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應天大陸遂寧州的天行山脈風景秀麗,重巒疊嶂,負勢競上,互相軒邈,爭高直指,千百成峰。
有一閣名曰南閣,環境幽僻,仙山瓊閣,疑是人間天上,亭臺樓閣依山而建,粉牆黛瓦,翠松青石,飛榆立柱,妙趣橫生,是少年修行者們夢寐以求的修行寶地。
集賢亭
此間深山,雲霧繚繞,山間泉水叮咚之處,亭臺樓閣錯落有致。
在衆多亭臺樓閣之中,有一別致二層八角亭,亭角嵌有明珠,立於水面,四周環水,卻無路通達,煞是醒目。
亭上有一匾,匾上之字很是隨性,草草的寫着“集賢亭”三個變扭的大字,與恢弘大氣的亭臺相稱,卻又顯得相得益彰。
只見那亭中稀稀落落的坐着三五少年,其中有一白衣少年,靜默無言,如玉公子,獨坐欄杆前,輕搖一把鐵骨扇。
不多時,一老者踏浪而來,眨眼間便坐於亭中。只是這老者坐姿很不像樣,穿着也很邋遢,袖間幾片破布,隨風招搖,很是惹眼,腰間別着貴氣的玉葫蘆酒壺與他那一身乞丐裝扮很不相符。
亭中本是閒聊的少年,在老者到來之時,立即變得十分恭敬,起身作揖,齊聲道:“五師尊,安好。”
老者很是隨意的擡了擡手,表示不必多禮。同時,解下腰間的玉葫蘆,痛飲一口。嘻嘻哈哈一番之後,對着輕搖鐵骨扇的少年戲謔道:“哎,冰塊,聽說你前幾日又去鶴汀臺,企圖煩擾玄祖,難道又是爲了換師一事。”
少年輕哼一聲,卻不多言。
少年後方的明豔少女輕笑,打趣道:“五師尊,不愧爲天下第一耳,這世間八卦趣聞真是躲不過你的耳朵。”
“哈哈哈,這是自然,還是卿卿懂我。”老者煞是得意:“冰塊,你要換師,應該先找你五師叔我呀,給你支支招什麼的還是可以的。何必去鶴汀臺自找苦吃呢,瞧瞧你這俊臉,青青紫紫,師尊真心爲你心疼呀。”說着又是不厚道的一通大笑。
少年溫怒,緊握鐵骨扇:“舟硯老兒!”
明豔少女輕拉少年衣袖,嬌笑道:“不痕師叔,何必動怒。”
老者見少年這般,亦不動怒,笑道:“小不痕呀,小不痕,這換師一事,就算你去鶴汀臺找玄祖也是無用,一來你把這鶴汀臺燒了也找不到玄祖。二來嘛,哈哈哈,這二來嘛,你們的二師祖雨聲本是個懶散性子,之前都是立志不收一徒的,近幾百年因爲要給一個小毛孩找師父,思來想去,比來比去 ,還是覺得這世間只有自己適合做那小毛孩的師父,才勉強打算收一徒。只是這一個徒弟,我等了幾百年也沒見個毛影子,但顯然這個毛影子不在你身上啊,還是別折騰啦 。哈哈哈……”
此時少年已平靜,若有所思的臉上透着一絲神秘。
而那明豔少女卻瞪着一雙好奇的眼睛看着老者,問道:“五師尊,爲何我大師祖和二師祖性子差別如此之大,不都是玄祖老人家教的麼。同樣收徒,大師祖收了五個,二師祖怎就一個還是勉強打算收的。”
老者沉吟片刻,傲嬌的說:“我師父和二師叔本就不同。爾等先溫書,我先去準備一番。”便起身離坐,踏上二樓。
待老者身影隱入二樓,明豔少女身旁的一個清秀小兒郎湊到她身側,說道:“冰卿師姐,剛剛師尊一會兒師祖,一會兒師叔的,說的我雲裡霧裡,很是迷糊,望師姐解疑。”
明豔少女笑道:“千文師弟客氣,說來你是我們中最後入北山之人,不清楚這北山之中的輩分也是常情。師姐就意思意思的給你講講吧。”
“千文謝師姐”,少年作揖。
