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長老一聲蠱惑,霎時場中不少熱血之士,竟也真真動起了怒氣。一來秦川以往罪孽不假,二來此刻秦川一身行頭,卻也真似來者不善。
一時間,各種真元瞬間暴起。
殺意徒增。
“放肆!”
驟然,殿下的阿羅葉怒叱一聲。
然而還不待聖巫教衆出手護主,竟似乎聽得同樣一句“放肆”,與阿羅葉異口同聲而出。頃刻間,只覺一股異常強盛的道法真元,不知從何處瀰漫而出,那三清殿中彷彿一陣氣勢爆發出來,生生震得衆人後退數尺。
“轟……”
那方纔率先站出的長老,白髮起伏,面色更顯難堪。
……卻也牢牢被震懾了住。
是伏羲道法!
這股爆出的道法氣息,正是無比純正的伏羲道法。人人都能猜測得出,那落雁峰上,能夠有如此強盛修爲之輩,也不過屈指可數。
伏羲門,卻是爲秦川強出頭麼?!
“衆位敵我不分,且別怪上官瑤不講情面!”
一聲厲責傳來,只見白衣飄飄,虛空之中,上官瑤緊隨着的秦川出現,也現身在了這三清殿外。此刻的她,面容冷峻,牢牢覷視着同爲正道的諸多或前輩或道友,竟也顯露出了微微的殺意。
她的一襲白衣,也如秦川那般,不知在何處染上了點點血污,落在潔白的衣裙上,更是刺眼無比。更是,昭明她此刻話中之義。
上官瑤,真的會不講情面!
“上官瑤,前番雲夢澤上,我等看伏羲門之面,已不與你計較。此時此刻,面對我中原諸多同道中人,你也要庇護着秦川麼?!”
隨即,場上許天揚站了出來,直面着上官瑤。
他本與秦川也無甚恩怨,但上官瑤三番五次如此護着秦川,卻也讓他對上官瑤本人產生了不滿之意。堂堂伏羲門靜虛真人座下弟子,竟不惜身份、甚至甘願與中原同道作對,也要庇護着有魔道之嫌的秦川。
……成何體統?!
“許天揚……”
聞言,上官瑤一句冷聲,面色竟是變得陰沉起來。
卻不是因爲許天揚的斥責而陰沉,神色之中,帶有一股莫名的意味。不知是悲哀,還是同情這許天揚,咬了咬牙,也終難以道出口來。
“哼。”
此刻,殿頂的秦川不屑地冷哼了一聲:
“什麼正義之道,只知固守陳規、勾心鬥角而已。許天揚,你可知你趕來參鬆觀的同時,你那東雷閣發生了什麼嗎?!”
“?!”
聽得秦川此言,許天揚面容一怔。
場中之人,也是相繼露出了疑惑之色。東雷閣就在百里之外,與這參鬆觀只隔了一座臨江府城。就算許天揚提前趕來議會,最多也便是黎明時分自東雷閣出發。這短短半日不到,東雷閣,會發生了什麼?
“冥教驚天陰謀已暗中達成,此刻東雷閣已毒屍遍地,形如地府。不消數個時辰,毒疫便能傳至這臨江府,到時便是爾等所說的……”
掃視了衆人一眼,秦川又哼了一聲,繼續說道:
“生靈塗炭!”
“!”
……
天色黯淡。
本來大好晴天,忽然變得陰沉起來。
“萬蠱噬心陣!”
參鬆觀一座偏廳之中,聽得秦川將那東雷閣的景象描述出來後,終是蹙着雙眉,對廳中的衆人道出了這一個從未聽說過的名字。
“……萬蠱噬心陣,我只在巫典之中見過,本是我西疆前人以屍毒爲源,研製出的一種類似瘟疫之術,剛一研出,便被徹底封存,列爲了禁術。沒想到,塔納羅一直以來鑽研的,便是這塗炭生靈的萬蠱噬心陣。”
“……”
此言一出,卻是滿座沉默。
此刻的廳中,倒也沒有幾人。除了秦川、上官瑤與阿羅葉外,便只有分別代表梵音寺、儒園與四閣的幾個主事之人。
別的正道人士,聽得方纔秦川與上官瑤傳達之事,包括柳沉煙在內,已經火速趕往了東雷閣,勢必在毒疫蔓延之前將其阻止……如果,能夠阻止的話。如此,留在參鬆觀的,便是主要之人,以及精通蠱術的聖巫教人了。
一面試圖阻止那可怕的萬蠱噬心陣蔓延至臨江府;一面,則商議着如何將其徹底根除,將冥教這驚世駭俗的可怕陰謀,扼殺在搖籃之中。
這,也是唯一的辦法了。
那慕容千陽沉默了片刻,終是抿了抿脣,問道:
“可有破解之法?”
“欲將之破除,倒也簡單。”
聞言,阿羅葉與秦川對視了一眼,後而回答慕容千陽道,“萬蠱噬心陣成需要七七四十九日,在此期間,毀掉化屍池,便能破去。”
“……”
聽得如此簡單的辦法,衆人卻依舊繼續沉默。
簡單的確是簡單,可是如今塔納羅與冥教勾結,甚至可以說是這萬蠱噬心陣基本便是冥教所爲。如此一番,君魔炎又如何會讓人輕易破去?
