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衍曾略微聽周崇舉說起過,化丹這一關極難踏過,若說開脈是鑄就大道之基,那麼金丹便是登仙之梯,是以成就金丹也有“架天梯”之稱。
寧衝玄修道不足五十載,便已是化丹修士,且是丹成二品,萬中無一,不愧是孫真人最爲看重的弟子。
此刻在場衆人心中隱隱然覺得,兩年後門中大比,或許這十大弟子的名頭和排序很可能會變一變了。
範長青一番欣喜後放下書信,看了眼張衍,一拍額頭,道:“險些忘了,張師弟還未拿到攝功玉牌,不過既斬此妖將,這一功當爲你記上!”
說罷,袖子一甩,一點白玉便飛向了張衍。
張衍擡手一接,將那白玉收入手中,直感到手心裡涼沁沁寒入肌骨,似握入了一塊寒冰,手腕一抖,將其甩入了袖囊中。
這玉符回去只需用自己精血煉化,便能如法寶一般收發由心,可若是被他人強行抹去精血,則會變得徹底無用,不虞被人冒功。
適才雖無這枚玉符,沒能取到妖將精血,但他在衆人眼下斬殺妖將,還有頭顱爲證,便可在論功薄上的記上一筆,功德院中也是承認的。
如今征伐三泊,衆弟子之所以皆是奮勇向前,那是因爲溟滄派門中收徒,除了嫡系弟子之外,餘者只傳你練氣修道的尋常法門,只有你爲門派立下功勞,或得師長看重,才能習得玄功要訣。
因此通常有一名修士座下百數名弟子,只有寥寥幾人是得了真傳的情形出現。
就算是玄門世家,相互間交換族人收徒,那也不過是爲了維繫彼此關係,本族世代相傳的功法也不會輕易傳出。
正如赤霞島上王盤,杜德收了他爲弟子,只是家族利益使然,也沒有真正傳授大道法門,所以即使後來死了,杜德也是漠然以對。
至於門中赫赫有名的三功五經,十二神通,門規有定,除掌門之外,皆不得私下傳授,即便立下足夠多的功德,也還需一衆真人長老同意,這才能夠傳下習練。
範長站在大殿上說道:“今日天色已晚,諸位師弟都各自散了吧,縱然征討三泊,也不可誤了修行。”
見已無事,於是衆人盡皆散去。
任名遙最後一個走出大殿,他演望天邊彤彤晚霞,突然之間,放聲大笑起來,若是有旁人在此,定會覺得莫名其妙。
“張衍啊張衍,險些被你騙過,所謂‘劍符’乃是集五精之力合練,靡費不菲,且一張只能使用一次而已,便是你身上還有劍符,也決計不多,哼!不過是虛張聲勢,我看你還能威風幾次!”
他在原地又冷笑幾聲,這才邁步離開。
張衍迴轉自己院中後,先煉化了攝功玉符,這才收攝心神,入靜打坐。
到了人定時分,突然聽聞一陣輕輕的銀鈴響動似有若無的傳來,便緩緩睜開雙眼。
他聽出來這聲音是在召集衆人上殿,略一思索,起身走出房門,飛身一躍,化作一道光芒朝大殿處飛去。
此時諸弟子也聽到了傳召,紛紛趕來,不多時,俱都到了大殿之中。
張衍入殿後,擡頭一看,只見範長青坐在下手,而原先他的位置卻坐着一個白衣長袍、雙眉入鬢的俊朗修士。
“寧師兄?”
張衍一怔,寧衝玄不是說明日纔到麼?怎麼今夜便已趕來了?可他進來時並沒有看到靈樞飛宮,這其中莫非有什麼玄機?
他不動聲色地到自己位上坐定,仔細打量了對方几眼。
化丹之後,寧衝玄與先前所見卻有些微不同,坐在那裡,原本身上那股凌厲氣機如如今看起來似有所收斂,但實際上卻似劍鋒暗藏,引而不發。
待衆人到齊,寧衝玄目光向下掃去,並不多做停留,只在經過張衍面上時略略一頓,微微點了點頭。
隨後轉首對範長青說道:“聽聞範師兄有一副碧血潭地圖在此?”
範長青對着下面一招手,道:“秦師弟,地圖拿來。”
秦師弟連忙起身,疾走幾步,將地圖在二人面前展開。
寧衝玄稍稍一掃,便將所有地勢記下,問:“不知範師兄昨日拿下幾處?”
範長青伸手在地圖上點了幾點,道:“這六處已在白日攻破。”
寧衝玄皺眉道:“師兄太過保守了。”
不等範長青開口,他伸出手來,朝着南蕩澤最北端一座島嶼一點,道:“此是竹節島,今晚當拿下此處。”
範長青一愣,猶豫道:“竹節島乃是南蕩澤背靠棲鷹陸洲,其上大妖衆多,再往裡深入便是碧血潭內湖了,如是早早奪下,我等也未必守禦得住,不若拿下整片南蕩澤後,再徐徐圖之……”
寧衝玄一擺手,打斷他道:“無妨,此次我帶來了經羅陣旗,用來守禦已是足夠,且竹節島上妖孽可由我親自動手,當不至令師兄爲難。”
範長青緩緩點頭,道:“不知需師兄我如何配合?”
