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舟之內,一名高領寬袍,頸脖處描繪有一株青綠長藤的年輕人側臥在塌,手中正拿着一冊玉簡,目不轉睛地看着。
此是心蝶部此行地位最高之人,族老虞陶。
心蝶部族之人無論男女年齒,面目都是年輕俊秀,而且有許多人長得十分相似,能夠區分彼此,也就是身上繪紋了。
若有能辨識之人,便可從他身上那藤枝的刺棘數目,折葉高低以及圈回多少看出他乃是心蝶部正支,族母第三子,身份委實不低。
這時他忽然發出惋惜之嘆,“這祭煉之法果是異常精深,只是多偏向靈機運使,我心蝶部卻是靠熬練氣血增長神通,此法莫說殘缺不全,便是能完整得來,我等也無法練成了。”
此是一卷祭煉神兵之法,雖有殘缺,但也十分難得,可山海界修行之道,除了草木精靈,異類妖魔多是以血氣爲根本,唯有那未曾踏上修行此道的族人才有可能一試。
虞瓊琚在旁言道:“長老,聽聞東荒國已是派遣公卿子弟去往寒玉海州習練九洲功法,我等心蝶部爲何不也如此?”
虞陶看了其餘兩名族老一眼,見其皆是面無表情,便收回目光,道:“那需等此戰之後了,想來那時方纔更說服力。”
說話之際,有一人侍從過來道:“陶長老,九洲修士動了。”
“哦?”
虞陶立刻放下玉冊,幾步來至舟舷一側,往下方看去。
因爲九洲各派前面覆滅滅明氏的強勢舉動,心蝶部擔心自家也是步其後塵,爲圖自保,早早過來與之約爲友盟。
不過迄今爲止,兩家互相有所接觸也只是小輩,真正有分量的人物還未曾正經照過面,是以也談不上對彼此有多少了解。
此刻見九洲修士出動,自然想要好生看一看其手中有何神通手段。
他目光掃過。便見得薛定緣那六個分身在渾陰障上方現出身來,不禁咦了一聲,露出幾許驚容。
他自能看出,六人休說面目。連氣機都是毫無二致,這當是一門相當高明的分身神通。
分身之術心蝶部中也有不少,但要如對方一般,每一具實力都是如此強大,這便無法做到了。
他問道:“瓊琚。你可知這人身份麼?”
虞瓊琚回道:“長老,天外修士分作玄靈兩大家數,此是靈門一脈的薛真人。”
虞陶點點頭,感嘆道:“如此變化神通,一人可敵我數人啊。”
此言一出,身旁卻有一個聲音冷冷言道:“恐怕未必吧。”
發話之人是一名面目森冷的年輕男子,其左臉之上所繪藤蔓與虞陶極像,只是折葉少了幾枚,也是因此,區劃出了兩者地位高低。
虞陶看了過去。道:“哦?不知產長老有何高見?”
虞產冷聲道:“這世上無論什麼厲害神通,都有缺陷,眼下只是對付一個死物而已,要是對付同輩敵手,未必見得有多少用處。”
另一名長老附和道:“產長老說得有幾分道理,似我心蝶部秘傳,是歷經萬載錘鍊而成的,雖變化不多,可也無有多少瑕疵,若是族人拋卻本族之法不學。轉去修習他法,那卻是捨本逐末了。”
虞瓊琚一聽,知道這兩人明着是貶損九洲之法,實則不過是借題發揮。對着自己方纔那番話而來,她正要出聲反駁,卻被虞陶以目光阻止,後者笑道:“究竟是否如此,我等可拭目以待。”
薛定緣六具分身到了渾陰障上方後,各是站立一個方位。隨後同時拿動一個法訣。
這相同於六名同源同法的洞天真人一同使力,下方那渾陰障本來旋如輪轉,攪如渦團,但在這般法力鎮壓之下,產生了片刻停滯。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薛定緣真身化作一道靈光穿到這層氣障之中,而後一抖袖,將“心象神返大靈碑”放了出來,起手輕輕在上一按,碑上靈光一照,自裡噴出一股蜃氣,變化成了那渾陰障的模樣。
至於那真正氣障,則是被他法力逐漸逼退到一邊,竟是在瞬息之間來了個李代桃僵。
也就在他動作做完未有幾息,就見一張臉孔自空無一物之地浮現出來,其張望了片刻,見一切如舊,並無什麼異常,便又很快消失不見。
東荒諸國之人都是把這一幕看在眼中,不禁爲他這番手段驚歎不已,
同時也是心中大起警惕,明明是造假爲真,可竟能叫熟悉之人也看不出破綻來,那要用到鬥陣之上,用幻像迷惑敵方耳目想來也是輕而易舉。
公子佑道:“方纔那一剎間異動雖小,但說不準就會引起山陽氏的戒備,這是否有些不妥?”