“天行山脈南閣始祖是玄祖玄麟,玄祖有弟子二人,分別是大師祖不驚,二師祖雨聲。大師祖是封經五萬年入的南閣,時至今日已有弟子五人,五師尊就是他的第五個弟子,偷偷告訴你哦,大師祖的兒子就是你的不痕師叔”,少女壞笑道:“二師祖雨聲,你也知道,揚言只收一徒,當時南閣前庭、北山上下可是俱歡顏,爭相意圖拜入二師祖門下,二師祖都以’我弟子還未上山,不收’爲由拒收了,再偷偷告訴你,不痕師叔是紹聖九萬九千一百年的千年考覈入得北山,本來不痕師叔就是想拜入二師祖門下,眼看就要成功了,卻被五師尊攪和了,被二師祖隨手丟給了三師尊,你纔有幸與不痕師叔一起在新朝一千一百年行拜師禮。。”
少年很是震驚:“原來如此,難怪不痕師叔如此氣憤。”
明豔少女從袖子拿出一把瓜子,繼續說道:“不痕師叔性子孤傲,也不知待五師尊口中的毛影子出現,會不會被不痕師叔拔毛呀。”
說罷,那少女將頭微微側向那少年,“偷偷告訴你,前不久我們的大師祖前去拜訪萬水國國君水東昇,將水東昇最小的女兒水笙歌帶會南閣,據說不痕師叔與此女早有婚約,待南閣北山千年考覈結束,不痕師叔就會迎娶這萬水國的公主。”
千文很感興趣的問道:“相傳,這萬水國的嫡公主,相貌非凡,在萬水國之內,只有萬水國國師的孫女司徒思詩可與其一較高下。”
“我也曾聽聞,這司徒思詩是個才華橫溢的女子。”
千文發覺話題有些偏離,便說道:“冰卿師姐,我們還是繼續談論咱們北山的關係吧!”
明豔少女從袖子抓了一把瓜子遞給了清秀小兒郎,二人一邊磕着瓜子,一邊閒聊着:“好吧!我們大師祖坐下的五弟子,目前只有大師尊,三師尊,四師尊收了徒弟。大師尊收了三個徒弟,大弟子是我師父龍蘅天,也就是現在的南閣閣主;二弟子我是至今也未曾得見,很是神秘;三弟子就是你師父妙音天。三師尊是個肆意瀟灑的性子,收了我們不痕師叔以後,就失蹤了,所以不痕師叔自被三師尊收爲徒弟後,一直鬧着換師。四師尊收了一個會御獸的少年,這少年脾氣可是壞的狠,他身邊總是環繞着一羣烏鴉,四師尊上課的時候總是覺得他的烏鴉擾人清靜,就免了他集賢亭的課,不過我聽說師尊們也是輪番給他開小竈,真是羨煞旁人。”
千文問道:“師姐說的是鳧渚崖邊的寒鴉少年。”
冰卿言道:“自然是他,怪惹人厭煩的。”
忽然,香案之上,升起一絲雲霧,邋遢老者虛步踏至案前,先前閒聊的少男少女立時十分恭敬的坐好。
老者隨性而坐:“今日便以雲霧之術爲爾等演繹《隆行頌(太古卷)》,爾等定要細細觀之。”
只見雲霧升騰之間,展開了一副畫卷,畫卷中人物景象變幻莫測,其中還伴隨着古樸而蒼老的聲音,細細講述着應天大陸的故事:
應天有奇書,沐天地靈氣,十萬年方出一卷,以在野山神玉爲載,書盡世間不凡事,頌天地大能之隆行,故名曰《隆行頌》。
從太古至新朝,人類已歷經九個大紀元,因而這《隆行頌》也就分爲了九卷,分別是:太古卷、封經卷、上行卷、明清卷、元昊卷、貞玄卷、永樂卷、建武卷、泰豫卷,紹聖卷。如今已是新朝兩千年,再過九萬八千年,便會有新朝卷出世。
相傳,《隆行頌(太古卷)》記載了三個大能,分別是巨人恆古,守玉人麻姑,南閣始祖玄麟。
太古元年,有一個巨星,形似海珠,在無際的黑暗雲霧中運行,萬籟無聲。而在那巨星的內部,有一片雄山,名巖山;有一顆巨卵孕巖山之精華而生,落地便是一個巨人,名叫恆古。
恆古落地,隨手在巖山撕出一把石斧,他暴躁於身處混沌,一直在用他的斧頭不停的開鑿,企圖打破混沌。太古一萬八千年,恆古揮出最後一斧,只聽一聲巨響,巨星分開爲兩半。上半巨星,化而爲氣,不斷上升。下半巨星,則變爲大地,不斷加厚,從此應天大陸便開始有了天和地。
