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坐而論道

卓如歲等人一直在沙灘上盯着海邊的兩輛輪椅。

這場對話必然會寫在人類的歷史上,怎能不被聽到,然後記錄下來?

所以他們都在偷聽,緊張而且隱隱興奮,就像做壞事一樣。

爲了不打擾那場對話,他們的交流都是在神識裡完成的。

數道神識匯在一處,影響了空氣的流動,形成一個模糊的氣團。

“掌門真人果然還是這般囂張。誰先出手?居然說得出我就是人類這種話!”

“老頭子讓你看了童話,難道沒看那些歷史書?誰能搶得過那個女人?有個皇帝說過類似的話。”

“祖師這句話來的犀利啊,該怎麼應?我殿後。難道掌門真人要承認自己是水母?”

“公子應的真好,我就是所有的生命……如果能不打就好了。”

“他又聽不到,十歲你能不能不要拍馬屁?待會不準手軟,法寶一起扔出來。”

“這一劍不錯。如果說代表人類的進化方向,那也應該是平詠佳或者那個小姑娘。”

“青兒姑娘算不算?說起來她人呢?她會參戰嗎?”

“平詠佳與這個世界無關?這是什麼意思?萬物一劍有別的來歷?他在就好了。”

“掌門真人居然說這不重要,轉話題如此生硬,真是有些無恥。”

“他真能擺脫承天劍的控制嗎?”

“掌門真人居然在朝天大陸的時候就想殺祖師?爲什麼?難道他真有辦法?”

神識交談至此結束,因爲已經商量完畢。

“真是無趣。”沈雲埋說道:“人類的本質果然就是重複。”

柳十歲認真請教道:“何解?”

沈雲埋說道:“生命、進化……這些應該是小時候就應該想明白的事情,兩個活了不知道多少歲的老傢伙還如此認真地討論,拖時間還是真的太無聊?”

“是嗎?”柳十歲與彭郎有些茫然,“我們從來沒有想過。”

沈雲埋嘖嘖出聲,正想嘲弄幾句,忽然發現趙臘月有些不對勁。

趙臘月沒有參與他們的討論,一直注意着海邊的花溪。

花溪的位置離那兩輛輪椅有些近。

祖師若出手,她便要動念殺人。

小姑娘偶爾蹲下拾貝,海風拂動髮絲與斷袖,蒼白的小臉被曬的有些紅,汗珠漸生。

誰能想到,這麼可愛的她隨時會死呢?

數道劍光自衣袂間亮起。

趙臘月從原地消失,瞬間來到花溪身邊。

柳十歲等人反應極快。

又是十餘道劍光在沙灘上平空而生,他們也到了趙臘月身邊。

童顏用天地遁法也飄了過去。

只剩下那個機器人依然站在沙灘上。

沈雲埋罵了幾名髒話,坐了下來。

……

……

趙臘月等人警惕地看着海上。

一場極小的風雨自海上來,然後立刻消失。

海面微隆,一個穿着黑色道衣的男子走了出來,正是劍仙恩生。

離開火星的時候,他抓着阿大的毛,一路懸掛着過來。阿大一直沒有做什麼,直到抵達祖星大氣層的時候,才驟然發難,把他遠遠地擊落到極遠處的大海里。

它不想恩生參與到隨後的戰爭裡,纔會這樣做,卻沒有想到,井九與祖師見面後沒有立刻動手,而是用花溪的性命與雪姬的性命做了交換,然後開始閒聊。

即便是無垠的大海,這麼長時間也足夠恩生找了過來。

衆人警惕地看着他,就連彭郎也是如此。

誰也不知道劍仙恩生會不會打破短暫的寧靜。如果他不是想要救出花溪,而是殺死花溪,從而幫助祖師獲得自由出手的權力怎麼辦?

恩生沒有理會他們,直接走到不遠的椰林邊,看着輪椅裡的井九說道:“雖然現在再來說這些話沒有意義,但我還是想說一句話,沒有祖師開創青山劍宗,就不可能有現在的你,更不可能有這些晚輩,你們是不是對他缺少基本的尊重?”

