補天陣圖匯聚千山萬水,好如一個洲陸大小,其最高山嶽之上,鎮有一座幾是佔據陣圖半邊的龐大殿宇。
九洲之中,此派原本地位卓然,此處本是歷代補天閣掌門與諸派執掌議事之所在,是以營造得極爲恢宏高廣。
此刻那殿前廣場之上,卻是拘束着兩頭大妖。
左邊是一頭形如綵鳳,背生八翼的妖鳥,其渾身上下都被一道道金鍊捆縛住了,那修長頸脖正貼於地面那冰涼玉石之上,看去似是引頸待戮。
而另一頭妖魔,卻非是禽獸模樣,而是一團滾動盤卷,赤黃相雜的煙雲,只是雲團最上方,生有一個蛇首,下面則有四個粗大抓掌伸出,其上綴滿鱗片,望去兇蠻醜陋,與那如霞似錦的雲霧相比,卻是截然不同。
因兩妖已是被抽去了絕大部分精元血氣,故看去都是無精打采,蔫蔫不振。
一陣罡風吹過,散去之後,周宣帶着門下弟子周嫺兒踏步過來,他來至兩妖身側,將那鎖鏈親手檢查了一遍,這兩妖有所察覺,但也只是稍稍掙扎了一下,便又沒有動靜了。
見無有任何問題,他便對兩名看守弟子言道:“再有一日,諸位真人便要來此議事,到時這兩頭妖物還有用處,你等可要看得仔細了,不可有失。”
兩名弟子恭聲稱是。
周嫺兒好奇問道:“恩師,這兩頭妖魔不知有何用?倒是那鳥兒毛羽華美,要是剝下來鋪在塌上,定是好看。”
周宣言道:“莫做此想,門中當是另有用處。”
周嫺兒一想,道:“那許是讓陶掌門將之馴服,好爲我所用。”
周宣點頭道:“不無此等可能,不過此事與我師徒無關,眼下需將之看牢了就好。”
掖揚大聖來此之前,就被人喂下了聰辨水。自能夠聽懂兩人話語,聞得要將自己奴役,心下滿是憤怒恐懼,尖聲道:“我父乃是青瓔大聖。誰敢動我?”
周宣冷漠無比地撇了她一眼,並不來理睬,一甩袖,就帶着周嫺兒離去了。
其中那個看守弟子見她不老實,喝罵一聲。一拿法訣,那鎖鏈一抖,便將她身上精氣吸去幾分,掖揚大聖極爲不甘地掙動了一下,便又無力墜下。
這時旁側傳來一個譏諷聲音道:“姝掖揚你何必自討苦吃。”
掖揚大聖大怒,回頭瞪視着不遠處那團煙雲,“斑霞,你區區一個荒妖,血脈雜亂,不過服食了一枚青雲果。僥倖開了靈智,也敢與我這般說話?”
班霞大聖道:“你平時是高高在上,可那又如何,還不是被人抓來,你我現下都是階下之囚,又何必分什麼貴賤?”
掖揚大聖哼了一聲,道:“我不過是一時大意而已,等我阿父知曉此事,定會前來救我。”
班霞大聖言道:“青瓔大聖神通確實不小,但北天寒淵距此遙遠。只怕他還未收得消息,你便已成了此些天外之人的奴婢了。”
掖揚大聖怒道:“妄想,我死也不從!”
班霞大聖幸災樂禍道:“那可由不得你了。”
掖揚大聖聽出不對來,瞪着他道:“班霞。你欲要投靠這此輩不成?”
班霞大聖無所謂道:“那又如何,你未與這些人天外之人動過手,不知其等厲害,就是青瓔大聖真個來了,也未必救得了你。”
掖揚大聖露出鄙夷之色,道:“你一個荒妖又知道什麼。我族乃渙明妖祖之後,東荒神國當年也不敢越疆而犯,不說我阿父,便我那幾個兄長,隨意一聲喝令,就能催動十數頭古妖大聖,這些天外來人豈能與之相比?”
班霞大聖被她說得一滯,明滅妖鳥一族血傳古老,可追溯到上古那幾位妖祖身上,便是而今,勢力也是龐大無比,那些天外來人雖然個個實力強橫,但他從頭到尾,也只見得寥寥幾個,若是人當真只這幾個,也的確難與這位青瓔大聖對敵,但他嘴上卻是不認輸,言道:“那又如何?那些天外之人眼下與東荒國勾搭到了一處,便你舉族南下,又不見得能敵過!”
掖揚大聖更是不屑,“若非當年公拓與我族有約,東荒百國豈能延續到今日?”
兩妖在此爭吵,兩個看守弟子也不阻攔,在旁將所言之語都是一一記在心中,準備事後交了上去。
過去許久之後,天邊卻有兩道白煙飄來,很快落在殿前廣場之上,顯露出兩個身影來。
當先一個,乃是一名年輕道人,黑髮白衣,形相清俊,他看了兩妖一眼,卻是若有所思。
在他身後,則跟着一名身形窈窕,頭戴紗笠的女子,她也是注意到了這兩頭古妖,道:“恩師,此次溫真人請我等,可是與這妖物關麼?”
