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中。
熊槐坐在王位上,目光一直落在下方的太子橫身上。
而太子橫坐在殿中,頭顱微微下垂,低眉垂眼。
不過,當他感受到自己父王那帶着沉重壓力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不僅暗暗吃驚,不知道自己又怎麼惹得父王生氣了。
熊槐注視太子橫良久,才沉聲道:“太子你做的好大事,真是讓寡人大吃一驚。”
太子橫聞言,不明所以的看着熊槐:“父王,兒臣不知父王這話是何意?”
“不知道寡人在說什麼?這麼大事你都沒放在心上,沒關注過嗎?”熊槐一聽,看着太子橫無辜的臉龐,想起子青的慘狀,頓時氣極,然後操起王案上的木盒,猛地向太子橫砸過去。
太子橫見狀,立即皺起眉頭。
不過,這次他沒有不閃不避的用腦袋去接,而是雙手一擡,在木盒砸到他之前,便穩穩的接住木盒。
太子橫雖然接住了木盒,但他沒想到的是,木盒並沒有合緊,在他接住木盒的同時,一個漆黑的物體,伴隨着些許液體從木盒中飛出。
太子橫還沒有反應過來,便有數滴液體落在他臉上,那漆黑的物體也碰到了他的胸口,然後又滾落到地上。
太子橫定睛一看,卻見那漆黑的物體竟然是一個人頭。
接着,太子橫迅速的用手往臉上的液體一抹,然後張手一看,果見手上有一抹鮮血的痕跡。
見此,太子橫立即大爲氣憤的看着熊槐:“父王,你這是何意?”
“寡人這是何意,這個問題應該是寡人問你纔對。”說着,熊槐指着地上的人頭,冷冷的道:“你好好看看,這人是誰?仔細看看你做的好事。”
太子橫低頭看了看地上的人頭,然後皺起眉頭,應道:“父王,兒臣從未見過此人,人不是我殺的,也跟此人沒關係。
這···這一定是有小人在父王面前中傷兒臣,請父王詳查。”
“你不認識他。”熊槐冷笑道:“寡人可以提醒你,此人名喚蔣飆,乃是你三弟子青的門客。數月前,此人去了一趟趙國邯鄲,然後就脫離淮陰君,並返回家鄉。
一個多月前,寡人在他家鄉找到了他,並從他家中搜出數十金。而且,寡人還從他口中得知,數月前,有人請他做事,並送給他一百金。
現在太子你想起來了嗎?”
太子橫聞言,知道自己謀害子青的事情被父王知道了。
同時,他一聽這人一個多月前被找到,卻此時被殺,那···
太子橫一怔,遲疑的看着熊槐:“父王,是子青出事了?”
“虧你還記得遠在趙國的子青,不過,寡人寧願你一直都沒想起他來。”熊槐嘲笑一聲,然後露出哀色:“託太子你的福,他不久前參加趙國公子章謀反一事,事敗逃亡被俘,斷了一條手臂,而且被趙國囚禁起來了。”
“這···”太子橫又一怔,此刻,他心中頗爲複雜。
他沒想到子青會在趙國參與謀反。
他當時的計策,只是想要趁子青心神大亂的時候,趁機逼死子青。若是子青當時未死,也能離間子青與江漢貴族的關係,讓他們從此決裂。
除此以外,他什麼事都沒幹,子青參與謀反,這事他好不知道。
不過,此時他已經知道父王爲何會用這種語氣跟自己說完了。
父王將子青被俘斷臂的遭遇,全都算在了他的頭上。
不過···
太子橫想了想,好像父王也算錯。
子青最近這一系列悲慘的遭遇,歸根結底,全都是他的緣故。
想着,太子橫不由深深的低下頭。
熊槐見太子橫低頭不說話了,便接着道:“之前子青將王孫乂送回來的時候,寡人就知道其中有問題了,當時寡人本以爲子青只是擔心趙國形勢迥異,所以想要以防不測。隨後寡人讓子青回國用事,卻遭到子青拒絕。
那時候,寡人才知道,子青的擔憂不在外,而在於內。
隨後,寡人一查,卻查出這麼一筆剪不斷理還亂的混賬事。”
說到這,熊槐左手用力的按着額頭,心有餘悸道:“若非寡人查出子青心結所在,當機立斷給子青送去二十個死士,若非那些死士忠肝義膽,以身相護。
現在,寡人告訴你的就是子青的死訊了,而且還是萬箭穿心的悲慘死法。”
太子橫看着自己父王那悲痛失望的面龐,張了張口,然後俯身拜道:“兒臣···請父王責罰。”
“責罰?怎麼責罰你!”熊槐雙眼緊緊盯着太子橫:“現在寡人心裡想的不是怎麼責罰你,而是想知道,你爲何執意要殺你弟弟子青,爲此,甚至還使出殺人誅心這麼陰險狠毒的計策。”
太子橫一聽自己父王說自己陰險狠毒,想要反駁,但一想起那個殺人誅心的計策,便啞口無言。
頓了頓,才應道:“父王,所謂知子莫若父,兒臣爲何如此做,父王是知道的。”
“瞎扯!”熊槐聞言,頓時氣極:“不錯,寡人在對外政策上,的確是不擇手段,在對內政策上,的確是太過激進,寡人不算一個好楚王。但是,寡人行事何曾像你這樣,竟然如此對待自己弟弟···”
熊槐說了一大段話,見太子橫始終沉默不語,便長嘆道:“自聲王悼王以來,我楚國已經有近百年沒有發生這種兄弟相殘的事情了,甚至還發生在寡人還活着的時候,也有百年沒有發生貴族反叛的事情了。
自寡人即位以來,先有子蘭聯合貴族勾結敵國謀反作亂,後有江淮貴族羣起叛亂,現在又發生你們兄弟相殘的事情。
寡人一向自詡仁義慈愛,但有了這三件事,從今往後,寡人再也不敢自稱仁義之君。
先王將國家交給寡人這個道德敗壞,假仁假義,衆叛親離的人手中,實在是先王有眼無珠。”
太子橫見自己父王自責如此,好像已經氣急敗壞到胡言亂語,立即連拜道:“父王息怒,這都是兒臣的錯!”
“你的錯?不,都是寡人的錯!”熊槐一臉落寞的搖頭道:“寡人德行不足,連自己的兒子都教育不好,纔有了現在這樣的結果。但,寡人死不足惜,卻連累先王英明掃地,此寡人之罪也。”
說罷,熊槐臉色一冷,大聲道:“傳詔:寡人不度德量力,以致國家名譽受損,寡人愧對列祖列宗,愧對先王。
寡人本欲親自前往宗廟請罪,但寡人年老體弱,不便遠行,是故,讓太子橫代寡人前往宗廟請罪。”
太子橫一聽父王將罪過全攬在自己身上,而保全了他的名聲,不禁既是愧疚又是感動的看着熊槐:“父王···兒臣···”
“你走~~”熊槐打斷道:“立即給我滾回郢都,在先王以及列祖列宗的宗廟裡緊閉,在列祖列宗面前,在歷代先王面前好好反省自己,好好靜思己過,一月不得離開宗廟。”
太子橫一聽,心中一嘆,落寞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