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蓮芳的宅子裡,趙曜坐在火盆前,一邊烤着年糕,一邊烤着栗子。
砰的一聲,聽到一聲巨響,一個栗子烤好了。趙曜忙撿起來,然後遞給賀蓮芳。
賀蓮芳也不客氣,伸手接了過來。
見年糕烤熟了,趙曜忙拿起來,邊吹着氣,邊吃着。
“父皇那邊怎麼沒動靜啊?”
賀蓮芳擡眸看向趙曜,略微疑惑地問道:“什麼動靜?”
“靖陽侯的事情啊。”趙曜一直在等這件事情的後續,但是卻遲遲沒有動靜。“安陽侯父子向父皇舉報靖陽侯勾結匈奴一事已有一個多月了吧,以父皇的本事,不可能一個多月什麼都沒有查到吧。”言訖,他把另一個烤好的年糕遞給賀蓮芳。
賀蓮芳接過手,並沒有急着吃,而是問趙曜:“你覺得你父皇爲什麼遲遲沒有動靜?”
趙曜被問的愣了下,他呆呆地眨了眨眼,半晌後才說道:“父皇該不會是想等四哥他們回來後再懲治靖陽侯吧?”
賀蓮芳沒有說話。
趙曜驚了:“還真是這樣啊,但是爲什麼啊,靖陽侯勾結匈奴這件事情可是一件醜事,四哥他們打勝仗回來可是一件喜事,爲什麼要把這兩件事情搞在一起啊?”父皇的腦回路有時候非常清奇,讓人捉摸不透。
“這就要問你父皇了。”賀蓮芳的想法跟趙曜一樣覺得沒必要。
趙曜撇撇嘴說:“我纔不問。”言未絕,他想起另外一件事情,臉色立馬變了,變得有些沉重,“孟老先生的病不知道有沒有好?”
前段時日,孟老先生回到江南金陵,但是剛回去就病倒了。
賀蓮芳的臉色也有些凝重:“熬過今年冬天就會沒事。”年事已高的人一旦生病,最怕就是熬不過冬天。如果熬過去,那便沒事。熬不過去就真的沒救了。
“孟老先生應該能熬過今年冬天吧。”趙曜雖然和孟老先生只接觸幾次,但是他對孟老先生是非常尊敬的。他老人家是一個德高望重的長輩,他不希望他有事。
賀蓮芳安撫趙曜道:“你不是把炕弄出來了麼,有了炕,孟老肯定能順利熬過冬天。”
趙曜想想覺得也是,臉上的擔憂瞬間消散。他用力地點了點頭說:“孟老一定會沒事的。”
被趙曜掛念的孟老先生此時正靠坐在牀上,和鄭溪林聊天。
得知他老人家病了後,鄭溪林便來看望他。
鄭溪林和孟老先生是忘年之交。每年,鄭溪林都會來金陵看望他老人家,陪他說說話。
“我就算熬過今年冬天,怕也是沒多少時日。”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
鄭溪林不愛聽這種話,“有您這麼詛咒自己的麼。”
“我沒有詛咒自己。”孟老先生倒是毫不在意自己的生死,非常豁達地說道,“我都這把年紀了,也是時候死了。”
“這馬上就要過年了,您非要說這種不吉利的話麼。”鄭溪林故作不滿地說道,“您身子好着呢,一定能壽比南山。”
孟老先生微微地笑了笑,旋即擺擺手說:“真要壽比南山的話,那我豈不是變成老烏龜了。”
鄭溪林調侃道:“烏龜健康長壽,沒有什麼不好。”
孟老先生指着鄭溪林,笑罵道:“你這是在罵我啊,你這個老狐狸。”
鄭溪林謙遜地笑道:“在您面前,我可不敢稱老。”
“你啊你……”孟老先生無奈地搖搖頭,隨後滿是笑容地說道,“如果能多活一段時日,我自然是樂意的。”
“既如此,那您何必詛咒自己呢。”
“我還有些事情沒完成,如果就這樣死了,有些遺憾。”
“等您身子養好了,便能繼續講學。”鄭溪林以爲孟老先生的遺憾是沒有完成講學。“這天下的學子還在等着您繼續講學。”
孟老先生輕輕搖了下頭說:“不是講學的事情。這次出去講學,該講的都講了,沒有什麼遺憾了。”
鄭溪林聞言,面露驚疑地問道:“不是講學,那是什麼?”
