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天地一聲哮

一道笛聲在峰頂響起。

風雨忽然無聲。

那些笛孔裡生出的氣流,都是劍,準確至極又毫無遺漏地擋住了趙臘月的手掌。

緊接着,更多的劍意從那根骨笛裡散出,斬向趙臘月的身體。

無數道清脆的劍鳴聲響起。

太平真人與趙臘月都沒有用劍,卻彷彿有無數道飛劍正在互相撞擊。

瞬間,趙臘月的身體上便出現十餘道裂口。

鮮血還來不及從那些傷口裡溢出。

被劍意斬落的幾絲黑髮還在眼前飄着。

死亡應該會更早到來。

不過這是值得的,青山強者們爲她爭取到了一線可能,她現在爲井九爭取到了一線勝機。

啪啪啪啪,密集的輕聲破裂音響起,那是從天而降的雨珠被一道身影擊碎。

幽冥仙劍果然是世間最快、最鬼魅、也可以說是最仙意十足的劍法以及身法。

井九出現在太平真人的身前。

擋在了趙臘月的身前。

他沒有選擇接受這一線勝機,因爲那需要用她的生命來換。

對他來說這其實是意料之中、情理之中的選擇。

他還是把自己排在最前面,趙臘月和柳十歲在後面,其餘的人依次向後,至於這個世界那在很後面的位置。

骨笛裡飄出來的劍意,與他的手指在大雨之中相遇,在極短暫的時間裡,便相遇了無數次。

無數朵極細小的雨花,綻放於他的指間。

隨着他的到來,青山劍陣的範圍再次縮小,把趙臘月震飛出去。

他與太平真人隔的很近,承天劍就在身間,伸手便能觸及。

不分先後,兩隻手落在了承天劍上。

最開始的時候,井九鬆開承天劍,是因爲握之無用。

這時候他與太平真人同時握劍,是青山劍陣所迫,不得不握。

嗡!嗡!

雨水從那兩隻手握着承天劍的地方濺射而出,形成兩個渾圓至極、沒有任何缺點的圓球。

就像是同時向着絕對不同方向飛去的兩個野蜂羣。

那些水珠蘊藏着青山劍陣的森然劍意,落在天光峰的崖壁上,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卻留下了極深的小洞。

就像是滾燙的油珠落進了雪裡。

碧湖峰的水終於蕩了出來,在樹林間奔涌着,似萬匹野馬。

上德峰的積雪不停滑落,發出更加驚人的轟鳴聲。

暴雨漸橫,猿啼更哀,遠處那些沒有陣法穩固的山峰逐次倒塌。

陰雲被沖天而起的劍意撕開了一條極大的口子,可以看清楚更高遠的地方。遙遠的雷域裡,那些蘊藏着恐怖能量的漩渦高速旋轉,在虛境與罡風之間映照出寶石般的光環,給人一種極爲壓抑而恐懼的感覺。

“青山劍陣要毀了……”

廣元真人收回望天的視線,看着崖畔那兩個緊握着承天劍的身影,臉色蒼白說道。

無論是還留在峰頂的那些人,還是已經避至空中的青山弟子們,這時候的臉色都很蒼白。

這個時候,一個誰都沒有想到的人站了出來。

過南山馭劍來到天光峰外的雲海上,看着崖畔的那兩道身影,臉上流露出毅然的神情。

他是前任掌門柳詞真人的首徒,自幼在青山長大,對這裡有着遠超生命的熱愛與責任感。他想用自己的死亡來勸說太平真人與掌門真人放手,就算無法打斷這場青山劍陣之爭,也算是做了些什麼,這就是以命相諫。

顧寒以及林無知、幺鬆杉等三代弟子猜到了他的想法,神情微變,卻也是毫不猶豫地馭劍相隨。

他們準備以死殉青山。

“歇了吧。”

卓如歲看着崖畔那兩道身影,有氣無力說道:“太上最是無情,就算你們全部死在他們面前,他們也不會鬆開承天劍。”

