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更深。
不過此處空間乃被他人操控,猶如靜止在夜中某一時刻,本沒有前夜後夜。是否夜晚越來越深,或許,只是產生的錯覺。
因那經過激戰之後的蕭瑟之景,帶來的錯覺。
“咻!”
一道身影,幾分倉皇地穿梭在林間。
那茂密的枝葉,不時被那道身影擦過,卻是被染上了鮮紅之色,似有似無的月色銀光之下,居然,瞧見的,是血。
此時的朱雀,元神受損,身軀各處,更是受了極重的外傷,衣裙之上,幾處已被鮮血浸透,甚至還在汩汩流出。毫無疑問,在與白虎的交鋒之中,她徹底敗下了陣來,能夠逃得一命,也已是萬幸。
“咳……”
一聲輕咳,嘴角鮮紅溢出。
忽而,朱雀腳步一慢,漸漸地,卻是停了下來。
林中,草木翕動,更顯幽深。
一支龍脊,散着淡淡的紫色幽光。前方,一襲素白的道服,被染上了詭異之色,如血的紅楓,在那幽光映射之下,更顯妖異的氣息。
秦川。
“你果然還是那般。”
一句莫名的低語,從秦川的口中發出。
朱雀的身世,前世經歷讓自己極爲清楚。據說也便是在曾經京州城大雪的那一年,中州某座小城生了大火,連燒整月,數萬百姓無一生還。而尚還年幼的朱雀,便是被老怪物從那城中救出來的,唯一一個倖免於難之人。
不論後來老怪物是救了她還是害了她,但的的確確,若非有老怪物,她早已成了那數萬冤魂中的一員。老怪物,是她的救命恩人。
也因爲如此,暗黑門中,最忠於老怪物的,便是朱雀。
如此愚忠是對是錯,秦川不得而知。唯有,發出一句感慨而已。儘管,此時不知秦川前世的朱雀未必聽得明白。
“你很瞭解我麼?”
朱雀冷聲問道。話語,因爲傷勢有些微微的顫抖。
“未曾。不過……”
“鐺……”
霎時,龍脊之上掠過一抹寒光,一聲顫鳴,劃破林中的死寂。
秦川雙目一凝,閃出了幾分殺意。也並非自己殘戾到非要對老怪物身邊的人趕盡殺絕,而是自己想要與半月合作,就不得不拿出一些誠意……不,並非彼此合作,只是,互相利用而已。
“你得死。”
一句沉聲,真元緩緩自龍脊之上運轉而出。
夜色,更加的撲朔迷離。
低沉的喘息,自朱雀的鼻間不斷傳出,一向妖媚的神色,此刻也浮上了幾分陰沉,冷麪直視着秦川。或許之前還對不過心魔絕命之境的秦川不太重視,但親眼見識了對方差點擊殺老怪物的實力,此刻也不得不慎重起來。
更何況,眼下的她,幾乎沒有了任何的反抗之力。
“終有一日,你會落到我的手裡。”
“他日之事,他日再說。”
迎着朱雀怨恨的神色,秦川冷叱了一聲,瞬即驟身而起,殺意涌現。一式憑虛御風移形換位,緊接着十步一殺直取朱雀要害。
眼下不清楚對方知不知道自己元靈受控一事,最好速戰速決。而且,若是被白虎趕來瞧見了自己的破綻,那便對自己極爲不妙。
半月的目標,絕不只有老怪物而已!
“轟!”
頃刻間,凌厲的真元匯着殺意,猛烈碰撞而開,捲起一股狂風,引得林中枝顫葉動。塵土飛揚,遮天蔽日,不見半點光明。
“烈焰血羽!”
飛沙走石之間,只聽一句怪異的咒訣。
火光通天,猶如夏日晚霞,燒得天際一片通紅。秦川一式十步一殺被朱雀避開,還未來得及收勢,便見虛空之中現出一隻火鳳,振着雙翼,猛然飛馳而出。強盛的真元,匯着元神之力,鮮紅如血。
一聲銳鳴,震得兩耳幾欲失聰。
空氣之中,如同被焚灼一般,炙熱無比。片片枝葉,瞬息之間,便是焦黑一片,灰燼塵煙,隨着真元溯起的狂風,漫天飛舞。
“天演四象,地化九宮!”
瞬即,秦川手印一結,九宮卦爻應聲而出,紫光大盛。僅一瞬間,便朝着四面八方擴散而開,將那噬心燃魂的灼熱之氣,盡數驅散。
“轟……”
“明王三重祭,同歸!”
緊接着,心神凝入丹田血晶之中,黑白交融的真元,頓時撲騰而開。
本以爲可以輕易對付身受重傷的朱雀,卻不曾想,對方如此劣勢之下,居然還能凝蓄出如此強盛的氣勢。無法想象,當初僅僅七星拱瑞境的上官瑤,是如何擊敗了聲名赫赫的暗黑門朱雀聖使的!
漫天塵土,遮天蔽日。
秦川巍然而立,注視着一片朦朧的前方。
忽而,一手微舉,拭了拭左側臉頰。卻是明顯的一道血痕,因爲那滿天飛舞的沙石不慎被劃出了一道細微的傷口。
抿了抿脣,秦川繼續眉目一凝。
那滿天的塵土落盡,只見朱雀立在原地,烈焰火羽之威也被九宮八卦徹底化解而去,依舊傷痕累累,只不過,倒是沒有添出新的傷勢。
此次交鋒,不相上下!