恆古開闢天地後,光明只顯片刻,巨星周圍黑暗雲霧便滲透到恆古開闢的天地之中,天地昏沉。
恆古耗武魂驅黑暗雲霧,光明再現。但是,片刻又聚集,恆古便不斷驅逐黑暗雲霧,行至在野山脈,黑暗雲霧稍顯稀薄。
恆古累癱在在野山脈,無意間觸碰了在野神玉,恆古心魂一怔,一揮手便將這黑暗雲霧聚集袖中,恆古隱約聽到袖中雲霧有嬰兒啼哭。後來,恆古嫌這黑暗雲霧過於累贅,便將其丟於幽冥山脈。
世間大修行者追求極致境界,夢寐以求的便是自己的名號能入這《隆行頌》,爲後世所頌。
神玉爲載的《隆行頌》豈是凡夫俗子可以隨意褻瀆。
太古兩萬三千年,爲防有心之人破壞神玉,在野山脈桃源聖族聖女便開始世世代代擔起了守護神玉之職。
幽冥山脈暗幽族族長堊燁剛愎自負,自認爲是驚天動地的大修行者,是開闢應天的始祖,而這隆行頌無他之名,實爲廢書。
而這堊燁便是恆古袖中黑暗雲霧裡的嬰孩,堊燁自認與恆古同時開闢應天,而隆行所頌之人卻僅有恆古,心有不服,便讓堊莬之霧肆虐人間,堊莬之霧吞噬人間生機,人間生靈塗炭。
堊燁趁隙攻入在野山脈,聖族爲守神玉與之殊死拼鬥。堊燁傷聖女麻姑,用碧蠍刀砍裂神玉。
麻姑爲救天下蒼生,將器魂變成了風,吹散堊莬之霧;聲音變成了雷霆大陣,環繞神玉之巔以護神玉;麻姑的左眼變成昪日神光,照耀神玉之巔光明聖殿;右眼變成皓月神光,照耀人間大地,播撒生機;千萬縷髮絲變成水之生機,江河湖海從而奔騰不息;肉身成爲土之生機,千里沃野,樹木花草,萬千生物,重現光彩。
太古三萬年麻姑身死,神玉自愈,太古卷便出現了麻姑之名。
修行者爲匡扶人間正道,遂與堊燁戰於晟都山,堊燁不敵,被封印於晟都山不空洞春華秋實之中。
至此人間休養生息三萬年,修行者苦修道法,追求至高境界,無盡壽元。
太古六萬六千六百六十六年,天行山脈一戶人家有婦人生產,嬰兒誕生之時,屋頂有大鵬飛鳴,五彩祥雲環山而走,經久不散。七七四十九日,祥雲才飄散不知來蹤。這嬰孩便是南閣始祖玄麟。
堊燁被封,其義兄螭卜繼任暗幽族長之位,螭卜蠢鈍,苦苦修行纔到修武境二重境靈臺境,活了三萬年便壽終正寢。
螭卜長子灼甲將其弟騶虞逐出幽冥,成爲暗幽族長。灼甲野心勃勃,一心想要打破春華秋實,救出堊燁,爲禍人間。
南閣始祖玄麟天資聰穎,年少成名,三萬歲便已是修武境五重境不凡境的大修行者。
玄麟三萬歲時,灼甲舉兵晟都山,解封春華秋實,玄麟與灼甲大戰一百零八回合,用昊天劍氣傷灼甲武魂,灼甲戰敗而逃,從此閉關於暗幽族司暝洞。南閣始祖玄麟抽出武魂一縷重封堊燁,自此南閣名動天下。
世間不凡的大修行者,有所爲無所懼,芸芸衆生引吭而歌之。
古樸的聲音伴隨着香案上的雲霧隨風飄散,而那邋遢老者在聲音戛然而止之時,已不知所蹤,只聞其聲:“小不痕,你大鬧鶴汀臺之事已夠我樂呵一年半載,今日一別,小子們,我們來年再見。”
亭中少年少女起身作揖:“拜別五師尊。”
舟硯立於峰巔,隔着層層雲霧,看着亭中那個他十分歡喜的少年,又言道:“小不痕,我聽說雨聲師祖去碸州找他的弟子去了,我去瞧瞧熱鬧。”
舟硯語畢,亭中少年們立時嘰嘰喳喳的交流起來。此刻,雲淡風輕的不痕,亦看不出有任何異樣,不消片刻就消失於亭中。
鳧渚崖邊
冷冰卿形色匆匆的來到鳧渚崖邊,扶着崖邊的一棵萬年古鬆,輕輕喘息,偷偷的看着崖上的黑衣少年,這少年身形瘦削,高而挺拔,梳着一頭齊整的小辮子,腰側彆着七根大小不一的紅色骨哨,左手上掛了一串古樸無奇的沉香佛珠。