孟老先生看了看鄭溪林,忽然問道:“你知道十皇子吧?”
聽到孟老先生這個突如其來的問題,鄭溪林微微怔了怔,旋即疑惑地問道:“你問這個做什麼?”
孟老先生一聽鄭溪林這麼說,便心裡有數了。他笑着說:“我之前去京城時見過十皇子。”
鄭溪林問道:“您老覺得十皇子怎麼樣?”
“十皇子的面相貴不可言。”孟老先生會一點相術,而且看的非常準。
鄭溪林言道:“您老看人一向準,您說十皇子貴不可言,那就真的會貴不可言。”言訖,他面露好奇地問道,“您爲何忽然跟我說十皇子的事情?”
“我說的遺憾就是十皇子。”
這話讓鄭溪林很意外:“您的遺憾是十皇子,這是爲何?”
“是因爲……”
聽完孟老先生的話,鄭溪林的表情非常吃驚:“等明年春天暖和了,您可以邀請十皇子來您這做客。”
“我倒是想,就怕皇上不同意。”
“您開口,皇上怎麼可能會不同意。”
“那我試試。”
鄭溪林道:“我幫您寫信給皇上。”
孟老先生看向鄭溪林,戲謔道:“有鄭太尉幫我寫信,那皇上肯定會答應。”
“聽到您方纔那番話,我很想看看十皇子是不是真的如您所說那麼好。”
“你見到就知道了,咳咳咳咳咳……”孟老先生的話還沒有說完,就咳嗽了起來。鄭溪林忙扶着他躺下,勸他趕緊休息。
說了這麼一會兒話,孟老先生的確有些累了,剛躺下沒多久便睡着了。
鄭溪林悄悄地退了出去。這時,他身邊的人送來一封信,是從京城寄來的。一看信封就知道是趙曜的信。他面帶笑意地拆開信,看完信的內容,他嘴角邊的笑容不覺加深了許多。
這次趙曜回給鄭溪林的信是關於儒家、道家、法家等思想的內容。鄭溪林之前寫信給趙曜,問他如何看待這幾家思想的。
提到這幾家的思想,趙曜這幾年在鄭溪林的建議下,看了不少有關它們的書,而且感悟頗深。
趙曜在這次回信裡,就把他對這幾家思想的感悟,詳詳細細的跟鄭溪林說了。
鄭溪林放下手中的茶盞,看着攤在桌子上的趙曜的信,驚歎道:“這孩子真是了不得。”他原本沒有打算見趙曜的,但是現在他有些想見這位素未謀面的特殊學生。
遠在京城的趙曜,忽然想打噴嚏,但是沒有打出來。他用力地揉了揉鼻子,繼續跟賀蓮芳下棋。
“二叔,我想提前去嶺南看一看,你有沒有什麼辦法讓父皇同意我去嶺南?”
“很簡單,你去犯事,然後被你父皇流放到嶺南就可。”
趙曜聽到這個主意,皮笑肉不笑地說道:“二叔,你這個提議真好啊,我謝謝你。”
“你提前想去嶺南做什麼?”賀蓮芳問道,“你提前去了又能做什麼?”
