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一個人緩緩走了出來,他手中無劍,但他這個人,就是一柄劍。
青衫修士臉上有一縷苦笑與尷尬,本來他在天滄石碑上劈了一劍就走了的,可龍十九那麼大聲勢,他怎麼可能沒有一絲察覺啊。
所以,他回來了,可當他抵達石碑之處的時候,卻已然是天殺與龍十九戰鬥的尾端,故而他只看到了,天殺那驚才絕豔的一劍。
可卻只是這一劍,就讓他心神動盪,不能自已。
青衫修士有些沉默,雖然他早就知道天殺很強,甚至很有可能成爲另一個李玄風,力壓一代人。
但,天殺崛起的速度卻是太快,快到半年前他是築基大圓滿,能夠傲視天殺,可半年後他還是築基大圓滿,但卻再也不可能爲之師了。
所以他想要看看天殺的極限,故而才一直吊在後頭,遲遲都沒有出手。
但卻不想,竟然被這個傢伙給發現了,這還真是失敗啊。
而早在荒漠坊市仙靈居上,青衫修士就與天殺有過約定,在三國峰會的時候會送劍給他。
雖然在上浮城內青衫修士沒有出現,可此時,也是一樣的。
危機解除後莫倩兒放下天殺,不由拍了拍自己的小胸脯,好似多麼後怕一般,最後不由瞪了天殺一眼。
就知道你這個混蛋有後手,就知道嚇唬我啊。
眼珠子不由在天殺與青衫修士身上打了個轉,以她的眼力自然認識這便是天滄石碑上高居第三位的強者,更是知曉是天殺的舊友。
此刻看到他們估計有男人的話要說,所以她這個很是會勤儉持家的小女人,自然要識趣的離開啊。
對着青衫修士微斂了個禮,好似一個面對客人登門的女主人一般,端莊而又大方。
青衫修士回禮,看着莫倩兒遠去的身影不由眯了眯眼睛,隨後看着天殺嘖嘖稱歎道:“上一次是洛河谷的仙子,這一次又換了一位,不知道下一次再見,又會是跟哪位仙子在一起呢?”
天殺橫瞪他一眼,有氣無力的朝他伸出右手,現在莫倩兒走了,而他本來恢復的一點力氣都在剛剛揮退妖狼時用盡,自然虛弱不堪。
青衫修士見狀,也不再調笑,過去將肩膀借給了他。
清靜的山林間,幽暗的古道中,有兩人一前一後的行走,後面那人用手搭着前面那人的肩膀,好似是隻有如此才能保持身體的不傾倒一般,竟這般放心的將最珍貴的身家性命都交到了那人的手中。
透過蒼天大樹層層密葉灑落進來的月光,細細碎碎的流瀉在他們臉上,與衣服上,略顯斑駁與迷離,遠遠看去如墜仙境般有種不真實之感。
“怎麼,不怕我殺人奪寶?”前面領路的青衫修士開口打碎寂靜,略帶一絲笑意的說道。
天殺翻了個白眼:“怕啊,可怕又能怎麼辦,要知道你可是和李玄風一個時代的人物,天滄石碑上排行前三的大高手,要是真對我有惡意,我怕也沒用啊。”
青衫修士不由苦笑,他這個築基第三,在後頭這個小子面前,真的有存在感嗎?
現在的年輕人啊,一個比一個變態啊。
但良久之後,他有些沉默的說道:“還是不夠……是我不夠資格得到你信任?還是你根本就不會信任任何人?”
古林間又重新恢復靜默,且由於剛剛青衫修士的凌厲劍氣,使得所有的妖獸都匿了行蹤,不敢有任何的聲響發出,生怕無故遭受滅頂之災。
所以,此時,只剩下了那一前一後的腳步聲,青衫修士與天殺都沒有刻意收斂,而只是如常人一般踏實的踩在土地上。
踏踏踏……
腳步深遠而又清幽,他們踏在山林土地上,但卻,或許也可以換一種說法,他們各自皆踏在對方的心臟之上!
天殺沉默,早在半年之前,在仙靈居上分道揚鑣的時候,青衫修士就對他說過,或許他可以,學着去信任別人。
天殺自然很不滿,心說信任是個什麼東東?老子一個獨劍走天下不好嗎?
況且,誰說我不信任別人了?現在不信任的你好好的啊?
故而,他纔在一開始的時候毫無防備的讓青衫修士託着他走,爲的就是要表明一下自己的覺悟。
但,終歸,他不可能做到,身爲一個從小在死亡與殺戮中長大的殺手,隨時隨地的防備,對他來說已經成爲了一個本能了。
所以他纔會在面對周雅的時候那般決然的趕她走,爲的就是防止自己有牽掛,當然,更多的卻是,他不相信周雅!