寧衝玄長身而起,淡淡一笑,道:“我一人足矣,師兄稍候片刻。”
話畢,衆人只覺眼前清光閃過,便已不見了人影。
範長青坐在殿上,微露苦笑,寧衝玄一來便強勢無比,而且手持齊雲天密令,他不敢不聽,不由暗歎,道:“丹成二品,寧師弟怕是要後來居上了。”
默坐大約大半個時辰之後,一道青芒飛入殿中,寧衝玄在主位上顯出身形來,道:“範師兄,竹節島上妖孽已被我殺盡,我等可移駐此島了。”
範長青點頭道:“全憑師弟做主。”
他拿出牌符稍加催動,靈樞飛宮直往北方飛去,不出一刻,便到了竹節島上空。
此島之中有兩座如閘橫峰,恰似將這島嶼分作前後三截,從上俯瞰,便如一段半剖竹節。
寧衝玄一揮袖,開了先前順手佈下禁制,飛宮便落在一座橫峰之上。
一到這裡,衆人頓覺原先的模糊局面爲之一變,有兩名化丹修士坐鎮此處,便等若在碧血潭前楔入了一根尖樁,牢牢釘在了這裡,一下便把身後南蕩澤中尚存的十二島與前方的妖衆割裂開來。
若沒有元嬰修爲的妖修到來,後方那些島上的妖族已是任由他們宰割,而前方棲鷹陸洲上的妖修,則受到寧衝玄和範長青兩人的進逼,也不敢輕易動彈。
先前範長青所爲穩則穩矣,但卻少了一分凌厲進取之意,而如今寧衝玄一到,直接將衆弟子推到最前正對諸多大妖,衆人只覺自己彷彿是佇立江心的礁石,即將面對洶涌而來的激流疾水,心中的一根弦不由陡然繃緊,頓時生出一股生死相爭的氣勢來。
這便是對勢的把握,對道的理解,並非是範長青不如寧衝玄,而是兩人的道不同,以至於行事大相徑庭,並對衆人產生不同的心境影響。
坐在任名遙身側的一名修士低聲道:“任師兄,寧師兄如此做,等若是抵到了碧血潭內湖的喉嚨口上,老妖能忍得住麼?”
任名遙冷笑道:“忍不住也要忍。”
“爲何?”
任名遙淡淡說道:“朱真人和顏真人如今日日坐在覓星臺上感應氣機,若是老妖一旦出了洞府,必定會被兩位真人察知,千里之地瞬息而至,老妖豈敢冒這等風險?況且若是他死了,不需我等動手,他千數年的基業恐怕立刻會被屬下瓜分乾淨,而躲在洞府禁制中,還可苟延殘喘幾日。”
這名修士不禁恍然點頭。
其實,即便沒有朱真人和顏真人隱隱威懾,身爲妖主,羅孟澤不到最後關頭也不會輕易出現,這就如溟滄派掌門一般,若是出動對敵,給外界之感必是溟滄派已到了生死存亡之機,恐怕整個東華洲都會因此震動。
大殿之上,寧衝玄目光向下一掃,道:“昨日範師兄率衆位師弟掃平六島,但南蕩澤中尚有一十二島未曾清剿,如今我等已佔了竹節島,正當回首揮戈,一掃妖氛,天明之前,需拿下整個南蕩澤!”
範長青一皺眉,出聲道:“寧師弟,恐怕眼下我等人手不夠。”
原本他帶來十名玄光修士,再加上張衍也不過是十一人而已,如今又戰死兩人,只剩下了九人。
寧衝玄淡然一笑,道:“這有何難?任名遙何在?”
任名遙連忙站起,道:“在此,師兄有何吩咐?”
寧衝玄雙目射出一道銳芒,沉聲道:“予你兩個時辰時間,你一人掃西南角上兩島,可有難處?”
任名遙一拱手,道:“師兄送我功德,我自當笑納。”
寧衝玄轉眼看向張衍,不容置疑地說道:“張衍張師弟。東南角上的二島你去剿除。”
張衍微微一笑,站了起來,道:“謹遵師兄之命。”
任名遙眼角不禁微微一抽。
衆人神情也是有些詫異,雖然張衍白日斬殺了那名妖將,但在衆人心中,總覺得還是不如任名遙的,這種的印象不是一時半刻能扭轉的。但寧衝玄此舉,分明是將兩人的實力放在同一高度上看待。
寧衝玄微一點頭,冷聲道:“剩下八島,則交給餘下衆位師弟,若有誰懈怠不前,休怪我盡削他先前之功。”
此話一出,衆人聽得都是心頭一凜。
寧衝玄袍袖一甩,一共是九點光芒飛向諸人,“此爲門中賜下的袖囊,內中有各有三套陣旗,破島之後你等自行佈置,以防再被妖孽佔去,可曾聽得明白?”
底下諸人連忙一起稱是。
寧衝玄不再說話,又是一揮袖,衆人不敢遲疑,一道道遁光閃出殿外,往南蕩澤各處妖島飛去。
…………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