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中兩道光華一分,然後往東西兩角一立。
西側天中,立着得是一名頭纏逍遙巾的白袍道人,他打個稽首,道:“姜真人,此番比鬥,以平手而論如何?”
對面姜崢起手回了一禮,道:“楊真人道法精深,姜某願於下回再領教高明。”
楊道人大笑一聲,道:“痛快!若姜真人非是蓬遠派之人,楊某倒是可以請真人飲上兩杯。”
姜崢則道:“稻池中早已略備薄酒,楊真人若是有興,不妨賞光?”
楊道人哈了一聲,把手擺了擺,道:“不必了,若去你那處喝酒,回得門中,同門還不知會如何編排我,指不定還會怪我與你勾結,未出全力。”
姜崢道:“道友言重。”
楊道人只是嘿然一笑。
既然兩人都是認可這局不分勝負,便也無話好說,客氣幾句,就各自歸去。
姜崢不久回去稻池山,各派修士紛紛上來,或真或假,加以問候,他不得不振作精神應付,又將之請入山中宮觀,設宴款待。
席間一名蓬遠長老湊了上來,問道:“姜長老,老朽看你與那太昊楊回安比鬥,明明是佔了上風的,爲何不趁勝追擊,反還以平局收手?”
姜崢耐心回道:“杜長老有所不知,這位楊真人本事尚在其次,但他身上法寶卻是神異,杜長老可見他腋下那兩片青葉否?”
那長老點頭。
姜崢道:“此物可轉動罡風,移空甚速,我卻追不上他,縱有手段。無從施展,今次回去,定要求恩師賜一門遁法下來,待修煉純熟,也好再與他比鬥。”
其實有些話他不便說出。那楊真人與他鬥法總是一味避讓,似不願相爭,言語之中還暗示其有厲害殺招在後。
姜崢慎重思慮過後,認爲寧可就此罷手,也不必冒險而爲。
單慧真道:“不勝便不勝,夫君能平安回來便好。”
與此同時。那楊道人也與伴他來此得一衆同門往山門回返。
一路上無人說話,氣氛極是沉悶,待快要到得山門時,卻有一人道:“楊師弟,你有寶葉相助。那姜崢遁術分明難以追及,只要鬥了下去,不難耗盡他法力,還怕勝不得麼?卻爲何早早戰和?”
楊道人搖頭晃腦道:“不然不然,哪有這般容易,那姜崢擅使火術,方纔諸位未見連那百鍊鐵木也擋不住麼?休論我這兩片關桐寶葉了,怕是沾得一點就要燒去。且我方纔本已打定主意,假使寶葉被毀,便與他來個同歸於盡。奈何此人感應靈銳,並不上當,我又能如何呢?”
另有人道:“楊師兄不試上一試,又怎知不能贏?”
“哦?”楊道人斜眼看過去,一臉痛惜道:“師弟是說我未死在場中,便是過錯麼?”
那人臉色微變道:“小弟可未有此意。師兄切勿胡言。”
這時有一名老者言道:“好了,不必爭論了。方纔鬥法,我也看在眼中。那姜崢所用道術神通尤克我太昊功法,尚安師侄十成本事能用出七成來已算不錯了,此回確已盡得全力,況且這次比鬥,我太昊也不曾輸了,你等若是不服氣,大可下次上場,與那姜崢一比高下,也好過在這裡貶諷同門。”
他這一開口,衆人頓時都不說話了,
楊道人一臉笑嘻嘻,道:“還是師叔處事公道。”
那老者淡然道:“是否公道,自在人心,不過只要你等同門和睦,其餘之事,我也不來管你等。”
最先說話那名修士又出聲道:“與那二十年前相比,姜崢法力強了何止一籌?顯是這功法與他契合,偏偏又能剋制我太昊功法,這人絕不能留,必得將之除了!”
老者道:“既已約鬥,我太昊也不能背信,只能再等二十載了。誰敢在約期未到之前暗施手段,休怪我以門規懲處。”
稻池山散宴之後,各派來人散去,姜崢就回得洞府修持,一連十餘天入定下來,神情不由生出幾分變化。
二十年前他頭回與太昊派弟子有過比鬥之後,就覺天中引下罡煞威能更大,功行運轉之間暢達無比,連帶法力也是大漲。
當時以爲只是突破了什麼功法難關,可此次又經一場比鬥後,卻又是如此,雖比不得前回,但遠遠也勝過平時修煉,他心下不由有了一絲猜想。
“我這功法御火攻敵,而太昊派多是木屬功法,如此看來,這卻好比以木生火,愈是與之相鬥,火勢便是燒得越旺,法力也是愈強,可爲何此前修煉這門功法的蓬遠弟子不知這等變化呢?”