“我得看看我以後的領地到底是個什麼狀況吧。”從嶺南那邊傳回來的消息,就能看出那邊的情況非常複雜。但是到底有多複雜,他得親自去看看,這樣等他成年去嶺南後,便能知道要先做什麼事情。“還有那邊的土司很難搞。”
嶺南那邊很多村落都是土司掌控的,而且土司在當地的勢力非常大。要想管好嶺南,得先收拾那些土司。
“對了,嶺南那邊的人不說官話,我去了還聽不懂那邊的百姓在說什麼。”這是趙曜最頭疼的問題,“還有嶺南當地的百姓幾乎都聽不懂官話,這真的是……一個大難題。”雖然嶺南那邊有很多被流放過去的罪犯,但還是當地人多啊。
目前,嶺南那邊的情況算是比較封閉的。當地人不學官話,也不屑說官話。最重要的是他們不聽朝廷的話,只聽他們土司的話。
“你父皇是不可能同意你提前去嶺南的。”賀蓮芳毫不客氣地潑冷水,“你不要想了。”
趙曜重重地嘆了一口氣:“唉,我就知道。”說完,他眼珠子轉了轉,心裡便有了個主意,“這樣吧,我不能去嶺南,那二叔你給我找一個會嶺南話,並且熟知嶺南情況的人,讓他來教我。”
“你要學嶺南話?”這是賀蓮芳沒有想到的。
“對啊,我得學嶺南話,不然等我去了嶺南,聽不懂老百姓說什麼,豈不是很不利。”趙曜倒是想的長遠,“還有,如果他們仗着我們聽不懂嶺南話,胡亂說些什麼,豈不是很糟糕。我不喜歡這種情況。”
“你倒是想的周到。”賀蓮芳覺得趙曜這番話很有道理,“既如此,我給你找人。”
“對了,還要了解嶺南土司的情況。”趙曜緊皺着眉頭說,“這些土司深根在嶺南,他們存在了幾百年,甚至幾千年,想要除去他們,可不是一件容易得事情,我得先了解他們的情況。”所謂知己知彼才能百戰百勝。
賀蓮芳倒是沒有把這些土司看在眼裡,他語氣不屑地說道:“他們在當地的確是土皇帝,但是不是我們的對手。如果他們不聽話,那就打到他們聽話爲止。如果還不識相,那他們就沒必要活在這世上。”
聽到賀蓮芳如此簡單粗暴的話,趙曜滿臉無奈地說道:“二叔,當地的百姓可只聽土司的話。”
“沒了土司,你覺得他們還會聽土司的話嗎?”賀蓮芳冷聲道,“只要把他們打服了,他們自然會乖乖聽話。”
“如果真是這樣,那他們不會真心臣服於我,早晚還會鬧事。”趙曜不贊成賀蓮芳這種打到服的方法,雖然能很快見效,但是不長久之計。“得讓他們打從心底的臣服。”
“你想收買人心?”
“二叔,你可別小看人心。”趙曜把玩着手中的棋子,若有所思地說道,“我得讓土司失去民心,讓嶺南百姓乖乖跑來信我。”
“你想怎麼玩弄人心?”
“二叔,不要用【玩弄】這個詞。”趙曜有些嫌棄地說道,“我這是叫籠絡人心。”
賀蓮芳沒有搭理趙曜的糾正,“我等着看你怎麼玩弄人心。”
趙曜也懶得再糾正賀蓮芳,“等我瞭解土司的情況後,我再想想怎麼籠絡民心。”說着,他便想起了同安,“也不知道同安畫地圖畫的怎麼樣。”
一年多前,同安跟定山一齊前往嶺南。趙曜讓同安提前去嶺南,爲的就是讓他把嶺南的地圖畫下來。派定山跟他一起去,是爲了保護他。至於定遠,他之前在太學裡讀書,但是幾個月前有幸成爲了孟老先生的學生,如今跟在孟老先生身邊讀書。
“嶺南可不小,沒有個三年五載,他是畫不完的。”
“二叔,不能從嶺南找一個人過來。”趙曜又把話題扯了回去,“得多找幾個,我要聽聽他們說的是不是一樣。如果一樣,說明是真的。不一樣,說明找來的人有問題。”
“好。”
“還有嶺南那邊的瘴氣,只是靠藥物醫治,治標不治本,得徹底解決瘴氣的問題。”趙曜沒有心思下棋,“瘴氣終年不散的原因是因爲嶺南那邊深山野林太多,瘴氣一直瀰漫在森林裡散發不出去。如果想要讓瘴氣散出去,就得砍掉一些樹木,讓空氣流通起來。”