聽着這些話,柳十歲低下頭去。卓如歲也覺得好生不自在。彭郎想着如果沒有恩生祖師在天壽山開宗,也不可能有現在的自己,不由嘆了口氣。

趙臘月與童顏亦是沉默不語。他們都學過青山劍道,無論從哪個角度來看,都應該算是受過祖師的恩惠,現在卻是在圍攻祖師,感覺確實有些不對。

只有一個人不這麼覺得。

“他只不過剛好在山裡揀到了那把劍而已。”

井九說道:“換成別人揀到那把劍,也會有青山宗出現。”

這句話是迴應劍仙恩生的說法。

既然祖師不是他們這些後人存在的必須條件,那麼何必感激?

“換成別的人拾到那把劍,可能用來砍柴。”

恩生盯着他的眼睛說道:“祖師是被命運選中的人。”

“被命運選中的人叫做命好,如果命好指的是揀到了那把劍,那劍當然纔是關鍵。”

井九這句話的意思也很清楚。

恩生看着他冷笑說道:“青山宗的名字便是自祖師而來,你何必強辭奪理?”

井九說道:“數萬年前若是卓如歲揀着了這把劍,那就叫如歲宗,十歲揀着就叫十歲宗,我若揀着了,便叫九宗,叫什麼很重要嗎?”

卓如歲苦着臉說道:“還是比較重要,這些名字太怪。”

沈雲埋在遠處說道:“那是沈青山的名字剛好合適,得感謝我爺爺奶奶。”

“就算沒有人揀到那把劍,青山宗從來沒有出現過,又算什麼呢?”

井九沒理會這兩個無聊的傢伙,看着恩生繼續說道:“我可以去雲夢山、果成寺,可以去大澤、鏡宗,就算去崑崙派,我同樣會天下無敵。”

趙臘月都聽不下去了,倒不是因爲他的自戀而感到肉麻,主要是對某個宗派有意見。

“崑崙派不行。”

“好吧,那我就自創一個景園派又如何?宗派有什麼重要的呢?”

井九說道:“青山宗確實對我不錯,所以我一直沒有離開,但那是後來的青山宗,與小樓裡的那些畫像並沒有什麼關係。”

他對青山宗的記憶以及感情自師祖道緣真人開始。如果說只要是青山宗的人,便天然親近有情……他與師兄、屍狗陰鳳那年殺的那些師伯師叔算什麼?

“你開創青山宗是你自己的事,又不是爲了我。”

井九看着沈青山說道:“你都不知道數萬年之後世上會有一個我。”

古代的皇帝修那麼大一個皇宮,那是爲了自己住的舒服敞亮。後世進皇宮參觀的遊客,難道還要感謝他爲人類、自己留下了這個偉大的建築?

“歪理。”沈雲埋的聲音裡有着難得的認真嚴肅,“但我喜歡。”

沈青山靜靜看着井九,沒有說話。

海邊忽然進入一片詭異的安靜。

衆人的感覺非常不好。

討論人類的時候他還說了不少話,爲何現在只是看着井九?

他明顯不是覺得井九說的這些話沒有意義,更像是看着一個死人。

都要死了,那就隨便說吧。

井九的話也確實太多了些,和他的性情完全不符。

人之將死,其話也多?