顧寒聽着他這句話對師父極其無禮,想要訓斥兩句,卻發現無言以對。

不管是太平真人還是井九,都是這樣的人。

“像他們這樣的老傢伙,哪裡會被尋常生死所擾?讓他們自己玩去。”

卓如歲的聲音有些疲憊,抹掉臉上的雨水,繼續說道。

整座天光峰乃至天空裡的人們,都聽到了他的話,望着崖畔的視線裡情緒更加複雜。

青山多嫵媚,此時卻是滿目瘡痍,難看至極。

難道領袖修行界數萬年的青山宗,就要因爲最了不起的這對師兄弟之爭,就此退出歷史舞臺?

“真他媽的難看……”卓如歲吐了口帶血的唾沫,衝着崖畔的那兩道身影大聲喊道:“真難看!你們兩個老祖宗當着這麼多徒子徒孫的面,當着這麼多外人的面,弄成這副鬼德性,很難看啊!要死能不能死遠點兒?別拖那些猴子陪葬?”

……

……

井九與太平真人沒有理會卓如歲在說什麼,這個時候他們的眼裡沒有別人,只有對方。

忽然,管城筆從太平真人的袖子裡飛了出來,蘸着如墨汁般的雨水,寫了幾行字。

於是那兩個人的眼裡除了對方,還多了這些字。

那些字跡很是潦草,但勉強能夠看清楚意思。

被兩心通控制的柳十歲,眼看着青山劍陣即將崩解、青山羣峰即將毀滅,不知如何迸發出了強大的精神力量,操控着管城筆,做出了最後的勸說。

忽然,一陣狂風從遠處吹了過來,風裡夾着雪粒,顯得極爲寒冷。

哪怕是如此勢急的暴雨,都被這陣狂風吹的倒飛而起,彷彿天地倒轉。

幾道正要落下的閃電,忽然間斷成了無數截,就這樣變成了碎片,悄無聲息地消失在雨空裡。

天空裡的修行者們根本無法在風裡站穩,驚慌失措地四處躲避,就連談白真人、水月庵主這樣級別的大物都避到了更遠處,不願與這場風正面相抗。

峰頂的積水盡數被狂風吹起,還在罵着死老頭子之類言語的卓如歲被風灌進腹中,哪裡還說得出話來。

陰雲驟然被風吹散,露出湛藍的天空,卻不知道太陽躲去了何處。

當這陣恐怖的狂風消失之後,人們才知道風因何而起,那是一道響徹天地間、無法想象的巨大聲響。

人們形容巨大的聲音往往會用轟隆的雷鳴,最誇張的時候大概會說數萬道雷鳴同時響起,可這道巨大的聲響遠遠超出了這種程度。

很多境界稍差些的青山弟子與各宗派修行者直接被震的昏死過去,向着崖下飄落,直到被師長們驚險地救起。

天光峰頂的那座廬破碎無蹤,就連元龜馱着的那座石碑上都出現了一道極細小的裂口。最不可思議的是,崖畔罩着那兩道身影的青山劍陣光罩……都開始顫動不安,有了些不穩的徵兆!

無數道視線向着狂風起處望去。

上德峰覆着無數的冰雪,就像座雪山。

雪山之巔站着一隻體形巨大的黑狗。

黑狗看着天光峰崖畔的兩道身影,眼神冷漠至極。

……

……

天空忽然放晴,暴雨就此無蹤,湛藍的天空如瓷,太陽依舊不見,青山大陣也不見了。

因爲崖畔那兩道身影消失了,承天劍隨之而去,想必青山劍陣去跟着他們去了別的地方。

人們再次望向遠處的上德峰,卻發現那處的峰頂只有萬年以及今日落下的雪,並沒有那隻巨大的黑狗身影,彷彿先前那幕畫面從未出現過。

可那道恐怖的狂風就在前一刻,那道難以想象的巨大聲響彷彿還在天地間迴盪。

那隻如山般的黑狗到底是什麼?

