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殺身後,龍十九雙臂大張,好似要迎接某人的懷抱一般,可神色中的顫然與驚懼,卻是那般的引人注目。
最後雙腿一彎,驀然單膝跪地,腦袋低的很沉,仿若整個人都要被撕裂一般,渾身上下竟再無一絲力氣。
他的身前,血雨飛灑……
不是他躲過了天殺的十步一殺,也不是他扛下了天殺的十步一殺,而是,在那最後一刻,突兀有一隻結丹妖獸,竄到了他的身前,爲他擋住了天殺那一劍的大半威力。
可即便只是一縷穿透而過的劍氣,就傷他如此之深!
而那頭結丹妖獸,屍骨無存,已然只剩漫天血雨!
血雨稀稀落落,妖獸的體格本就極大,結丹妖獸更是最小都足有數十丈高,此刻化爲血雨,從半空中飄落,染了龍十九的衣,沾了天殺的裳,將背對着的一人一獸,襯托的是那般的悽迷。
這一幕顯然是極爲驚人的,龍十九身前,五千人類之修駭然無比,震驚的看着那場上獨站着的那襲黑衣,不,那襲血衣。
雖然早有猜測天殺能夠煉氣斬結丹了,可是猜測是一回事,做到又是另一回事啊。
剛剛,那一瞬間,他們沒有感受到天殺那縷劍氣的鋒芒,因爲實在太快,可他們卻真真切切感受到了那個擋在龍十九身前的妖獸的恐怖威壓。
可,結丹妖獸,亦不過一劍之事。
或許不如李玄風的乾脆利落,但絕對,震顫人心!
天殺身前,那數萬頭隱藏在黑暗中的妖獸,突兀低吼起來,可卻是齊齊後退一步。
那是妖獸的本能,它們知道那個人類剛剛殺了它們的一位前輩,甚至差點殺了它們的少主。
可,它們同樣在天殺的身上,感受到了一縷仿若火山將要爆發般的恐怖感。
那縷即便是單單站着,就給它們莫大壓力的感覺,讓它們只敢低吼,而不敢對着那個男人出手。
亦或者說,此刻在它們的眼中,天殺,已經根本不是人了,而是比之它們妖獸還要恐怖的生物!
上浮城內龍十九一人戰一城,現在,天殺,一人獨對萬獸!
“你,叫什麼名字?”良久之後,龍十九終於緩了過來,徐徐問道。
“天殺。”天殺的聲音滿是乾澀,雖然他剛剛看似威風無比,力壓龍十九隻能一退再退,一劍斬結丹瀟灑風流。
但,卻只有他自己知道,他虛弱到了什麼地步。
畢竟,結丹,不是那麼好殺的!
畢竟,龍十九,也不是那麼好壓的!
此刻,或許只是一個普通凡人,就能將他打倒了,甚至只需要一陣稍強的風,就能將他吹翻在地。
龍十九沒有再說話,只是眼眸稍微閃爍了下,在心中狠狠的烙印下了這個名字罷了。
若是他想,此刻是可以將天殺殺了的,畢竟他有數萬頭妖獸在手,更有遠超人類結丹強者數量的結丹妖獸,暗中,更是有一個難以想象的存在坐鎮!
但,他卻沒有對那些妖獸下命令,因爲,這一戰他失去的太多。
而他失去的,也必將會自己,尋回來!
起身,偏身,離去,至始至終,沒有再看天殺一眼。
上浮山脈深處,那面明鏡之下,顯然明鏡是根據龍十九的方位進行影射的,此刻隨着他的離去,明鏡中的景象也逐漸遠離人族之修,天滄宮闕,以及,天殺。
明鏡下的一人一獸深深的看着那個始終都屹立不倒的血影,直到最後一刻。
當龍十九率領羣獸離去之後,龍橫空的目光終於從明鏡上收了回來,好似是有些嘆息的說道:“你們人類,還真是奇才輩出啊。”
“說實話,那個傢伙,我也是嚇了一跳。”李玄風苦笑,天殺最後那一劍,已經能給他一分威脅感了。
而時至今日還能給他威脅感的,天滄六國,已不多!
“然後呢,爲什麼進來?”突然,龍橫空話鋒一轉,說了句莫名其妙的話。
但李玄風卻並沒有訝異,好似是早就知道龍橫空會問出這句一般,他微微一笑說道:“不是你邀請我進來的麼?”
龍橫空看着李玄風,這讓李玄風無奈,出於禮貌又嘚仰望這個傢伙了啊。
“不知是該說你自信過頭,還是該說你傻的可愛,莫非你以爲你還能從我這裡殺出去嗎?”龍橫空搖頭,嗤笑說道。
李玄風能殺遍六國,既是因爲他實力高強,但也是由於,他是一個人,所以或許六國之內有想殺他的元嬰,但也必然會有想保他的元嬰。
故而他一路東遊而過,除了地魔宗那次稍微玩大了點,引動一個元嬰強者出手之外,其他時候還是很平靜的。
可,此時,上浮山脈,妖獸腹地,而面對的又是妖獸中最爲強大,甚至是這塊大陸上都最爲強大的,妖獸至尊!
他,還能否再殺出去?