雖然心裡頭明知道那個女人對他動情已極深,但,哪怕是有一絲背叛的可能性,他都無法接受啊!
對雪落痕,同樣如此,並非是他情商低下沒有感受到雪落痕的心意,只是,他不敢去直面那份感情罷了。
或許會對她們造成一些傷害,但他卻不想以後來傷悲,或許那種傷悲只是他不真實的臆想,連萬分之一的可能性都不存在。
但,只要有一分可能,就要將之剔除出去,不是嗎?
就像此時,雖然他看似將全部的身家性命都交到了青衫修士手中,可肌肉中淡淡的緊繃,與神識無意間掃過儲物袋中的那塊殘布,卻已然證明了,他並非真的是外人想象中的虛弱。
“可以生死相依的信任,又豈會這麼容易?”天殺嗤笑,這一次沒有回絕這個問題,收回了搭在青衫修士肩上的手,嘆然說道。
“信任不分時候不分經歷,只要你覺得這個人值得你信任,他就可以讓你信任。”青衫修士轉過身來,玩味的看着他。
天殺忽然有些不高興了,把腰間懸掛着的那柄小劍扔給他,說道:“滾蛋!”
“當初即便只是第一次見面,但我卻依舊選擇了相信你,現在看來,我當初的選擇,並沒有錯。”青衫修士接過那柄劍,繼續看着他,真誠的說道。
“那是因爲你當初覺得可以勝過我,無論我跑到哪裡都能找到我,這才能大方的將劍放在我這裡的。”天殺無語說道。
“呵呵,那現在,我再將它放在你這裡一年?”青衫修士將劍扔還給天殺。
天殺一揮手:“不必了。”
他不想再討論這個問題,直接說道:“現在這柄劍我給你了,算是還了你當初贈迷之蜃花的情,不過能不能取得它的認可,真正拿走它,就看你的了。”
涉及到小劍的問題,青衫修士的臉色也不由凝重了一分,點點頭說道。
隨後當下就盤膝坐了下來,閉目陷入廣袤無垠的心靈世界中,用自己的劍道劍心與劍意,去溝通這柄三寸小劍中沉睡的劍靈。
天殺看着如此無防備的青衫修士,竟真的在他這個不過是第二次相見的陌生人面前,陷入深沉的溝通之中,眼中不由閃過一抹複雜。
真的,是他太過小心謹慎了麼?
像周雅,如雪落痕,都是曾陪他共度生死的人,但他,卻依舊是選擇拒絕了她們啊。
不得不說青衫修士的劍道之深,這柄小劍懸掛在他腰間已有半個年頭,其間遇到過結丹高人,見到過天無憂那樣的天縱之驕,亦是感受過元嬰老祖的氣息,更是曾在地之門前,與那隻血眼相對。
可,卻依舊是沒有半分的異樣,如沉默的劍身一般,一直沉默着。
但這一次,不過是半個時辰之後,青衫修士手中的三寸小劍,就有反應了,一縷浩大滄桑的氣息,驀然迴盪在這片天地,亦或者說,迴盪在天殺與青衫修士的腦海之中。
“誰在喚吾?”
好似冥冥中有一隻天眼睜開了一般,世間所有的事物都被望個透徹,在那隻天眼下不能保持絲毫的秘密。
青衫修士眉頭一皺,這個聲音,有點不對啊?
他本來以爲只是一柄初升的靈劍,可現在看來……
但他是一柄劍,劍者,不折!
他看向手中的小劍,沉默着說道:“我爲青一劍,你可願,與吾一同漫道劍海?”
天殺看向青衫修士,眼中略有些異樣,青一劍?這便是他的名字嗎?
果然是因劍而生,爲劍而狂!
小劍陷入沉寂中,似是在思考青衫修士這句話語的真實性與可實性一般,可最終卻傳來一句好似迷茫的話語。
“這句話……好像在很久很久以前……也有人……對我這麼說過?”
青衫修士心神一凜,他的劍道,已經快趨近於大圓滿了,現在的他,只缺一柄可以付諸生死的好劍。
而走了那麼多年看過那麼多名劍,唯一能讓他動心,也只有這一柄。
可是,如今,終歸還是無望麼?
他心頭嘆息,但也不願勉強,因爲那不是他的劍道。
但還沒等他將之還給天殺呢,就又聽到那個滄桑的聲音傳來:“你的劍道,勉強不壞,或許能陪我走一段路程……”
青衫修士站起身來,掌心的三寸小劍,竟在不經意間,早已成就三尺!
整個人站在那裡,好似一柄劍般頂天立地,可卻又好似一根柴般,古板而又普通。
天殺沉默,沒有劍的青一劍已經能位列築基前三了,現如今他有了劍,那又該,有多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