公僉造道:“那你以爲那看守之人會否將此事報了上去?”
公子佑仔細一想,嘿然一聲,道:“是佑關心則亂了,山陽氏內部森嚴有序,此人若無十足把握,爲了不被上面斥罵懲罰,多半是不會上報的。”
公僉造道:“這些天外修士行事謹嚴,應是早已把此事考慮在內了。”
實則兩人都是猜錯了,這並非是個疏漏,再如何小的破綻都有可能造成大患,九洲一方又豈敢放了過去?
早在先前他們已是探明,這渾陰障能吞吸生靈生機,總有一些路過的強大妖物被拖入此中,每到此時,便會產生些許停滯,這點變東不會引起多少注意,也是因此,方纔那人才草草查看了一番便就離去,未曾深究。
宇文洪陽見那氣障已然洞開,前行之路已無阻礙,便傳音言道:“諸位,請先到筏上一敘,有事商議。”
虞陶轉念一思,道:“走,看看這些天外修士有何話要說。”
他縱身飄出法舟,身後兩位族老也是一同跟隨過來,很快到了那靈門修士所乘雲筏之上。
與此同時,東荒國十名大玄士也是同樣趕來。
宇文洪陽見人已齊至,便打個稽首,兩方來人忙各是回禮
見禮過後,宇文洪也不多做客套,便言道:“各位,動手之前,先得言明一事,山陽氏並非易與,故需諸位聽我安排行事,不知可有異議?”
公僉造看了看左右,拱手言道:“我等願意聽從道友安排。”
他們身後諸國都在等着事後請得九洲之人前來修築陣禁,乃是有所求一方,自然不會駁他臉面。
虞陶低頭一思,也是正聲言道:“我心蝶部此來是誠心相助貴方,如有所需,儘管吩咐就是,我三人絕不推諉。”
他身後兩名長老一聲不吭,他們是族中保守一方,雖私底下對結好九洲修士有所不瞞,但也知道顧全大局的道理。
宇文洪陽對溫青象一點頭,後者站出來道:“諸位,山陽氏族中,除去已被斬殺的燭赤之後,如今共還有七位長老,因地淵廣大無邊,是以這七人從不聚於一處,只分居於不同行宮之中,平日只靠神通之術聯絡交言,故我等需分而擊之。”
“其中尤其需注意的幾人,首推煽黎部煽黎悅,地淵深處有一種名爲‘赳卜’的異蟲,每到月中就會自地底深處涌了出來,吞吃金石草木,對山陽氏危害極大,爲能壓制這妖蟲,此人早年奪了那蟲王身軀,從而使得這羣蟲豸聽命於他,其若被殺,那些妖蟲必然衝上地表,壞了地淵山水,那我等接收來的只會是一片白地,故必先將其制住,不知諸位道友對此人可有神通剋制?”
心蝶部和東荒諸玄士都是皺起眉頭,要他們殺死這位山陽長老,倒也不難,可要同時使得那蟲羣也不出來作祟,那誰也沒有這個把握。
宇文洪陽見兩家無人應聲,便看向側旁,道:“東槿道友,此人便由你來料理。”
東槿子輕一點頭,表示知曉,對她來說,只要把此人鬥敗之後煉去靈幡之上,那麼一切問題都可迎刃而解。
溫青象道:“其次需注意之人,乃是炻氏部族長老炻旱,此人煉得一門‘神傳’之術,只要部族中之中有同源血脈不死,就可寄其軀殼而生,不知諸位誰能斬殺此人?”
東荒國諸玄士仍是沉默,殺一個妖聖,他們自信可以,可誰知這人血脈族人有多少?除非先殺此人族裔,但問題又來了,哪怕他們能毀去地淵中所有生靈,誰知其會否在外藏有一個血願後裔?
不過這一回,虞陶卻是站了出來,合手一禮,道:“若是貴方信得過我心蝶部,此人可交由在下三人。”
宇文洪陽看他一眼,點頭道:“那就有勞道友了。”
溫青象見此,便繼續言道:“最後需提防之人,乃是山陽氏族主燭由,此人比與青瓔大聖尚還年長千歲,其常年在地火之中淬鍊血氣,傳聞早已由虛入實之境,而其身邊,很可能還有一燭烏長老,此人是山陽氏第一力士,自身有馱山移陸之能,同樣不容易對付。”
薛定緣這時打個稽首,道:“此二人,不妨便交由我師徒二人處置吧。”
溫青象言道:“薛掌門在我五人之中,道行最高,再加上衛真人,想來不難對付這二人,不過除山陽氏族老之外,還有一名自天鬼部來此的使者,只是此人深居簡出,除了族主燭由之外,還不曾見過任何一人,目前還無法探明其具體詳情。”
東荒諸玄士覺得此刻不能再有所退縮,稍作商量,公僉造站了出來,拱手道:“宇文真人,此人不妨就交由我等料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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