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槐聽到這,不由感嘆道:“窮人孩子早當家,小小年紀,突逢大難,不僅沒被災難打垮,還能直面以對,挑起家中重擔,上孝傷父,下養幼弟,這的確算是德行過人。”
陳軫點了點頭,繼續道:“大王,還不僅如此,又過來數年,待山家中有了些許積蓄,其父與其弟本想爲他娶個妻子,但是,山卻以年過三十爲由拒絕了,然後爲其弟娶了一位妻子。接着,其弟生下長子後,便將長子送給山,以爲山之子嗣。”
“兄友弟恭,可謂一時佳話。”熊槐點頭讚道。
“正是如此。”陳軫應道:“因爲山的事蹟在十里之地傳播,人人皆稱讚其賢,故而那地縣尹將其舉薦給大王。”
熊槐聞言微微頷首,這些縣尹也算沒有敷衍他,隨便找些歪瓜裂棗濫竽充數。
頓了頓,熊槐又遲疑的問道:“陳卿,不知這丁金與山可有什麼才能。”
陳軫想了想,然後無奈的應道:“大王,據臣派人查探所知,這丁金識得一些文字,但也不多,不過通曉計算。
至於那地的山,除了種田,還算半個獵人。不過,這二十幾年,那地徵召士卒,徵召他家時,每次都是山應徵上戰場的,山二十餘年來,前後被徵召六次,每次都能全身而還,無功也無過。”
“···”熊槐沉默好半響,這才緩緩開口道:“也就是說,這兩個人,德行足以,但是才能不足,難堪一用,連縣中小吏也難以勝任。”
陳軫尷尬的點了點頭。
見狀,熊槐頓時無語,良久,沉重的問道:“陳卿,如今郢都附近舉薦而來的十餘人,全都標榜爲道德楷模。寡人聞見微知著,由此可知,這次各地舉薦的人才,恐怕都是一些無才之輩。”
說着,熊槐眼色微微一沉,問道:“賢卿可知這是怎麼回事,爲何各地不約而同,全都舉薦這些德行過人,而才能不足的人給寡人?”
陳軫聞言,頓了頓,低下頭應道:“大王,時間太短,具體是何人在背後唆使串聯,臣還未查清。但是,臣這段時間在郢都附近各地查到了一些留言,有人說大王以仁治國,其法雖善,但不及以德治國。故而各地舉薦道德過人之輩,便是在勸諫大王,讓大王以德治國。”
“以德治國?”熊槐一愣,隨後勃然大怒道:“混賬東西,何謂勸諫寡人以德治國?這是說寡人德行不足,還是說寡人缺德?”
“大王息怒···”陳軫連忙勸諫。
熊槐不爲所動,猛地一拍桌案,怒道:“息怒,這叫寡人如何息怒,寡人不過是給地方派出屬吏,還未罷免各地縣尹。而封君哪裡也僅僅只是派出令尹,沒有收回他們的封地。僅僅如此,他們就敢聯合起來,明裡暗裡說寡人缺德。
如果未來有一天,寡人繼續收權,他們會不會說寡人德不配位,打算直接將寡人拉下馬,另立新君?”
聽着楚王的話,陳軫深深的低下頭,僅僅的閉上了嘴巴,沒有吐出半個字。
這種話題,誰也不敢隨便接。
就在熊槐破口大罵之際,一個侍者惶恐的走了進來,然後再楚王的注視中,低聲稟報道:“大王,左徒求見。”
“左徒?”熊槐聞言深呼吸一口氣,壓住怒火,開口道:“請左徒進來。”
“唯。”
接着,熊槐便見屈原走了進來。
“大王。”屈原拱手行禮道。
“免禮!”熊槐點了點頭,然後問道:“不知賢卿此時來見寡人,有何要事?”
屈原笑這拱手道:“大王,臣得到消息,接子已到郢都五十里外,明日便可抵達郢都。”
熊槐一怔,隨後大喜道:“好,好,好,這倒是一個好消息。”
頓了頓,熊槐感到心中的怒火似乎被接子的消息沖淡了不少,於是,笑着對屈原開口道:“賢卿,明日請卿親自在城外相迎,並告訴接子,寡人將率領羣臣在宮外相候。”
“唯。”屈原應了一句,然後看了楚王一眼,遲疑的問道:“大王,臣觀大王面有憂色,不知臣可否爲大王解憂。”
熊槐看了看屈原,接着再次皺起眉頭,然後將讓各地舉薦賢才的消息告知。
“賢卿,如今寡人手中人才不足,恐怕短時間內難以將各地的屬吏補充完整,更別說爲各地封君派出令尹了。如此一來,控制地方,並且加強對封君的掌控等事情,也將難以展開。不知對於此事,賢卿可有辦法。”
屈原聞言同樣也皺起眉頭,雖然他早已料到勳貴會反對變法,並且變法的阻力極大。但是,卻沒有想到,這辦法的事情還沒有展開,僅僅只是露出變法之意,收回地方一部分權力,還沒有觸及地方根本,就遭到如此激烈的牴觸。以致各地全都串聯起來,在背後扯後腿。
思索了片刻,屈原拱手道:“大王,事到如今,各地的人才已經指望不上。但是,變法之事,勢在必行。”
說着,屈原笑道:“好在大王未雨綢繆,提前數年便擴建了太學,並讓太傅居住在太學之中。雖然太學學子良莠不齊,但其中也不乏才能過人之輩,經過考覈之後,這些人足以滿足十餘縣所需。”
熊槐嘆道:“可是我楚國遠遠不止十餘縣,僅僅只是漢北之地,就有十餘縣。而且,漢北封君的封地全都收回後,扯封設縣,如此,漢北之地便超過三十縣。僅憑太學學子,人數還不夠。”
說着,熊槐心中閃過一絲陰霾。太學學子,大多是貴族子弟,依靠這些人充當變法的重要力量,以分化瓦解貴族內部,這個可以有。但是變法全部依靠貴族子弟,讓所有人都一心爲國,捨棄既得利益,熊槐怎麼也覺得不靠譜。他可不認爲,自己的魅力,已經大到如此妖孽的程度。
而讓各地舉薦的目的,就是爲了大規模吸收各地的新鮮血液,以平衡現在的貴族。
結果,被他們這麼一弄,所有的計劃都將波折橫生。
想着,熊槐便看着屈原問道:“賢卿,爲今之計,卿有何高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