蓬遠與太昊不合數百載,雙方弟子交手數次也是不少,要是這裡有此等奧妙,怕是早已發現了。
這等關係修爲法力之事,他不敢輕忽,然而正一心探究之時,卻聞石壁之上金鳥篤篤啄壁,他神情一肅,立自坐觀之處出來,推開石門,卻見單慧真候再門外,便問道:“夫人,不知出了何事?”
單慧真拿出一封書信,道:“夫君請觀。”
姜崢拿了過來一翻,原來是半月之前,碧羽軒長老言曉陽與南華派一名胡姓真人不知爲何起了衝突,雙方狠戰了一場,兩敗俱傷,不過麻煩的是,南華那人卻是蒼定洞天門下,其人傷好之後,已是帶了數名同門打上碧羽軒,故其發書來求援。
姜崢腦海之中轉過數個念頭,最後道:“事機對錯如何,且不去論,碧羽軒言掌門乃是韓師弟道侶,既是來書,出於同門之義,我等當要前去相援。”
單慧真道:“妾身聽憑夫君安排。”
此刻碧羽軒山門之外,數道遁光在外繞旋,其中一道憑空一轉,胡三全自裡現出身來,大聲道:“言長老,前回你不顧臉面,暗襲於我,連胡某那坐騎也被你打殺,此事需要論個公道,你可敢出來,與我鬥上一場?”
旁處有人道:“胡道友,你已喊了這許多時候,想來他是不敢出來了,何必再與他囉嗦,不如合力破了這大陣,殺進去便是了。”
胡三全卻不同意,道:“此間掌門道侶,乃是溟滄派張真人座下七弟子,不妨給他一個臉面,若其乖乖出來,也無需做得太過。”
旁側有人聽得此言,卻是一嚇,卻是心有退意。
胡三全把幾人表情看在眼中,道:“諸位道友不必慌張,此次理在我等一方,當真有事,也有我恩師出面應付。”
言曉陽在裡聽得約戰,本想出去,卻被言惜月死死阻住,道:“來者有四人,小弟你出去豈非白白送死?”
言曉陽怒道:“我若不出去,豈不是要被同道嘲笑無膽?”
言惜月嘆道:“早知今日,你爲何還要回頭找他麻煩?左右不過一頭坐騎,我碧羽軒也不是拿不出來,何苦惹上這般麻煩?”
言曉陽恨恨道:“要只如此,也就罷了,我是惱他明明說好以物易換,最後卻白要了去,我是要他知曉,碧羽軒可以委屈求全,但絕不可任人拿捏!”
言惜月道:“可一時意氣,卻惹得其打上門來,這便阿弟你願意見得的麼?”
言曉陽哼聲道:“人活世上,便是爭一口氣,我修道練法,就是求得逍遙自在,若被人逼壓到門前都不敢相爭,我看還不如早早兵解轉生算了。”
言惜月嘆氣道:“事已做下,說這些置氣話也是無用,阿弟你稍許忍耐幾日,我已寫了書信,請諸派道友到此,到時可以當着諸位同道之面論個公道,好了結此事。”
言曉陽道:“說起此事,這已過去兩日了,那姓韓得也不見來,我早曉得他靠不住!”
言惜月面生不悅,呵斥道:“你怎可如此說你姐夫,夫君他是昭幽門下,又豈懼南華派?當初夫君被張真人喚去,定是有事,現下當是還不得脫身。”
言曉陽哼了一聲,卻也無有再說。
九重天上,天青殿中,韓佐成站在金蛟熬通背上望着山下,臉上一股滿足之色。
經他二十餘年努力,這裡已是靈鳥羣飛,峭壁上猿猴攀走,江泉中時見躍魚,耳畔可聞猿啼鶴鳴之聲,可謂一片生機勃旺。他本就喜好豢養靈妖,被喚來做此事卻是正中他意,自覺終是對師門有用,故而拿出十二分的心力,這些年不過言惜月書信聯絡,還並未回去過一次。
此時忽有一隻靈鶴銜書而來,他起先沒怎麼在意,可是打開看過之後,卻是一驚,“怎惹出如此事來?”
再一看時日,卻是前日所發,不由心下大急,“不行,我需稟明恩師,好下得山去。”
這書信昨日早到渡真殿上,但是天青殿在重天之上,要送了過來,卻需陣靈以陣法相傳,以免受天外罡風消磨,故是差了一日。
可不說他看守天殿不能隨便走脫,便是現下能立刻回去,也還不及飛書走得迅快,耽擱上時日卻是更多。
言惜月信上雖寫明已向他同門告援,他卻還不放心,轉了幾圈之後,道:“審師弟當還在昭幽天池修道,我不如也給他去書,他與我交情最好,當會過去相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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