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路上,我手機忽然嘟的一聲來短信了。
是銀行發來的短信,提醒我有一筆錢到賬了。我仔細看了下,一共十一萬多。
在大廠公司幹了五年,能拿到這麼多,我也很滿足了。
這筆錢,來得真是時候,能及時緩解我缺錢的窘境。
當務之急,我得趕緊把給魏慧慧買衣服買手機刷的信用卡給還上。
緊接着公司人力資源部就打來電話,說裁員的賠償金已經到賬了,問我還有沒有公司需要做的,如果有可以提出來。
我說了聲感謝,說沒啥其他需要幫助的。
我說話還算客氣的,畢竟公司也不容易,互聯網大廠今年裁員又不是隻有我們這公司一家,但是能這麼爽快賠償的,卻不是很多。
而且這幾年,我在這裡,得益於公司的平臺,確實也成長不少。現在公司遭遇寒冬,裁掉我也能理解。
人雖走,但不一定要茶涼吧。
路邊正好有家銀行,我去查了下到賬信息,順便把信用卡給還了。
卡里還剩下一大筆錢,我趕緊給我老婆小於打電話。她其實應該早知道我被裁了。
電話接通後,小於沒好話,冷冷地問我還打電話幹什麼。
我哄着她說:“你氣生完了麼?回家吧,咱倆好好過日子,今後我不惹你生氣了。”
小於淡淡地說:“不用了。明天我回來,咱倆去民政局離婚吧。”
我心裡有點着急,說:“別說氣話了,咱們都一起這麼多年了,你再換個伴兒,也不習慣嘛。”
小於狠狠地說:“金三瘦,這個時候你還沒正視問題。我跟你一起這麼多年了,你哪裡給了我一點希望?我今年都三十幾了,我可不想等我四十歲,五十歲、六十歲的時候,還這樣子看不到希望。既然遲早看不到希望,那就早離婚,咱們各自幸福,長疼不如短疼。”
我不相信她是真的決定離婚,仍然笑着說:“別說這種置氣的話了,小於,我來找你吧,我現在有一筆錢了。”
小於說:“你都被裁員了,工作都沒有,你有什麼一筆錢!你別來了,你來了我也不想見到你!”
小於說完就“啪”地一聲掛了電話。
我拿着電話,站在風中不知所措,更不相信小於就這麼決絕地真的要離婚。
我和小於結婚這麼久,說實話確實她受了不少委屈。
人只有再要生離死別的時候,纔會正視過去一起患難與共的經過。
此時此刻,想到小於在電話裡那種決絕,想起以前我們戀愛時一起看電影一起吃路邊五元一碗的麻辣燙,我心如刀割。
這麼多年我怎麼就沒有一點出息呢?
如果我是女人,我也看不起我這個樣子。
三十幾歲被大廠裁員、人到中年沒工作、老家還三天兩天打電話要點錢、付不起房貸要去做凶宅試睡員······
做凶宅試睡員吧,還特麼遇到一隻鬼,從開始就被一隻鬼設局休眠了!
我該有多倒黴?
不爭氣的是,電視劇裡、言情小說裡那些扯淡的情節在此刻又發生在我面前。
那就是,天突然下起了瓢潑大雨!
每一滴雨,打在我臉上,像巴掌一樣。
疼痛、羞辱、自卑、慚愧、後悔、絕望·····
淚水和雨滴混在一起,遮住了我的雙眼。
我又特麼踩到一根香蕉皮,腳一滑,整個人像木頭一樣,摔到水坑裡。
接着,我側臉一陣刺疼,伸手摸了一下,出血了。
這特麼!
此刻,我心裡出現七個字:屋漏偏逢連夜雨。
我坐在雨水裡,大吼一聲!猛地扇了自己幾巴掌。
好!不疼!就是臉有一點火辣火辣的。
不行,我得找小於把話說清楚,把錢都給她,讓她看到現金,這樣或許她就放棄了離婚的打算。
去銀行立即取了十萬,用一個黑色塑料袋裝起來,攔了一輛出租車,我緊緊抱着錢,到了小於家。
小於家條件比我家好,她爸開超市的,媽媽在家開麻將館。
我到她家後,她爸爸不在家,她媽媽,也就是我那丈母孃,正跟一羣穿金戴銀的大媽們打麻將。
一個拿着麻將的大媽盯着我看半天,怔住了沒出牌。
丈母孃催她出牌,催了好幾次,這纔回頭瞥了我一眼,陰陽怪氣地說:“你來幹什麼?像個破要飯的!”
我忍住情緒說:“媽,小於呢,我來接她回家。”
丈母孃一把推掉牌,陰笑着說:“接小於回去跟你吃了上頓沒下頓?跟你一起繼續受苦?”
我尷尬地笑了笑,說:“媽,我有錢,你看,這一塑料袋裡都是,有十萬!”
丈母孃“哼”了聲,說:“你有錢?你有多少錢?十萬是哪裡借的麼?說得自己像千萬富翁一樣。按說你們小兩口的事,我不該管,但小金啊,你說你結婚這麼多年,哪裡有一點出息!我也不知道我家寶貝女兒是看上你哪一點了,真是闖你媽個鬼,嫁給你這種窮光蛋!”
我咬咬牙,繼續陪笑着說:“媽,也別這麼說。以前確實我沒做到位,讓小於跟我受苦了。但我向你保證,今後,從今天開始,我一定好好照顧小於,不讓她受委屈。”
丈母孃忽然朝我面前吐了一口痰,狠狠地說:“別叫我媽了!叫得我瘮得慌!小於要跟你離婚,我是雙手贊成的。你們都放過彼此吧。”
正在這時候,小於出來了,冷冷地說:“金三瘦,你還來幹什麼!我都給你說清楚了,明天咱倆民政局見!”
我沒搭理丈母孃了,連忙走過去,拉着小於,笑着說:“你媽剛纔氣急了一點,沒事。你看,我有錢了,十萬,這都是,這一包都是,你別生氣了,咱回家吧。”
小於一把推開我,說:“金三瘦,你是傻了麼!話已經說清楚了,我們離婚!我跟你,今後再沒可能了!”
我此刻有點慌了,但還是強忍着情緒,說:“小於,別這樣。”
這時,旁邊幾個阿姨也附和着說:“年輕人,感情不能勉強的。男人還是自己多賺點錢吧。”
我沒搭理,幾乎是哽咽着求着小於,讓別跟我離婚。
小於甩開我的手,轉身朝着屋內走去,砰的一下,關上了門。
她這麼一關門,也將我最後的一點希望,關到了大門外。
而她甩開我的手的時候,我手裡的一包錢,也散落了一地。
粉紅色的鈔票,散落了一地,東一張西一張的。
這些錢,都是我之前拼命努力賺錢得來的。
是我在大廠裡這五年,起早摸黑熬身體熬來的。
是我五年裡,拼命加班,沒有休一天年假熬來的。
每一張鈔票上,都是我這幾年的心血和汗水。
我朝着屋內,喊了一聲小於。屋子裡沒有人答應。
丈母孃在身後拉了我一把,冷冷地說:“走吧,今後也別來了,丟人現眼的。來了看到你,真的脹我眼睛。”
我低下頭,沉默着,一張一張地將錢撿起來。
我知道,這些錢,是我丟棄在地上的自尊和尊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