“你想殺我,還不夠資格。”
朱雀冷冷地道,氣息卻是愈加的起伏不定。雖然嘴上這般說,但她心裡也明白,儘管暫時沒有受到重創,但毫無疑問,敗局依然註定。
除非……
“不。”
突然,秦川淡淡地應了一句。
頓時,朱雀面色一變。頃刻間,她所站立的腳下,一條化作猛龍之形的囚龍索竟是一下破土而出,咆哮着,瘋狂地纏上她的身軀。被完美融入的噬靈之力,不斷侵入她的全身經脈,銷蝕着她的真元。
早在施展九宮之時,便設下了這道陷阱麼?!
“吼!”
一聲咆哮,那囚龍索化成的猛龍纏上朱雀的身軀,虛空之中,彷彿張牙舞爪,一張血盆大口,直向着朱雀的頭顱撕咬而去。
“……”
隨即,只見朱雀臨危不懼,雙目一凝。
短短一瞬,那虛空中隱現的巨龍,便是一下消弭而去,原本如同一條可怕惡龍的囚龍索,轉眼便恢復了一條黑色的鎖鏈,繼續纏繞在朱雀的身軀之上。
正是尋常的囚龍索!
“果然,修爲有着差距,噬靈無法產生效果。”
秦川心中一沉。
如此一說,那麼想必囚龍索也困不了對方多少時間。之前是因爲自己有着元靈的壓制,此刻,已不能如之前的那般氣定神閒了。
“鐺!”
猛然間,一聲劍鳴,劃破夜空。
必須,趁着這個機會,一擊擊殺了朱雀!
“?!”
正想着,還未來得及出手,突然秦川的面色也是一變。
只見那被囚龍索暫時困住的朱雀,上空之處,一抹奇異的白光閃現,伴隨着一聲巨獸嘶嚎。眨眼之間,竟是從虛空中躍出一隻白色猛虎,尖牙利齒,更匯着強盛無比的真元與元神,一下向着朱雀撲躍而來。
“吼……”
“嗯?”
隨即,一道瘦小的身影疾至,卻是驚疑了一聲。
那白虎毫不留情地撲躍而下,然而與此同時,朱雀的身形,也是一下消散虛無,在囚龍索的束縛之下,離奇地徹底消失了蹤影。
竟是元神化身!
“在我凝蓄囚龍索之時,她也同時用化身代替了本體麼?看來,從她斷言我會再次落入她手裡之時,便早已準備好了逃離之策。”
秦川心中想着,蹙着雙眉,輕輕舒了一口氣。
不知何時撫在左側臉頰的手掌,緩緩放了下來,方纔那一道血痕,也在道法真元的治療之下,被完美地修復,再也看不出受傷的痕跡。隨後,看了那出現的白虎一眼,秦川凝了凝神,倒是沒有言語。
空氣之中,尚還殘留有可怕的殺伐之氣。
夜空,依舊朦朧一片。
“你想明白了?”
白虎瞥了那失去束縛目標而漸漸消匿的囚龍索一眼,對朱雀逃離之事倒也沒有在意,轉而看向秦川,如此問道。
聞言,秦川也注目了他一眼。
“讓半月來與我說。”
……
漫漫長夜。
如同之前漫長的白晝一般,這黑夜,也不知何時才能退去。
陸空一襲綠衫,站得筆直,身旁幾個聖子殿教徒似乎在討論着什麼,然而他卻沒有半分心情去理會,目光,緊盯着另一側。
桃花,依舊芬芳。
“在這裡,除了我,你沒有別的幫手。”
半月淡淡道了一句,也在秦川倚靠的那株樹下靠了上去。之前秦川已經答應了與聖子殿的合作,此刻,白虎前去山上探查,而其餘一衆,則稍稍做着修整。長夜無期,或許,下一刻便是行動之時。
“你心裡想什麼,我很清楚。”
秦川瞥了半月一眼,冷聲應道。
這聖子殿的半月,自己早就認識了。不過要說第一次接觸,還是那次剛從西疆返回之時,在那小村莊中的一番交談。
一統修真,求那“無上之道”。
這般看來,與老怪物,卻也是差不多的。至於所謂“無爭無鬥、無殺無伐”,但凡心懷野心者,都會尋出這般的藉口。
半月,是個危險人物!
“不,你並不瞭解我。”
聽得秦川的言語,半月輕聲反駁道。此刻,卻彷彿回到了曾經那村莊內的論道之時,成了曾讓秦川無比欽佩的求道者。
不過,但願,這是錯覺。
秦川沒有言語。
“如每一個幼年便被老傢伙蠱惑入了暗黑門的人一般,我曾經也有一段悽苦的歲月。你秦川如此,朱雀也是如此。你們有你們選擇的道路,而我,便是想要脫離這苦海,然後徹底地,讓這苦海枯竭、毀滅。”
半月繼續說着,繼而長嘆了一聲。
竟有,幾分唏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