他想了想說:“木材的話,倒是可以賣出去,但是得想想賣到哪裡。還有,嶺南那邊有河流,也有海,得把漕運和海運利用起來……”
賀蓮芳沒有打斷趙曜的自言自語。
趙曜說着說着,就長嘆一口氣:“唉,我還沒有去嶺南,要操心的事情就這麼多。等我去了嶺南,豈不是天天都要忙。”一想到他去嶺南後,有可能變得跟父皇一樣忙碌,趙曜就覺得毛骨悚然,“二叔,我忽然不想當親王了,也不想去嶺南了,就讓我當一個富貴閒人吧。”
賀蓮芳沒有理睬趙曜,示意他少廢話,繼續下棋。
趙曜見賀蓮芳沒有接他的話,癟了癟嘴,旋即乖乖繼續跟賀蓮芳對弈。
下了一會兒,他一驚一乍道:“二叔,你覺得錢夠嗎?”等去了嶺南,要做的事情太多,而且每一件事情都要花錢,他現在有些擔心錢不夠。
賀蓮芳語氣淡淡地說:“離你去嶺南還有幾年,還來得及賺錢。”
“我總覺得等我去了嶺南,我這些年賺的錢將會一揮而空。”一想到,他去了嶺南就會變成窮光蛋,趙曜就心疼。
“你要是怕錢不夠,臨去嶺南的時候,想你父皇和皇兄們要些錢。”
趙曜覺得賀蓮芳這個主意不錯,連連點頭說:“除了錢,我還得要其他的東西。”他現在就在心裡盤算到時候要什麼東西。
“等靖陽侯的事情了結,你就向你父皇提出科舉考試吧。”
對於賀蓮芳忽然轉移話題說到科舉考試上,趙曜有些沒有跟上,因爲這個話題轉移的太過突兀。
“啊?向父皇提出科舉考試,爲何?”
“等袁家出事,謝家、王家和荀家有可能會團結起來,你父皇在這個時候提出科舉考試選拔官員,會粉碎他們的聯合。”賀蓮芳忽然勾起嘴角。不懷好意地笑道,“屆時,世家們會亂作一團。”
趙曜明白賀蓮芳的意思,所以看向他的眼神有些古怪。
“你這麼看着我作甚?”
“二叔,你這是在幫我父皇嗎?”
賀蓮芳聞言,一張臉頓時黑了下來,語氣冰冷道:“我什麼時候幫你父皇了,我這是在爲你謀劃。”
“我又不對付世家,你幫我謀劃什麼。”趙曜故意揶揄賀蓮芳道,“二叔,沒想到你這麼關心我父皇啊……”話未絕,趙曜的腦袋就被棋子砸中,疼得他不由地叫道,“哎喲!”
賀蓮芳陰沉着一張臉,表情十分嚇人,語氣森寒:“你再說這種話,試試看。”
趙曜怕了,忙討好地對賀蓮芳笑了笑。
“二叔,我說笑的,你不要當真啊。”
“以後不許開這種玩笑。”
趙曜非常乖巧地點頭:“不開了,再也不開了。”
賀蓮芳冷哼一聲,接着剛纔的話,繼續說:“等朝廷開了科舉,到時大周各地的人都會知道只要參加科舉考試就能當官,嶺南那邊的人自然也願意參加。”
趙曜聽到這裡,明白賀蓮芳方纔說幫他謀劃是什麼意思。
“好,等靖陽侯的事情結束後,我便向父皇提出科舉考試。”他以前由於擔心提出科舉制度會讓自己成爲衆矢之的,但是他現在不用害怕。“再過一段時日,四哥和八哥他們就要回來了。”四哥之前來信說他從蜀地給他帶回來一個特殊的禮物,也不知道是什麼禮物。四哥還說他一定會喜歡。
八哥倒是真的從蜀地給他帶回來幾個廚子,而且還是蜀地最好的廚子。等八哥回來後,他便能吃到地道的蜀地飯菜。
半個月後,楚王他們終於抵達京城。
他們回京的那一天,皇帝派太子帶着趙曜他們,還有大臣們前去城門口迎接。
太子和代王自然不願意迎接楚王,但是皇帝下旨,他們不去也得去。
這次楚王收復蜀地凱旋的陣仗,完全不輸給當年代王收復梁州回京的陣仗。最重要的是楚王在京城的名望也完全不輸給代王。
朱雀大道的兩旁站滿了百姓,他們異口同聲,並非常激動地喊着“楚王殿下”。
太子和代王他們看到這一幕,雖然面上依舊保持着微笑,但是心裡卻非常嫉恨。
老鐵們,抱歉,今天這一更沒寫好,就不更了,明天再更。
猜猜楚王給曜曜帶了什麼禮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