那年輕道人言道:“當是如此了,爲師聽聞,這山海界中多數地陸被那妖魔佔據,我等若要在此開宗立派,那必會與之對上,想是溫真人慾從其身上得些什麼。”
這說話間,兩人背後忽有血光一閃,天光也是一陣明滅。
年輕道人有所察覺,回身看去,便對身後來人點首致禮。
那女子卻是一個萬福,道:“溫真人有禮。”
溫青象打個稽首,道:“薛掌門,衛真人,兩位有禮了。”
三人見禮之後,溫青象往那兩頭古妖走去,一揮依袖,一團血霧灑下,兩妖立時便陷入昏睡之中。隨後他言道:“今日請兩位來,乃是奉張真人之令,要在此古妖之上探明一事,故不得不請兩位前來相助。”
薛定緣一聽,心下一凜,道:“不知溫真人要我做何事?”
溫青象並不直接道明,而是言道:“先前溫某隨寧、陶兩位道友出去捕拿古妖,本以爲其餘我九洲妖魔縱有差別,根底也應彷彿,但是這頭古妖被東荒國幾位道友送來後,卻是發現了一些與衆不同之處,兩位且看。”
他一彈指,無數細小血光落下,在那掖揚大聖身軀之上斬開一道道傷口。
掖揚大聖身軀一震,身上多處了但接下來,其身軀之中血氣振盪,那些傷口不多時便得以復原。
薛定緣一看,見這鳥妖肉身強橫,不懼外傷,這倒並無什麼稀奇之處,哪怕九洲之上妖魔異種,也同樣能夠做到此點,但他知曉,溫青象不會無的放矢,故仍是留神細觀。
他畢竟是元胎真人,只幾息之後,便就發現了一個本來極易忽略之處。
那金鎖是經過特意祭煉的,制住了此妖一身法力,也即是說,此刻其要恢復傷勢,只能動用自身本元。
通常而言,無論妖魔人修,一旦如此做了,自身壽數也會因此衰減,可怪異的是,這妖物居然分毫不損。
溫青象笑言道:“薛掌門想來也是看出來了。”
薛定緣沉吟一下,言道:“這好沒有道理,本元或可有強弱,但該是多少便是多少,未有用去不損的道理,除非另有精元可作補納。”
溫青象道:“薛掌門說得極是,溫某本也是奇怪,後與陶掌門詳研下來,才發現這古怪來源於此妖精血之中,現下其血與方纔相比,定是稍稍淡薄了幾分,這妖被捉之時,已是生出九翅,然而如今觀來,那九翅已然不見,顯是退去了,可以想見,若其接連遭得重創,那眼下八翅也未必能夠保全,多半會還作七翅、六翅。”
薛定緣考慮片刻,道:“如此看來,這古妖修煉之道,重在養煉自身血氣,若血氣濃郁精純,便可蛻變至更高境界,若是血氣淺弱稀薄,則可能因此退轉。”
溫青象道:“正是如此。”
薛定緣點了點頭,他此刻已是隱隱猜到了對方請自己來此的目的。
溫青象打個稽首,道:“據那東荒國幾位道友言語,這鳥妖來頭不小,故溫某想要一觀,此妖血氣充盈到極處後,到底是何等模樣,不過諸派之中,唯有貴派有此能耐,故此只請動兩位出面了。”
薛定緣稍作考慮,便道:“此事薛某自當相助。”
他向衛真人示意一下,後者點了下頭,先取了一枚寶珠祭在半空之中,而後將面紗掀起,露出一對霧幻迷離,宛如空濛煙雨的雙目,對着那掖揚大聖看去一眼,這鳥妖一陣迷惘,變得呆滯起來。
此是元蜃門神通,“千古川流”,可將一名對手扯入幻境之中,令其經歷種種心象變化,從而將之心志消磨殆盡。
不過此時目的卻不在於此,只是在這鳥妖識海中營造出其自身血氣不斷壯大的假象。
衛真人不斷驅運法力,但見那幻境中,掖揚大聖身上毛羽變得越來越是華麗,翅翼也是越來越多,從八對變作十對,再從十對變作十二對,到了最後,便見得一隻身形龐巨,翅翼遮天的長尾大鷲,其眼神兇戾無比,似察覺到有人窺看一般,眸光霎時橫來,。
她目光與之一觸,轟隆一聲,身軀不禁一震,頂上寶珠碎裂,識念便從幻想之中退了出來,稍稍定了定心神,起纖指一劃,凝聚出一道法符,道:“溫真人,此妖魔變化,都在其中,不過是否尋到源頭,妾身亦是不知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