忽有微風起。

椰林迎風而響。

這風來自海面,來自天空,來自大氣層外,帶來了一道微渺而明確的信息。

那道遠方的信息是封平安信。

阿大不負衆望,真的解除了那邊的危機。

海邊的氣氛卻沒有變得輕鬆起來,反而更加緊張。

那邊的危機解除,意味着協議結束,也就意味着這邊的寧靜將要不復存在。

緊張的氣氛與若有似無的壓力甚至影響了海。

海浪涌至沙灘,忽然變得粘稠起來,然後浪花漸凝,如靜止的雕刻。

花溪蹲下身去,用手指輕輕扳一塊,發現不是冰,而是某種玉般的存在。

祖師望向井九。

井九輕輕嗯了一聲。

趙臘月望向海邊彷彿什麼都不關心的小姑娘,收回了那數道劍意。

花溪身體微微顫抖了一下。

片刻後,她緩緩站起,轉身望向椰林邊,視線落在了沈青山的臉上。

沈青山沒有看她,還是看着井九。

海邊的安靜忽然被腳步聲打破。

趙臘月沒有理會,只是低頭看着自己的手掌,那幾道從花溪腦裡取出的劍意就像薄冰般躺在生着薄繭的掌心,是那樣的安靜而輕柔,就像寒蟬的翼。

那腳步聲很穩定,間隔完全一致。

沙灘上出現一排足印,很明顯是赤足。

灰格子襯衫早已殘破不堪,鞋子又哪裡保留得住。

柳十歲走到輪椅前行了一禮,說道:“晚輩還想請祖師賜教。”

看着這幕畫面,卓如歲神情微變,心想最先出手的不是趙臘月嗎?

“去吧。”趙臘月在心裡說道。

她掌心的那幾道薄冰般的劍意忽然消融,變成了兩道劍光。

那劍光微微彎曲,如弧光一般。

下一刻,那兩道弧光出現在了椰林旁、輪椅的後面。

弧光之下漸生真實,那是兩道薄膜,其間隱隱有着絲狀的結構。

那是雙透明的翅膀。

在青兒的身上。

原來不是那兩道弧形劍光自行離開,而是青兒把劍光粘在了翅膀上。

然後她悄無聲息出現在沈青山的身後。

這比中州派的天地遁法還要玄妙無蹤,比幽冥仙劍的速度還要快。

透明薄翼無聲而落。

帶着那兩道劍光斬落。

與此同時,沈青山輪椅下方的沙地裡探出了一抹劍尖。

殷紅如血。

正是被趙臘月以血開鋒的初子劍。

趙臘月的眼眸深處亮起無數道劍光。

那些劍光穿透黑白分明的眸子,塗抹了一道極其凜然的意味。

她鬢角飄起的發、領口的布帶上,都生出了數道劍光。

無形劍體爲何如此鬼意森森?

……

……

滿天繁星點綴在夜穹之中,青山羣峰寧靜而有些乏味。

南忘坐在清容峰頂的黑石之上,看着星空,沉默不語。

與往年相比,她終還是有了些變化,就像黑石旁的花樹不知生出了多少新枝。

比如她沒有躺在黑石上,也沒有喝酒,更重要的是沒有唱歌。

她收回視線望向不遠處的神末峰,發現比自己這裡還要冷清。

那些人都已經飛昇離開,或者去了海上。

崖畔時常能夠看到的畫面,早已不復存在,想來也不會再出現。

星光忽然變得黯淡起來,夜空忽起大風,天地氣息微亂。

南忘神情微凜,望向碧湖峰的方向。

三十年前被平詠佳修好的青山劍陣,爲何會出現如此大的反應?

無數陰雲自天地四周匯聚,遮住了星光,如蓋子般壓在了青山羣峰之上。

一道塵龍自天光峰頂生出,迅速來到清容峰頂。

平詠佳對着她行了一禮,說道:“稍後會有天雷。”

天雷不是天劫,卻也是極罕見的天象,往往意味着什麼重要的事情。

南忘挑眉不解問道:“掌門真人可知是何緣故?”

平詠佳沉默了會兒,望向遠處的碧湖峰,說道:“看看再說。”

碧湖峰頂的天空,便是青山劍陣的陣眼所在。

沒過多長時間,無數道雷霆從雲層裡落下,明亮的閃電把青山羣峰照的非常清楚。

各峰弟子都已經接到了命令,嚴禁於今夜雷暴裡洗劍,都留在了各自的洞府裡。

絕大部分閃電都落在了碧湖峰頂。

湖水動盪不安,浪濤不斷,偶有道道水霧生起。

今夜的雷暴確實太可怕了,那座宮殿裡的雷魂木,竟是在很短時間裡便煉成了兩根。

“看出什麼沒有?”南忘看着平詠佳問道。

平詠佳臉色蒼白,神情有些不對,說道:“外面有事。”

南忘明白了他的意思,臉色也不由變了。

平詠佳能夠看出來,是因爲數萬年前他見過很多次那人無情的眼神。

沒有過多長時間,天雷便停了。

陰雲驟散,星光灑落,彷彿先前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可是真的什麼都沒有發生嗎?