大多數人很快便想到了答案。

青山鎮守夜哮。

只有這位戰力通天、能與麒麟正面相抗的青山鎮守纔有如此威勢。

當它沖天而哮,就連太陽都不敢出現,故名夜哮。

……

……

天光峰頂恢復了暫時的寧靜,泥水順着石縫向着崖下淌落。

卓如歲清醒過來,想着先前自己罵的那些話不由雙腿一軟,倒在了師兄過南山的懷裡,當然也是因爲他傷勢太重的緣故。

顧清與元曲的傷勢也極重,好在沒有生命危險。

趙臘月走到崖畔,向着遠處的上德峰望去。

鮮血從衣服的破口處不停涌出,她看都沒看一眼,如漆般的濃眉微微蹙着,顯得很是擔心。

雀娘落在她身邊,擔心問道:“先生與那位去了哪裡?”

井九與太平真人不會放開承天劍,就等於帶着青山劍陣在身邊,在這種情形下他們不可能離開青山,可爲什麼這時候青山羣峰恢復了平靜?

包括趙臘月在內的很多青山弟子都猜到了,他們應該是去了隱峰。

當初方景天與廣元真人、井九與方景天的兩場通天之戰都是在隱峰裡進行的。

因爲某種暫時未解的原因,隱峰裡發生的事情,似乎很難影響到別處的世界。

井九與太平真人去隱峰,想來與先前忽然出現的夜哮大人脫不開關係。

所有人都在看着遠處若隱若現的隱峰一角,雀娘不知道趙臘月爲何會望着上德峰。

沒有人注意到,從始至終一直閉着眼睛的元龜不知何時悄悄睜開了眼睛。

它的眼睛睜的很小,勉強算是一條縫,要隔得很近才能看懂它的眼神,看到裡面的愁苦與感慨還有惱怒。

——你們師兄弟一直當我不存在,結果那條狗一生氣就這麼聽話,有本事別來煩我啊!

劍獄在上德峰底,知道通往隱峰通道在劍獄深處的人就是趙臘月這些峰主。

但南忘與廣元真人沒有看着上德峰,他們盯着天空裡的某個地方。

談真人站在一朵雲上。

白真人在另一朵雲裡。

……

……

所有的故事都發生在井底。

當年景陽與柳詞、元騎鯨吃了一頓火鍋,向太平真人走去。

今天他與太平真人站在那道天光下,手裡緊握着承天劍,就像兩個叼着蟲子不放的好鬥公雞。

卓如歲說的一點都沒錯,這畫面真的很難看,完全不符合他們的身份以及在修行史上註定會有的地位。

所以屍狗的眼神也很難看。

它居高臨下看着這對師兄弟,呼吸漸漸平靜,不再有大風颳過,眼裡的怒意也漸漸消退,但也絕不像平日那般溫和,而是異常堅定與強大。

——不管你們怎麼弄、怎麼爭,都不能毀了青山。

——青山不是你的或者你的,而是青山所有人的。

——我是青山鎮守,就要守着這裡,誰可能毀滅它,我就要對付誰。

按道理來說,井九與太平真人這時候等於隨身帶着一座青山劍陣,便是連雪原裡那座孤峰都敢走一遭,不應該受任何威脅,但不知道因爲什麼原因,屍狗的話真的起到了作用,所以他們纔會冒着劍陣脫離的危險,從天光峰頂來到了這裡。

太平真人嘆道:“這算什麼?忠犬翻身當主人?”

