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瓣消失無蹤,指尖只殘留了一些餘香,童顏說道:“有所請教。”
說話的同時,他不着痕跡地搓了搓手指,把那些花香與信息碎片盡數碾碎。
只是片刻時間,他便通過趙臘月留在花瓣裡的信息,知道了此間的大致情形以及現在的局面。
星門女祭司也不是普通人,很快便平靜下來,請他坐到對面的蒲團上,說了些更細節的資料,同時命令下屬去取來早已備好的卷宗。在等待卷宗的時間裡,童顏望向祭堂,打量了一番。只是數眼,新世界帶來的震撼便被他深藏於道心最深處。
那些青石板像極了棋盤上的方格。
他心想自己都以爲癡於棋道會誤了大道,誰能想到最後竟是真的憑此得了大道。
大道之變真非人力所能盡探。
青瓷盆的水面還飄着別的花瓣,花瓣上是柳十歲與卓如歲的名字。
他準備飛昇的時候,南方的青山有天地異象產生,想來是卓如歲也到了最關鍵的時刻,東海上生出了三十六道巨浪,應有所指,現在花瓣還在,說明柳十歲還是沒能擺脫情之苦海,真是令人遺憾。
“這些花瓣您也可以看。”女祭司說道。這是趙臘月離開前的交待。
童顏沒有客氣,聞言直接從水裡撈起了那兩片花瓣。
清水變成極淡的霧氣,那兩片花瓣也消失無蹤,不知道趙臘月對柳十歲與卓如歲交待了些什麼,他很快便回覆如常。
沒過多長時間祭堂準備好的卷宗也到了。
童顏沒有直接看那些卷宗,而是先開始學習。從這方面來說他更像井九、談真人、西來那一代飛昇者,有些老派或者說經典,當然也可以理解爲趙臘月太與衆不同。
學習完相關知識後,他便開始編寫軟件。當那些全新的數據分析軟件被寫出來、運行無礙的時候,已經是他來到星門基地的第七天。接着他纔開始運用自己編寫的軟件對那些卷宗進行分析,輔以自己對人性的掌握、對所有故事模型的熟知,寫下了好些個名字以及制定好了相應的十幾套方案。傳火塔,各行政區主教、祭司家族、各個世家裡有很多人就此被打進了另冊,不會再得到祭堂的任何信任,但他們還會在那些方案裡繼續扮演自己的角色。
如此複雜的事情在他手裡就像是下棋一樣簡單。
女祭司跪坐在蒲團上,看着他平靜而毫無壓力地做着這些事,想着神明在故事裡的描述,心想中州童顏果然謀略無雙。
按照童顏的規劃,現在星門祭堂只需要一聲令下,便能控制住整個星門基地,與主星割裂。但這種割裂或者說獨立其實沒有意義,主星只需要派出十幾艘戰艦便能徹底改變局勢。
童顏也知道自己的存在肯定已經被星河聯盟以及那些前輩飛昇者們知曉,該如何應對?
解決不了的問題不需要考慮,那是浪費——如果青山祖師與那位真要毀了星門基地,誰也沒辦法。
真正的關鍵還是在井九那邊,如果他醒來便會被歸鞘,被青山祖師握在手裡,這該怎麼辦?
“通知這些人來見我。”他把名單交給星門女祭司。
女祭司看着名單上的那些名字,大概知道他是想在祭堂與政府兩方面做些文章,只是他要見漩雨公司總裁做什麼?
