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霧漸濃,普通的青山弟子已經看不到高空的畫面,只能隱約看到那道劍光正在不斷向上!
忽然一陣極其密集的劍鳴在高空響起,再傳到地面時已經極爲輕微,就像一場溫柔的春雨。
人們都以爲是簡如雲看破了平詠佳的劍遁術,正在向其發起連綿不絕的攻擊。
聽着那些密集的劍鳴,衆人很是震驚,心想在如此短的時間裡居然出了這麼多劍,簡如雲的境界究竟高到了什麼程度?
雲霧忽然散開了些,露出了一條通道,平詠佳從高空落下,剛好落在了原先的那根石柱上。
他的落勢太猛,雙腿根本無法站穩,左膝一軟便跪了下來,重重地砸在了石柱表面。
只聽得喀喇聲再起,那根本就有所缺損的石柱落下了更多碎石,更是搖晃起來,極有可能倒塌。
看着這幕畫面,青山弟子又是一陣驚呼。
雷一驚與幺鬆杉等人激動想着,不愧是師叔祖的關門弟子,居然這樣都沒死。
只是簡如雲呢?爲何他還沒有現身?要知道平詠佳明顯已經沒有再戰之力,他不需要殺死對方,便可以獲得勝利,難道心有不甘?
就在人們想着這些事情的時候,雲霧再次散開一條通道,一個黑影從高空裡墜落下來!
過南山神情微變,喝道:“救人!”
不待他說話,雲行峰長老時明軒已經飛離了高臺,以奇快無比地速度掠至石柱之下,險之又險地接住了簡如雲。
只見簡如雲已經昏迷,身上到處都是劍痕,鮮血正在不斷溢出,明顯是受了極重的傷。
場間一片譁然,所有人的視線都望向了依然跪在石柱頂端的平詠佳,震驚想着,難道高空裡的那場對劍竟是此人贏了?
就連梅里與林無知都露出了不可思議的神情。
要知道簡如雲可是兩忘峰的真正強者,就算與過南山比起來,也差不了多少,怎麼可能輸在一個入門才十來年的弟子手下?
平詠佳艱難地站了起來,還沒來得及說什麼,便是一口鮮血噴了出來,又引來一片驚呼。
不過所有人都看得出來,他的傷勢要比簡如雲輕很多。
有微風從天光峰頂吹來,拂動雲海以及他的衣袂,這時候很多人注意到了,有數十道劍光正在隨着微風斂入他的身體裡。
這是什麼劍法?很多青山弟子茫然想着。
曾經參與過當年那次青山試劍的各峰長老們則是神情各異,有的凝重至極,有的滿臉欣慰。
平詠佳擡起衣袖擦掉臉上的血水,看了眼昏迷中的簡如雲,然後望向昔來峰所在的那座高臺,看着那個銀眉飄舞的通天境大物,平靜而充滿挑釁意味問道:“這就是先天無形劍體,你們看懂了嗎?”
……
……
簡如雲刻意重傷雷一驚後,曾經說過一句話——難道你們還真以爲世間有什麼先天無形劍體?
那些認爲井九是劍妖的人們都是這樣想的,井九可以做到那些難以想象的事情,只不過因爲他是一把劍而已。
誰能想到,沒過多長時間,平詠佳便重傷了簡如雲,而且按照他的說法,他用的就是無形劍體!
連他都學會了無形劍體,憑什麼說他的師父井九不會?
難道你們要說平詠佳也是劍妖?
可是世間只有一把萬物一劍。
劍林下傳來時明軒的暴喝聲:“拿下這個妖人!”
簡如雲身受重傷,而且明顯有些經脈已經被斬斷了,還能不能修行都要另說,他是簡如雲的師父,憤怒到了極點,當然恨不得當場便把平詠佳殺死。
然而回應這位雲行峰長老的是一片安靜。
沒有人接他的話,更沒有人按照他的要求把平詠佳拿下,甚至沒有人看他一眼。
天光峰下的氣氛這時候極其怪異。
所有人的視線都落在崖間某座高臺上。
也就是平詠佳說那句話時看着的地方。
方景天就坐在那裡。
廣元真人、遲宴與墨池等人,也都靜靜地看着他。
你說井九是劍妖,那麼今天發生的這一切該怎麼解釋呢?