井九說道:“我沒當過它的主人,所以你更應該難受些。”

太平真人向着劍獄深處走去。

他拿着承天劍的一頭。

井九拿着另一頭。

他不想鬆開承天劍,也只能跟了上去。

在高處看去,他們就像兩個用木棍牽着彼此的小夥伴,在幽暗的通道里漸行漸遠。

看着這幕畫面,屍狗的眼神重新溫和起來,還多了些同情與憐憫。

劍獄裡的通道可以容納屍狗在其間自如行走,對人類來說,自然很寬大。

但青山劍陣被他們壓縮到了極致,也至少有十餘丈方圓,只能勉強通過。

可能正是因爲滿足了這個條件,屍狗才會現身。

承天劍散發着淡淡的劍意,真正森然而可怕的劍意在兩人身周的空間裡隱而未顯。

沒有人能站在他們中間,甚至沒有事物能靠近他們。

劍獄裡異常幽靜,沒有任何聲音,只能聽到他們的腳步聲,囚室裡的那些妖物邪魔彷彿都消失了一般。

不知走了多長時間,太平真人的左腳落下時稍微向側方偏了幾寸,只聽得擦的一聲輕響,被無數陣法加固的堅硬石壁上出現一道清晰而深刻的劍痕,如金屬般的沙子簌簌落下。

通道兩側的囚室依然安靜,卻彷彿能夠嗅到一種名爲驚恐的味道,緊接着隱約傳來硬物的撞擊聲,竟似有囚徒嚇的在發抖。

有資格被關在青山劍獄裡的囚徒,不是邪道大人物便是冥界的兇悍妖人,不知道屠戳過多少生靈,見過多少血,之所以此時顯得如此膽小,自然是因爲那些可怕劍意。

誰能想到青山劍陣這種朝天大陸最凶煞的存在,居然能夠變成實物,就這樣出現在他們眼前?

那些囚徒們不敢發出任何聲音,不敢有任何動作,生怕一刻被青山劍陣切成了碎片。

任何事情都是越怕越來。

太平真人的左腳再次偏離了方向。

那些凌厲的劍意如切紙一般切開了堅固的石壁,讓一間囚室出現在他們的眼前。

那間囚室裡關着的是一名邪道妖人,長髮披肩,雙眼血紅,臉色蒼白,滿是懼意。

很明顯這名邪道妖人誤會了些什麼,以爲太平真人與井九是來殺自己的,發出一聲絕望而瘋狂的吶喊,運起魔功便向外衝了出來。

依然是悄無聲息,如陽光融雪,那名邪道妖人就這樣消失在了太平真人的身前,被青山劍陣變成了最細微的塵粒,便是那些噴濺出來的血,也都被切成了碎粒,如霧一般充溢着通道。

“這是你第二步走錯。”井九說道。

太平真人說道:“不重要。”

“這說明你累了,因爲你老了,雖然你用的是十歲的身體。”

井九看着他說道:“換作當年,你怎麼會像今天這般勉力行事?如此毫無美感,與你最瞧不起的那些苦力有何區別?”

不知從何時起,太平真人握着承天劍的手開始微微顫抖。

“欲行大事,當下苦功。”太平真人轉身望向他說道:“你不也飄了?”

井九已經完全離開了地面,就像清風一般在劍獄裡穿行至此。

都不容易。

來到某處,太平真人停下腳步,望向側方那條安靜而狹窄的通道,眼裡流露出極其複雜的情緒。

很多年前,他被景陽與柳詞、元騎鯨暗算重傷,便被關在這間囚室裡。漫長的牢獄生涯,沒有改變他的性情與想法,但終究還是改變了很多事情,比如他的臂骨被他練成了形爲骨笛的劍,比如他老了三百多歲……

那條通道很安靜,沒有什麼屏障,就連塵埃都看不到,千里冰封的劍意隱藏在牆壁裡。

太平真人看着通道盡頭的那間囚室,忽然問道:“你把小的關在這裡,就不怕大的來找你麻煩?”

當年井九帶着雪姬來青山,柳詞下了嚴命,羣峰死寂如墓,沒有任何人看到,卻瞞不過當時在石樑上的陰鳳。

井九沒有回答他的這個問題,視線落在他的手上,說道:“你真的不放?”

太平真人想到某種可能,神情微變,卻還是沒有鬆開承天劍。

井九望向通道盡頭的那間囚室,說道:“那就麻煩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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