“大道朝天的遊戲應該更新了,做一些升級改造,尤其是世界窗口的對話系統。”說完這句話,童顏站起身來伸了個懶腰,鬆泛了一下坐了好些天的僵硬身體,走到祭堂外望向看似青翠、實則荒蕪的草原以及遠方的那些樹林。
井九爲什麼要寫大道朝天這個故事,爲什麼要讓這個故事變成全宇宙發行的遊戲?不同人有不同的答案,最常見的答案是他想通過這個手段告訴雪姬、青山祖師以及李將軍他來了,讓這些人來接他。
趙臘月認爲是他是在對這個世界做宣告——你們不要來煩我。童顏的想法不一樣,他認爲井九是想通過這個遊戲獲得足夠多的信息以及方便他與別人聯繫,也就是說他想在這個新世界裡再打造一個捲簾人。
……
……
童顏飛昇成功,在星門祭堂裡做了很多事,吸引了很多人的注意力。
趙臘月沒有回星門,甚至沒有與他聯繫,而是做出了一個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決定,說要去最遠的那些星系看看風景,剛好鍾李子從祭司學院結業有一年的遊歷時間,冉寒冬也沒事情做,便結伴同行。
銀色的流線性飛船離開太空基臺,崖前的亭子與孤樹越來越遠,很快便與整顆主星一道變成小點,消失不見。
十幾天的旅程裡,趙臘月大部分時間都在大道朝天的遊戲裡停留,經過升級後的遊戲保持着星系級別的通信暢通,聯網沒有任何問題。
通過一條漫長的扭率空洞後,一顆星球出現在銀色飛船的遠方,看着就像一個白點。
飛船速度急劇減慢,趙臘月與冉寒冬沒有什麼感覺,鍾李子則有些承受不住,用了三支靜脈注射穩定劑還是不停嘔吐。
好在沒過太長時間,銀色飛船便飛抵了目的地,那顆在星河聯盟裡沒有編號的星球。
這顆星球改造時間不長,環境相對惡劣,主要是寒冷,大部分地表都被白雪覆蓋,甚至兩極還有很多幹冰,只是在赤道附近有着不少人類居住。
通過監控設備三人看到了那些人類聚居地的情形,趙臘月神情如常,冉寒冬與鍾李子則非常吃驚。
那片草原上散落無數頂帳篷,像星星般圍着數座大城,大城裡面河道貫通,有着很多良田,無論建築還是街道又或是任何地方,都看不到任何科技的痕跡,這個世界彷彿還停留在遠古時期。
銀色飛船落降在一座大雪山上。趙臘月走到崖邊望向遠方那座古城。
冉寒冬在她身後問道:“……這裡就是傳聞中田園派的據點?”
鍾李子揹着雙肩包從飛船上跳了下來,阿大從揹包縫裡探出頭,眯着眼睛嗅了嗅,聞到了大氣裡一種熟悉的味道。
趙臘月沒有說什麼,袖子一卷帶着兩名少女離了雪山,落在了那座城裡。
雲層破開一個洞,帶出數道線,又起了一陣風,捲起了一些沙,城牆上的旗子被吹翻。
民衆看着落在大廟裡的那幾道人影,嚇了一跳,紛紛跪拜於地,菩薩天女之類的名詞不停亂喊着。
那座大廟便是統治這個人世間的地方。
趙臘月看到一些眼熟的建築,知道是仿果成寺所造,阿大也才明白原來那熟悉的味道就是香火味。鍾李子與冉寒冬沒有去過果成寺,但那本小說則是翻來覆去看了不知多少遍,隱藏在松林裡的石塔與禪室,讓她們很快便聯想到了這一點。
數百名僧人從各處殿宇裡走了出來,對着她們低首行禮,卻沒有說話。
阿大很喜歡果成寺,尤其是寺裡的那些落葉,那是除了姑娘的胸懷最適合用來墊着睡覺的事物,正準備跳出雙肩包去找找,忽然發現自己又來到了天空裡。
趙臘月帶着兩個姑娘與這隻貓來到城外的草原上。草原上有一條石板砌成的道路,筆直通往北方的雪山,石板間生着野草,表面生着坑窪,卻不像自然形成,而是被某種力量擊打出來的一般。
“如果是防滑紋,也太不科學。”冉寒冬這般想着,聽到身後傳來砰砰的撞擊聲,回首望去。
一名老婦跪在石板路上,對着遠方的大雪山磕頭,待磕完三個響頭,老婦艱難站起身來,向前走了幾步,再次跪到地上,看情形竟似要重複這個動作,直到進入雪山裡。
這可能是什麼宗教儀式,她們站在道旁,安靜地等着老婦過去。如此禮佛,自然極爲辛苦,時間也要很久,阿大趴在鍾李子肩上,等的有些百無聊賴,張開血盆大口打了個呵欠,開始玩弄她的銀髮。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那位老婦終於消失在草原的一道緩坡那邊。
趙臘月帶着她們飛到天空裡,向下望去。草原上有數條相似的道路通往雪山深處,而這些道路上像那位老婦一樣的信徒還很多,看着就像是向着家園而去的螞蟻,沉默而堅定,卻不知爲何。
她們自然不需要這樣走,順着道路向雪山深處飛去,沒多時便看到了一座滿是白色民居的小城。
城後有一片紅色山崖,崖前有一座樸素小廟,小廟有座極高的門檻。
趙臘月跨過門檻,看着那座金漆斑駁,渾身裂紋的佛說道:“你怎麼瘦了?”
這尊金佛自然便是曹園,不知爲何他現在會在這顆偏遠的星球上。
他把那柄破損嚴重的鐵刀挪到旁邊,示意鍾李子與冉寒冬隨便坐,又對阿大行了一禮,纔對趙臘月說道:“你怎麼來了?”
趙臘月說道:“我來找你。”
曹園不需要她說太多,直接說道:“景陽真人的事情我幫不上忙。”
趙臘月更直接,說道:“那你來這裡有什麼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