……
……
梅里帶着平詠佳來到了雲集鎮,沒有急着去景園,而是帶着他在鎮裡逛了逛。
“有沒有發現什麼問題?”她輕聲問道。
平詠佳看着那些酒樓裡、茶館裡的人,微微皺眉說道:“好多修行者。”
梅里微笑說道:“他們都是想來見景陽真人的,雖然被趕過一次,但誰會真的死心呢?修行者的歲月長,幾十年只是等閒事,也許他們還以爲這是真人對自己的考驗。”
平詠佳說道:“我知道您是勸我從長計議,放心吧,我不會亂來的。”
其實他心裡想的是,方景天都已經通天了,就算他不給神末峰一個解釋,自己又能拿他怎麼辦?
他忽然想到一件事情,問道:“師叔,您爲什麼如此堅定地認爲我師父就是景陽真人?”
梅里在洗劍閣裡教了幾十年書,青山弟子都習慣稱她爲梅里師叔,倒不是準確的排序。
聽着平詠佳的問題,她微微一笑,沒有解釋。
那年掌門大典之後,南忘消失了一天時間,回來後便開始喝酒,爛醉至今,她哪裡想不到發生了什麼事。
知道南忘喜歡景陽真人的人不多,她剛好是一個。
離開雲集鎮,來到那片濃霧之前,梅里說道:“這些年,你師父和他們就住在這裡。”
說完這句話,她便踏劍離開。
她相信景園裡住着的就是景陽真人,但因爲南忘的緣故也不便留在這裡,更不便進去。
平詠佳對着向青山羣峰而去的那道劍光認真行禮,神情很是嚴肅。
待他直起身子頓時變了一個人,向着那片濃霧衝了過去,興高采烈喊道:“師父!師姑!師兄們!我來了!”
雲集鎮裡那些修行者早就注意到他與梅里的動靜,一直盯着這邊,看着他向霧裡衝去,不由露出冷笑,心想是哪裡來的白癡,這不是找死嗎?但下一刻,他們脣角的冷笑便僵住了,因爲那個人真的衝進了霧裡!
……
……
平詠佳根本不知道那片濃霧是座陣法,就算知道他也不會在意,師父知道是自己來了,難道還會把自己攔在外面?
稟持着這個想法,他直接衝進了霧裡,然後來到了景園的門前。
看着眼前這片極大的庭院,他怔了怔,整理了一下衣衫,擡步走上石階,推開那扇緊閉的院門,走進了庭院裡……卻沒有看到一個人。
花樹下沒有人,溪邊沒有人,雨廊下也沒有人。
平詠佳的臉色有些蒼白,用最快的速度把景園找了幾遍,發現這裡不止沒有人也沒有貓,也聽不到寒蟬的聲音。
他看着無人的庭院,心裡生出極多悔意,舉起右手輕輕抽了自己的臉一下,說道:“你真是個白癡!那天捺着性子多聽別人說幾句話,不就知道師父他們已經離開了青山?何至於你在山裡留着?或者你和顧清師兄多學學猴子話也好啊!”
下一刻他想到師父曾經交待過沒有破海不能出山,心情稍微好了些,摸了摸有些微痛的臉頰,接着說道:“不過師父不來接你,你也沒辦法出青山不是?你現在靠自己的本事出山,這是好事,而且,你表現的很棒棒啊!”
想着自己在青山試劍上勝了那個昔來峰的誰誰誰還有簡如雲,他的臉上露出傻笑,終於有心情欣賞一下景園裡的風景。
花樹無人照料,依然盛放而不雜亂,溪水無人去看,錦鯉自在遊動。
想着顧清師兄他們這幾年看的就是這些花樹與溪水,平詠佳臉上的笑容更傻了。
接着他注意到雨廊下的地板上有六個極淡的印子,猜到應該是竹躺椅的椅腳磨出來的,眼珠子微微一轉,小心翼翼地坐了上去,挪了挪屁股,露出得意的笑容。
天光轉移,景園裡的畫面也隨之改變,他臉上的笑容也漸漸消失,只餘下難過。
你們究竟去哪裡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