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雁依、田坤兩人到了殿前,景遊早已候在此處,他彎腰打一個道躬,笑呵呵道:“劉真人、田真人,老爺在殿內等候二位。”
二人還有一禮,就入得殿中,擡首看去,見張衍端坐蒲團之上,渾身玄氣繚繞,法力靈機如海似淵,難以揣測,便一同上來下拜叩首,齊聲道:“弟子二人,來此聆聽恩師訓誨。”
張衍起手一個虛擡,溫和言道:“都起來吧,你等既已成就洞天,今後爲師面前,就不必行如此大禮了。”
待二人起來之後,他一抖袖,就有兩道紫光落下,並言道:“百年之內,我九洲各派與西空絕域天鬼部族之間必有一戰,此戰至關重要,涉及我九洲各派能否在此界立穩根基,這兩縷紫清靈機乃是爲師自天外採攝而來,現賜予你二人,望你等來日可爲山門建功。”
劉雁依盈盈拜下,道:“謝過恩師厚賜,弟子定必不負師恩。”
田坤也是躬身一拜,神情之間流露出一股堅凝,沉聲道:“弟子謹記在心。”
張衍微笑頜首,他一彈指,就見一道靈光飛出,飛去殿上高處,而後凝聚出一張鋪滿頂壁的輿圖來,他道:“寒玉海州雖爲我溟滄派所攻取,不過外間仍有不少妖魔異類不服管教,仍奉滅明氏爲主,先前爲營造山水地陸,煉爐法壇,各派真人都有職司,無暇去理會他們,你二人既是功成,那便出得山門,將之清理乾淨吧。”
劉雁依和田坤仰首看去,見那輿圖對應諸多勢力變幻出了不同光芒,寒玉海洲這處乃是金色,外圍大片地界都是灰白之色,而其中有幾處,卻是赤紅一片,猶如鮮血。顯是那敵對所在。
他們心下清楚,修士初成洞天,正是氣機充盈之時,卻是方便爲山門做事。不但是爲門立功的大好時機,更可以通過鬥戰,藉此熟悉自身所具備的種種功法神通,此實是自家恩師有意關照,而非是什麼苦差。皆是言道:“弟子謹遵師命。”
晝空殿中,霍軒看着渡真殿方向,感慨道:“渡真殿主門下兩位弟子同時成就,實乃山門之幸,着實可喜可賀,我晝空殿卻也不可太過落人於後了。”
此刻他身旁站着韓載陽,杜雲瞻二人,方纔三人在此處議事,所談論的正是下一步該扶植何人成就。
韓載陽道:“殿中諸弟子之中,唯有杜德有功行已是足滿。氣機也是顯揚向外,只是他壽數將盡,此回若是不成,便就無有機會了。”
杜雲瞻沉聲道:“不成也還罷了,而那陰陽二氣皆是用去,卻可能妨礙他人。”
韓載陽輕嘆了一聲,杜德選得乃是中法,只是到了眼下還不成就,確實機會渺茫,而且一旦不成。用去寶材卻再也還不回來,需知山海界中可以替用得外藥還未尋全,而殿中所藏用去一點便少得一點,的確有可能妨礙到他人。
他也不出聲。只拿眼去看霍軒。
霍軒沉思了片刻,道:“當年那一輩十大弟子之中,除開齊師兄遠勝衆人之外,便以杜德師弟資才最高,他沉寂數百載,便爲一朝得破。我等應當予他這個機會。”
杜真人打個稽首,認真道:“殿主還請慎重。”
身爲杜氏真人,他也希望後輩之中能出一個洞天支撐族門,但在他看來,杜德委實希望不高,他寧可把機緣讓給其他族門,也好過欠下這個人情。
世家之間弟子彼此拜師聯姻,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縱是一代不出洞天,只要他還在世,根底不失,以後仍有機會。
當年蘇氏若不是蘇默執意收得是彭文茵爲徒,族中更無什麼傑出弟子支撐族門,再加之其人死時來不及安排後事,蘇氏也不會這麼快沒落下去。
霍軒知道自己這殿主遠沒有張衍坐得穩當,這其中各方面原由都有一些,若是此回全力支持之下,杜德最終仍是失敗,對自己威望也是一個不小打擊。但他是一個很念舊情之人,仍是願意給杜德一個機會,道:“兩位真人不必多言了,此事我自有主張。”
杜、韓見他如此,也就不再多勸。
不過他們雖不贊成霍軒此舉,心下卻沒有任何反感,一位講情面的殿主,這並非是什麼壞事。
霍軒下了決斷之後,便不再談論此事,他轉開話題道:“方纔我似見得有玄精水丹之氣?”
杜雲瞻道:“殿主並未看錯,那確實是玄精水丹,”
霍軒有些疑惑,道:“掌門真人似對渡真殿主這位大弟子似頗多關照,昔年好似曾傳下北冥真水,兩位真人可知是何緣故麼?”
