不過對於對方所言“神通”,他卻並不如何相信,他是在鈞塵界內待過的,就算是孔贏也沒有這等本事,而要再往上去,真有那等大能修士在,那也不必向外求援了,是以他轉念下來,更傾向於此前判斷,這昀殊界中有一件很是厲害的法寶,這才能使得這等本事出來。
柯老道這時向某處看去一眼,道:“到了。”
隨他話音一落,原先景物全數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處雲海高崖,四野滔滔,舉目茫茫,靈機清盛無比,
司馬權看了幾眼,忖道:“這應就是在青界之內了,只這處靈機就高我山海界尋常地界不止一籌,也不知紫界又是如何模樣。”
當然,也不是山海界靈機較之此界就弱了,昀殊界畢竟得數十下界靈機供奉,再加自身又劃斷四界,幾乎是將所有精華畢集於一地,而且還不容低輩修士沾染半分,實是優勝太多。展陌平在見得雲絳時曾自稱昀殊界大靈上界,若只就靈機而言,確也不算吹噓。
柯老道道:“全瞑道友請貧道來。”
司馬權隨他下了大筏,沿着足下山道行至這崖上宮觀處,柯道人將他請到一處洞府之內安頓好,便道:“貧道去安排下道友面見諸位上真事宜,下來就委屈道友自此安宿幾日了,我知道友修行,不用清靈之氣,故從別處攝拿濁氣上來,只是未必夠道友如有不周之處,還望見諒。”
司馬權言道:“道友言重,在下看此處便好,比我自家找尋的洞府卻是好上許多,稍候在下便將釋了這具身軀,讓這位道友安穩醒了過來。”
柯老道卻是擺手,言道:“先不必這麼急切,幾位上真並不在意這些,而且界內有一些地界,不是道友單純魔身可去、”
司馬權點了點頭,道:“那就如道友所言。”
柯老道笑了一笑,打個稽首,就出殿而去了,到了外間,也不見他如何作勢,整個人晃了一晃,就突兀至極的從半空之中消失不見。
待他再出現時,已是站在了一處雲臺之上,前方有四團清光大顯,隱隱約約可看出其中有四個人影,他上來一禮,道:“弟子柯平戈,拜見門主,拜見三位上真。”
他乃是大威天宮出身,故是宮主明仙齡先是問道:“平戈,此人如何?”
柯老道想了一想,言道:“這人背後傳承當不簡單,那撥動界關內外,春秋易時之手段,弟子只是稍稍點了一句,其便立刻醒悟過來了,而且弟子這幾日小心觀察之後,也未發現其與邪怪有半分相似之處,至少不是那處派來的。”
四人相互看了看,除陰良外,其餘三人都是點頭,事實在看了張衍所給出的那蝕文明書後,他們便相信司馬權背後非是那邪怪派遣。
邪怪能辨讀尋常蝕文,可越往到高深處,便越難領會,這裡面畢竟包含了修道人對大道的感悟理解,兩邊路數不同,初時還能看懂一二,往後則分歧極大,這也是辨別邪怪靈尊的辦法之一。
而且最重要的是,張衍那蝕文手段極是高明,他們有些地方居然看得十分晦澀,難以盡解其意,這就意味着對方功行極可能高過他們,而能修至此等境界,那背後必然是有一個龐大實力支撐,故而可以大致肯定,來歷是沒有問題的。
神秀塢塢主於居瑞言道:“可是要請他來此麼?”
陰良這時卻出言道:“慢,可再等上一等,此事一定要小心,不能貿然下斷論,此人畢竟是個魔頭。”他不久前才上過一次當,對突然冒出來的司馬權極其不信任。
於居瑞問道:“那陰軒主待要如何?”
陰良沉着臉,道::“待我作法看上一看,看他過往如何,若真是他界同道,那便放他過來,與他好言商,但要不是,豈不是能避免一場禍劫?”
於居瑞搖頭道:“不妥,不管如何,此人現下乃是使者身份,若他真是他界同道所遣,這此豈非挑釁之舉,萬一觸怒此人,那不是弄巧成拙?”
陰良不耐煩道:“他是何等境界,我這裡借法器作法察看,稍探即回,他便能察覺到又能如何”
於居瑞搖了搖頭,看來此番陰良受得重創,對其心性也產生了許多影響,他雖對此舉持反對之見,但犯不着爲此與其爭吵,而且也正如陰良所言,借法器查探,只是一瞬間事,以那全瞑道人功行,就算有感應,也不會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
明仙齡和殷麋此刻也不做表態,顯然是默認了此舉。
陰良手一番,拿出一八角銅盤,把法力一引,那盤中卻現出司馬權影像便在其中顯現出來,當然,這並不延光山那修士模樣,而是一團陰氣,他哼了一聲,就運轉功法,看了過去。
司馬權此刻正在持坐,忽然之間,他感到有一絲不妥,但又不知問題出在哪裡,心下思忖,這說不定對方是在窺看自己。
凡蛻修士探看同輩過往需得付出不小代價,但是他乃是天魔,功行僅止與洞天真人相彷彿。卻是容易被探了底細去。然九洲既敢派遣他來此,又怎會沒有防備?
他取出一張遮護法符,正要用上,可就在這個時候,藏在身中的青銅面具陡然一振,那空洞雙目似乎隱隱亮了起來,冥冥之中,他如受牽引,卻是不由自主將法符放下,將這面具拿起,扣在了面上,幾乎立刻便察覺到有一道目光似從天外而來,落在了自己身上,可只是片刻間,那感覺卻又迅速遠去了。
他思想一轉,猜出這該是昀殊界上真在探自己的底細,此事無法明言,不過他心下已是記下了一筆,到時候定要設法所談條件上討了回來。
而另一邊,陰良卻是收回了功法,只是眼神深處卻露出一絲疑懼。
明仙齡道:“陰軒主,如何?、
陰良定了定神,搖了搖頭,默然不語。
他也不知自己到底看到了什麼,仔細回想,方纔所見那一段識憶似乎丟失了,怎麼也找不到,而且令他煩躁的是,根本不知道這是中了什麼手段。
三人互相看了看,以爲他是沒看出什麼來,只是礙於臉面,不願道明,於居瑞道:“此人既無問題,那也不必等太久,我看明日便可請他上來,共商對敵邪怪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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