冥教脫離於暗黑門,在中原之中卻一直是比暗黑門更加神秘與可怕的存在。時至今日,中原衆人連冥教各地分舵都難以招架,一個琴魔便弄得天下哀怨,司空寂直如巔峰,君魔炎,更是無人知曉有何可怕的實力。
……難!
難如登天!
“破不了也必須去破!”
突然,秦川狠狠拍了拍案桌,起身站立了起來。
這天下蒼生,自己倒不如在座的其他人那般關切。可是,自己心中最惦記的便是,此刻,葉秋奇還在那雲夢澤上呢。
“塔納羅,我必親手擒之。”
隨即,阿羅葉似也打定了主意,隨秦川站立了起來。
“不。”
忽然,卻是一個聲音反駁了阿羅葉。只見上官瑤也站立起來,竟也沒有考慮秦川的想法,直視着阿羅葉,“你精通蠱毒之術,只有你能遏制萬蠱噬心陣毒疫的蔓延,東雷閣、以及這臨江府數萬蒼生,需得你去救。”
“……”
聞言,阿羅葉也靜靜地直視着上官瑤,卻沒有言語。
二人本無交集,卻因爲秦川,有了這般難以言喻的對立關係。一個是對秦川而言無比重要的人,而另一個,是秦川結髮的妻子。
如此一個對視,竟令得場面有些凝滯。
良久,阿羅葉終於面無神情,轉頭看向了秦川。
“你去吧,塔納羅交給我。”
秦川道了一聲,語氣一時稍稍沉了下來。自己,認可了上官瑤的建議,是爲了那臨江府數萬無辜的平民百姓麼?是,又似乎不是。內心深處,似乎更多的原因,是因爲此番前去危險重重,自己不想讓阿羅葉陷入險境。
……那,爲何上官瑤卻可以呢?
自己,卻不怕上官瑤也陷入險境麼?
秦川說不明白。
一直看着秦川,眸中倒映着她自己的面容,終於,阿羅葉點了點頭,同意了下來。卻因爲她心中知曉,以她的實力,只會給秦川帶來麻煩。
“嗯。”
阿羅葉抿了抿脣,莫名緩緩舒了口氣。
“如此,我也與秦兄你二人同行。”
隨即,慕容千陽也站了起來,準備起行。他回身看了儒園的一位先生和那梵音寺僧人,拱了拱手,說道,“事不宜遲,二位道友也即刻前往東雷閣吧。冥教定不會讓我正道如意,你等也切莫小心爲上。”
“好!”
一切商議完畢,衆人當即出了偏廳。
只見之前的烈日驕陽,已然被掩於雲層之下,天地陰沉。雲夢澤上吹來的冷風,呼呼而起,竟是有些徹骨的涼意。
更不知,何時光明才至。
……
夜幕黃昏。
天地之間,彷彿染上了一片淒涼的血色。
臨江府往北,一條林間的道上,暮色之下,一個僧人筆直而立,緩緩地躬下身來。一句愴然的禪語,最終從他嘴裡念出,只若一聲悲鳴:
“善哉……”
本空慢慢閉上了雙眸,滿是苦色。
他的身前,已然躺着一個凡人男子。本應是這村間的樵夫,此時此刻,已沒有多少生機,垂死在路邊。不止如此,那男子外露的皮膚之上,還長出了令人作嘔的腫皰,泛着妖異的綠色,早已同個怪物一般。
這,正是萬蠱噬心陣的毒疫。
如同瘟疫一般,難以尋覓傳播的蹤跡,就這般令人痛不欲生。
那看上去極度噁心又十分古怪的綠色毒翳,長在皮膚之上,蝕人心智,奪人軀體,明明早該死去,卻又令人依然掙扎着忍受這份痛楚。
“阿彌陀佛!”
本空神色不忍,終又睜開了眼來。
他緩緩蹲下身去,拾起僧衣的袖子,似乎想要嘗試替那樵夫祛除毒疫,化解對方生不如死的痛苦。佛門慈悲,眼見這般悽慘一幕,他又如何忍得下心去?只恨,佛門釋祖沒有教他弟子們驅人苦難之術。
沒有,教他空聞隱忍之心……
“啊!”
突然,那躺在地上掙扎的男子,猛然一下站立起來,竟是對着本空露出的手臂撕咬下去,如同野獸一般,卻哪裡還有半分人性?
“咻!”
一道瞬影,本空瞬間退了數尺。
他乃修真之人,又如何會讓對方得逞,猝不防退避而開,只看着對面的人宛若沒有理智的野獸一般,瘋狂地朝着自己撲咬而來,怪異的皮膚、猙獰的面孔、腥臭的垂涎,卻哪裡,還有半分人本該有的人樣?!
本空結印成掌,真元匯起。
然而,最終,卻還是沒能狠下心來。
“鐺!”
忽而,一聲劍鳴破空而起,那樵夫驟然被生生擊退,倒在樹下,徹底失去了最後的生機,成了一具死屍。卻似乎,痛苦不再,往生了輪迴。
“本空師父既有慈悲之心,何不做慈悲之事?”
一道身影,落在本空的前方。
柳沉煙看着那樹下終於解脫而去的樵夫,淡淡的話語之間,卻是秀眉一蹙,心中,更是與此刻的本空一般,痛不堪言。
“阿彌陀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