韓載陽道:“這卻是涉及到一樁因果了。”
杜雲瞻沉聲道:“也就是殿主問我二人,師徒一脈那幾位真人,便是清楚此事的,也絕不會在人前提及。”
霍軒哦了一聲,道:“願聞其詳。”
他倒不是非要知道此事,而是劉雁依成就洞天之後,往後終歸是要打交道的,其身上要是有什麼忌諱因果,自家也好提前有所注意,免致同門之間有所不和。
韓載陽道:“此事其實牽扯不小,殿主應知我溟滄派當年在四代掌門六千年經營下,可謂強盛異常,門中實力,遠勝玉霄、少清兩派。”
霍軒點頭道:“四代掌門明明可以飛昇而去,但卻爲宗門存續滯留下界,當真是可敬可嘆。”
韓載陽道:“四代掌門時常放下身段指點門下弟子,有時還派遣分身出外,遊歷九洲,去搜尋那資質傑出之輩,也是因此,門中當時人才輩出。”
霍軒心下感嘆,一位凡蛻真人若不再追求道果,而是一心一意指點弟子,也難怪當日溟滄派俊傑如此之多,他自認就是能夠修煉到這一步,卻也無法做到此點。
韓載陽繼續言道:“當時門中有三人有望飛昇,前代掌門真人是一位,上任渡真殿主是一位,還有一位名喚姚雪吟的女真人,其輩位功行更在這兩位之上。”
霍軒沉思一下,道:“我在門中諸代洞天譜錄之中見過這位真人的名諱,但如似兩位真人說得那般,不知爲何名聲不顯?”
韓載陽道:“這便是原因所在了,當年四代掌門自知大限將到,有意選這位姚真人爲下一代山門執掌,並且已是寫了金符詔諭,只待大儀過後,便可承繼得掌門之位,但在這日之前,前掌門尋到她洞府,據聞當時前掌門直抒胸臆,言語了一番壯大山門的志向,並說有意效仿四代掌門,未來也駐守山門。”
杜雲瞻這時接言道:“道:“姚真人爲他豪情氣魄所感,親去四代掌門處,一番師徒對言之後,撤去金符詔令,卸去上極殿副殿之職,甘願讓出了掌門之位。”
韓載陽搖頭道:“本來此事也是隱秘,不知後來爲何泄露了出來,當時渡真殿主何真人知道之後,當即諷言前掌門不過一個小人。”
杜雲瞻淡聲道:“此事不奇,當時盯着掌門之位的還有幾位,若是姚真人不退讓,自然無人可與她相爭,可這麼一退,他人自是看到了機會,很可能是那幾位探明事機之後有意放出了這消息,不過前掌門手段不凡,後來俱被他順利壓下去了。”
霍軒一轉念,這位姚真人後來終究沒有飛昇,這恐怕非是其資質緣故,只能修煉外物不足所致。
縱數溟滄派歷代飛昇之士,大多應在掌門身上,稍次也是渡真殿殿主,那是因爲門中所有珍奇外藥,名義上都是歸由三殿殿主支配的。
他問道:“這麼說來,渡真殿主這位大弟子與姚真人大有淵源了?”
韓載陽道:“正是姚真人的轉世之身。”
霍軒微微點頭,秦掌門幾番關照,想來就由於這個緣故了,本來這掌門之位就該是這位姚真人所得,而且可以說是爲此斷了飛昇之路,這因果結得不可謂不大。
同時他也是知曉爲何門中無人提及此事,卻是爲尊者諱。
包括秦墨白在內,秦玉、晏長生、李革章、牧守山這些極有分量的洞天修士可以說都是秦清綱弟子,哪怕認爲師長真對人有所虧欠,也不會在嘴上言語。
只是他心下有一個疑問,忖道:“五代掌門畢竟沒有如四代掌門一般滯留下界,若果真有所承諾,那應是言出如山,但有違言,當會有礙道功,可後來還是順利飛昇而去,看來並未受得多少影響,這裡面說不定還有什麼其他緣故。”
他又想了一想,道:“這位姚真人轉世身竟是拜在了渡真殿主門下,莫非她沒有弟子麼?”
韓載陽回道:“倒是有幾個,後來征伐北冥時,不是戰死,便是失蹤了。”
杜雲瞻哼了一聲,冷言道:“何真人門下幾個徒孫後來也是這般下場,看去是有些相似,只不過修爲太低,無人來理會罷了。”
韓載陽嘆道:“或許只是巧合而已,過去之事,真真假假,虛虛實實,非是當事之人,又有誰能說得明白呢,不過掌門真人當是覺得他這一脈對這位姚真人有所虧欠,故而幾次三番賜功贈賞,這卻是在代替師長償還這份因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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