“若是前輩執意要出手的話,那李某也自然不可能坐以待斃……即便真的殺不出去,但也總是要試試嗎?”李玄風聳聳肩,無奈一笑。看着龍橫空,雖是以下望上,可氣勢,卻不曾弱了分毫。
龍橫空雙眼微眯,高大的身形表面,突然有着縷縷玄妙的氣機流動。
李玄風笑意不減,可垂在身側的右手,那五指之間,卻在以一種莫名的旋律,不停的叩擊着虛空。
天滄石碑之前,待看到那數萬頭妖獸真的走了之後,衆修士緊繃着的心,終於鬆弛了下來。
隨後,他們想起了天殺與龍十九最後的對話。
你,叫什麼名字?
天殺。
五千修士不由有些訝異,因爲無論是三國七宗,還是那些散修,都對這個名字無比的陌生,好似……並不是任何一個聲名在外的天之驕子啊?
隨後,來自於天風國的散修才逐漸醒悟過來,看着那個血色背影眼中閃過一縷複雜之色,隨後一傳十十傳百,在不經意間,天殺的來歷,就已然繚繞在石碑周圍不散,衆人皆知。
最後,他們才恍然醒悟,難怪這個名字那麼陌生卻又有着一縷熟悉,原來,他們並不是沒有聽過,而只是先前聽聞的時候,把這個名字當做笑柄對待而已。
天殺,在天風之時,曾放過豪言,李玄風之後,他當爲結丹之下第一人!
還放言天下,若有不服者,可來上浮城尋他。
可最後上浮三國峰會的時候,天殺卻並沒有出現,所以即便是荒漠坊市中,曾見過天殺出手的散修,都不禁對他有了一絲質疑,認爲他只是個只會放狂言的無知之徒。
可卻不想,如今……李玄風之後,誰爲結丹之下第一人?
周雅嗎?
不,天殺!
衆人嘆息,心中震撼的同時還有所感慨,先後兩代結丹之下第一人,竟都是散修啊。
這是,他們散修要崛起的節奏嗎?
有些散修看向旁邊的三國七宗,眼神之中不禁閃過些許玩味之色。人心本就複雜,面對外族之時自然同仇敵愾,可此時危機解除,卻又不由恢復原先的勾心鬥角了。
如今,天殺在前,你們,會怎麼做呢?
出人意料的,三國七宗很沉默,其中天風國的天劍峰洛河谷以及洪荒殿,自是不必多提,許多弟子都是熟人,對天殺早有了解。
而雪寒國的雪仙宮與北寒城,此次卻是損失慘重弟子不多了,可即便是不多的弟子,對那個並不高大,可卻彷彿比蒼天還高的背影,也不是很陌生。
很多在地之門前劫後餘生的兩宗弟子,看着天殺,心中皆不由浮現了一縷感慨。
原來,竟是他啊。
救命之恩都來不及報,又怎會有施下辣手的心思啊?
寒天林看着天殺的眼神複雜,一劍斬結丹麼?
呵,竟然用的還不是那柄奇異的劍。
至於蒼嶺的天滄門與橫嶺山,雖然對天殺不太熟悉,可看着其他四宗默不作聲,自然也老實的不做聲了。
無人知曉,七宗弟子之中,有一人,看着天殺的眼神平平淡淡,甚至即便是他最後那一劍,都沒有太大的異彩。
彷彿那樣的男人,會有那樣的實力,理所應當一般。
而她大半的傾城容顏,都被掩蓋在一抹雪白麪紗之下……
雪落痕真的不覺得還有什麼可震撼的了,在那樣的環境下且還帶着一個拖油瓶,都能找出絕路的男人,又有什麼,不可能的呢?
只是……終究沒太大的感覺了。
“原來,他叫天殺麼?”雪落痕喃喃,此時她才發現,相處七天,她卻連對方的名字都不知道。
或許,她的選擇,真的是對的!
轟隆一聲,在衆人看着天殺或震驚或沉默的時候,他們心中那頂天立地的背影終於倒下了。
背向蒼天面朝黃土,氣息已然微弱到了極點。
五千修士譁然,有人想過去查看可更多的人卻是不知所措,畢竟天殺剛剛的表現太過震撼了,震撼的讓他們都不知道該以何種面容,又該怎樣去與他對話了啊?
結果那些想去查看的,也被拖住了腳步,只嘚看着那人,在遠方,孤零零的,若一個死屍般,隨風而化。
天滄宮闕之下,周雅看着天空,淒寒的雙眼冰冷而無神,誰也不知道她在想什麼。
然後一個紅裙少女走了過來,居高臨下的俯視着她,眼中好似閃過一抹極致的憤怒,可最終卻又變爲無情的憐憫了。
她捂着胸口淡淡說道:“你感受到了嗎?”
周雅眼神一閃,同樣摸向自己的胸口。
是的,很痛。
可卻爲什麼會痛呢?
明明那裡早就已經沒有感覺了不是嗎?
難道是龍十九那縷雷霆?
呵,果然是強大啊。
“看來你感受到了。”莫倩兒冰冷的說道,隨後又輕輕的搖了搖頭,繼續說道:“可我認爲,你不配感受到。”
隨後她走了,沒有人管天殺,她去管,沒有人替天殺鳴不平,她去鳴。
若不是受限於實力的因素,在她看來,在場的人,都要死。
五千人族修士,都要死!
周雅沉默,是他……在痛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