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紫本是範顏氏在進入範家之前所懷的,因此,範離便不是範紫的親身父親。相反按照範顏氏的話來說,那範離還是範紫他的殺父仇人。這中陳年往事,平日裡,自是不會常提,而範顏氏,經自己心上人一死之後,便此生再無慾求,只是心有牽掛,範紫還未成人,這才一直苟活於世。
範離死後,範家頓時失了主心骨,隨後一分爲兩派,一派以大夫人範吳氏爲首,一派以二公子範紫爲首。大夫人範吳氏佔着背後的吳家,因此向來囂張跋扈,而範紫卻是不懂人事,便是時常吃虧,最後便是把整個範家,都是輸了出去。
所幸的是,經過如此一劫,範紫也是成長了不少,對這些家業,他倒也並非看得過於重要。這一點,從當年範紫贈尹易凡一柄芒殤長劍便可以看的出來,罡器,雖然不說價值連城,但也不是尋常家族就能輕易拿的出手的。而這範紫,卻是輕輕鬆鬆,就送給了尹易凡。
範顏氏從來身體便柔弱,而範家被破之後,加上長日的顛沛流離,不覺更是羸弱不堪了,因此不久就臥病不起,只能靠着範紫苦苦央求,才能入住一家普通人的屋裡,而後範紫變賣了隨身一切值錢的寶貝,也還是沒能徹底根治範顏氏。
爲了保住自己最後一個親人,也是自己的生身母親,範紫放下公子身段,跟隨寄居的那家主人一起做起了小生意,隨身當個陪同,每當那家主人運貨進城的時候,他便在車後推着,然後賣完貨物,他也能賺一些小碎錢,替範顏氏買些藥,買些衣物。
這一日,也是如此。剛剛忙完*生意的範紫藉着老闆給他的半個時辰時間,逛起了這座曾經有一大半都是屬於他的城市。走在依舊繁忙的街道之上,範紫的面容之上並沒有操蛋感嘆之色,也沒有尋常的唏噓之意,只是微微有幾分難言的苦笑意味。
忽然,他停下了腳步,雙眼平空呆滯,隨後面容也是漸漸變得複雜了起來。
對面兩人在見到範紫的時候,也是大吃了一驚,隨後面容之上有幾分欣喜之色,範紫看得出來,那並不是嘲笑,也沒有什麼譏諷。然而即便是如此,範紫也沒有多少開心,只是淡淡得嘆息了一口氣,繼續往着該走的方向緩緩行去。他並沒有尹易凡那般的深仇大恨,他也沒有尹易凡那般的雄圖宏志。
“範紫!”
尹易凡終於是忍不住的疾呼了一聲,聲音略有幾分顫抖,是歉意。
範紫頓了一頓,卻是沒有回頭。
尹易凡小跑着過去,擋在範紫的面前,隨後淡淡的嘆息了一口氣。曾經二人可能是這世界上最親密的朋友,而當二人再度會面之時,尹易凡才感嘆,往日如流水,一去不可留。花有重開日,雁有重歸時,人若再回首,是否仍依舊?
範紫只是自下而上的望了一眼尹易凡,目光純淨,並沒有仇恨,卻也沒有什麼欣喜。
尹易凡微微鬆了一口氣,隨後又有一些緊張,遲疑了許久,終究還是沒能說上什麼話。還是齊潤這時走了過來,拉住了尹易凡的手臂,望了一眼範紫,道:“小孩,你還好嗎?”
“好。”
範紫微微抿嘴,擠出一個笑容,點了點頭。
“你和你母親現在在哪裡生活?”
尹易凡終於問了一句,卻是不知覺的忐忑了起來,前者能有今日的一切,全拜自己所賜。
範紫瞥了一眼尹易凡,似乎想笑,但終究沒有發出聲音,搖了搖頭,道:“我娘本來就不喜歡城市裡的喧譁,現在難得重新歸爲寧靜,也是不希望有人打擾。”
“尹易哥他是要幫你,補償你。”
齊潤一急,連忙解釋了一聲,不由擡頭看了一眼尹易凡,發現尹易凡也是點了點頭,這才繼而又道:“範家都被破了,你們母子兩人應該過得不容易。”
“幫我幹什麼?”
範紫輕吸了一口氣,搖了搖頭道:“你們不欠我什麼,我也不恨你們什麼,都是家破人亡的人,我能體會到是什麼心情。只不過最後的做法不一樣罷了,既然做法都不一樣了,說明我們不是同一路人,既然如此,還是裝作不認識的好,日後再見,或許還能客氣的問個好,如今彼此心裡都有芥蒂,你認爲能輕易抹除得掉這裡面的干戈嗎?”
範紫說着便是擡眼望了望尹易凡,尹易凡震驚,看似一副不經世事模樣的範紫居然能說出這種話來,想來那範家的破滅,對他來說,也並非是件壞事,從前者現在的心性來看,日後也未必不會有出息。
想到這裡,尹易凡也是釋然了不少,輕鬆的笑了笑,隨後點了點頭,道:“說得對,想不到範紫也長大了,既然如此我也不願意去幹涉你未來的路,能走到哪裡,都看你自己的罷,不過若真是遇到了什麼過不去的砍,可以找李家,相信他們會知道怎麼做。”
尹易凡說着便習慣的伸手撫了撫範紫那已然長高了許多的頭頂,面容之上也是泛起了許久未曾出現過的欣慰笑容。
“呃……”
看到尹易凡居然依然如當年那般將自己當親弟弟一般的看待,範紫不由間也是愣住了,隨後反應過來,連忙掙脫了開來,瞪了瞪眼,惱羞成怒,道:“沒有什麼過不去的砍,只有過不去的人。”
說完,範紫便是跑也似的向着人羣之中鑽去,尹易凡並沒有去追,只是目光一直停留在那依稀有幾分自己當年影子的背影之上,苦笑的搖了搖頭,道:“固執的孩子,若是沒有遇到這麼多事,可能現在的我也是這般模樣罷。”
“尹易哥怎麼放任他走了呢?”
齊潤不知尹易凡怎麼想,不由有些不解的詢問了一聲。
尹易凡一笑,不置可否的擺了擺手,似乎是在跟某人說再見一般。隨後牽起了齊潤的手,緩緩朝着當年的齊府,現在的李府處行去。
人生路,千萬種,是生是死任憑選。
渡百年,笑闌珊,回首當年不後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