少年臨崖而立,上方有一羣體型略小的黑色烏鴉環繞而飛,像一個錐子環繞於少年頭頂。它們的嘴巴黑而細小,眼睛卻是藍色,眼後有銀色細紋,前額與後頂的黑色羽毛富有光澤,枕至後頸羽毛爲白色,後枕兩側,頸側羽毛爲灰白色,恰好在後頸處形成一個白色的項圈。
落日殘霞,老樹寒鴉,此間少年,冷冰卿眼裡看到了孤獨,心中看到了愁苦。
“長得這般好看的少年,做這般憂愁模樣,怎麼也那般好看,上天不公啊。”冷冰卿在樹後輕聲嘀咕。
可是卻因看的太入迷,情不自禁的踏出一步,驚動了崖邊看落日的少年。
“冷冰卿,出來吧。”崖邊少年轉身對着樹後的少女說道。
少女一時尷尬,恨不能扒個地縫鑽進去,心想:這寒鴉少年的名號果然名不虛傳,這般不給面子,白瞎了一張好看的臉。
冷冰卿只好死豬不怕開水燙,落落大方的從樹後走出,行禮言道:“溪靖師叔,安好。我本欲尋四師尊,適才碰到師叔觀看美景,不忍打擾,才站於樹後,望師叔見諒。”
溪靖甚是無語,本不想做答,卻又覺得這個少女站在他的地盤,扭捏作態,很是礙眼。
“師父不在,你走吧。”
冷冰卿自然不是第一天認識這個寒鴉少年,雖然恨不得從袖子掏出一把瓜子砸死他,但是奈何官大一級壓死人,人家是師叔,只能捧着敬着。
所以只能很有涵養的說一聲:“師叔海涵,冰卿有要事找師尊相商,萬望師叔告知師尊下落。”
溪靖心中很是不耐煩,但是萬年冰山臉上卻不做任何表情。
本想以師叔的身份教訓一句:冷冰卿,你以爲我是第一天認識你麼,這般惺惺作態,很不得體。但是轉念一想,口中要講這麼一段話,又覺得甚是累人。於是面無表情的說道:“不知道。”
冷冰卿很是生氣的席地而坐,從袖中抓出一把瓜子,狠狠的磕了一口:“那我就在此處等着,師叔不必管我,自去看風景吧。”
溪靖細細看了一眼背對他而坐的少女,少女今日穿了一襲紅色襦裙,外面套着綠色的罩衫,方片形的廣袖中不知藏了多少瓜子,遠遠地便能聞到五香味,桃仁味,桂花味等等味道,諸多味道摻雜,溪靖覺得還是挺不好聞的。
溪靖心想:也只有她會穿這般俗氣的穿戴。卻也不得不承認這般俗氣的穿戴也掩蓋不了少女傾國容貌。
溪靖回過神來,覺得自己有點想多了,自覺無趣,打算飛身離去。
冷冰卿一回頭,看到溪靖打算丟下自己,頓時急的站了起來:“師叔,這是要往那裡去,莫不是打算丟下卿卿,讓我喂烏鴉。”
“你大可原路返回。”
“我要找我舅舅。”
“師父,不在。”
冷冰卿一時氣結:“那我舅舅去哪裡了。”
“不知道。”
冷冰卿看着溪靖一副明明我知道就不告訴你的欠揍表情,心裡早已撓花了他的俊臉,面上卻還要笑呵呵的:“那就委屈師叔陪我一起等吧,要是獨留我一人在這兇險的崖邊,發生了什麼意外,師叔怕是不好和我舅舅交代吧。”
溪靖覺得這少女很是難纏,不打算和她過多糾纏,轉身欲走。
“哎哎哎,師叔,別走,我就是要告訴舅舅,二師祖去看徒弟了。”冷冰卿看到溪靖欲走,一時着急,便說道:“想讓舅舅帶我去看看熱鬧。”
溪靖忍着翻白眼的衝動,說道:“師父早已去了,你趕不上了。”
丟下這句話,少年便轉身離去,那羣烏鴉整整齊齊的排成一個扇形,追隨在少年身後。
冷冰卿呆愣在原地,心裡十分難受,那種感覺就像是磕着自己喜歡的瓜子嗑出一嘴沙子。
她狠狠的朝着寒鴉少年離去的方向扔了一把瓜子,頓時覺得解氣,便悠閒的下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