平詠佳低頭抱膝坐在黑石上,像小孩子一樣害怕。

南忘面無表情說道:“既然我們改變不了什麼,做好自己就是。”

平詠佳怔怔說道:“那我該做些什麼?”

南忘說道:“明天會有新的洗劍弟子入山門,你是掌門,當然要安排一下。”

第十三章不見天日柳十歲第六十七章只問平生行何事第四十章春天正是讀書天第六十二章 兩句天命第十七章諸神的黃昏第六十六章莫道萬物不值得第一百二十四章前世此生未遇之對手第七十五章明滅第七十章雲遊第四十九章無盡暮色裡落下的一粒光塵第十一章像花兒一樣第一百四十六章風中傳來誰的聲音第一百六十章當年的真相第十二章劍堂三靜第一百章整個人間只剩太平第二章實驗室裡的囚徒第九十五章那人在崖邊釣鳥第十四章破廟裡的不老林第五十三章你一直都很好看第三十二章亂礁鬥劍第六十二章讓我給你解釋一下爲什麼你打不過我第五十七章牽手,你便是我的劍第四十九章我也知道很多秘密第五十五章殺仙第五十一章一聲嘆息第一百三十一章睜眼第六十八章小媽來了?第六十六章看井第一百零四章殺不死便對你說一句話第九十二章一根弦第六十八章不甘心的劉阿大以及某些隱意第八十五章還有她的殘忍第四十六章豈爲一己之不遇乎第一百一十九章都走第七十六章捲簾方知人不老第六十五章仙人老虎狗第四十五章不同的道路第七十四章明天來臨第二十三章青天鑑的異變第五十九章吾乃騎鯨樂浪人第二十三章嘀!嘀!嘀!第七十一章早已準備被發現的草蛇灰線第三十九章憤怒的顧清第五十二章踏碎凍梨出鐵門第三十五章人類一直不是一類人第二十三章小白花第十四章誰是真的了不起?第八十四章連三月的悔與怒第八十七章人間最苦是無識第二十一章劍歸青山第六章你們想死嗎?第四十六章豈爲一己之不遇乎第一百三十二章最後的問道者第五十六章黯然銷魂者第六十四章破題第二十章問劍於黑衣老者第九十六章同一片岩漿,不同的池塘第六十八章小媽來了?第六十六章莫道萬物不值得第一百三十五章奪鼎第二十三章雪姬現世第四十四章割裂的青峰第十四章最深的白第九十三章滿天火花問你行不行第四章一眼無辜神末峰第八十二章落子第一百四十四章此廟此園可靜心第六十七章白沙在涅第三十九章我站的比你們都高第十四章鳥竹,貓花,雪紅第六章一起走吧第五十七章不要別離第一百三十章十年之後殺了洛淮南?第六十二章一切都是假的(下)第三十七章他是誰第十一章我們的靈魂要去何處安放?第五十六章山中賊都是青山賊第十五章又見青山第五十三章籃球場上第一百一十八章青山大會又開第一百一十六章道戰第一想做啥?第五十七章束雲第六十三章億萬個小冥皇第十五章事情來了第七章看見悲涼第四十章返鄉的廢人第九十一章槓鈴或銀鈴般的笑聲第四章坐而論道第九十七章問鼎第四十八章彷彿一切並未發生過第四十六章藍衣童子一封信第五十五章誰能給黑暗帶來光明?第二十五章第一次正式的較量第二章不能入宮的理由第八十五章高,真高第六十一章我是柳十歲第七十五章清心一問第七十章一曲冥河遠第七十九章冷山裡的熱血少年在看着你第五十章我下棋你在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