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回 陰謀

孟七娘目光一注葉遇春,含笑叫道:“葉賢侄,你一來隨你師傅,常來東北,行醫濟世,人情路途,都比較熟!二來人也穩重機警,兼而有之,我遂想命你和我徒弟小銅錘悄悄跟蹤,替皇甫老兒,打個接應!因爲,你師傅法眼無差,這老小子的氣色,當真不太好呢!”

韋銅錘生平就是怕閒,一聽有了差遣,立刻眉飛色舞的向馮英笑道:“小英,我先走一步了,今天晚飯人多,索性買上一頭肥驢……”

賽韓康一旁笑道:“菜隨你們去搞,酒卻不必張羅,因爲我帶有不少花錢都無處可買的‘猴兒酒’呢……”

葉遇春生恐皇甫嵩單獨走遠,出甚差錯,遂趕緊拉着韋銅錘,出洞追蹤,加以隨護照應!

他們一走,韋虎頭雙軒劍眉,向孟七娘抱拳笑道:“三名先鋒之中,孟前輩獨獨留下我來,是嫌韋虎頭……”

孟七娘不等他再發牢騷,便自搖手失笑接道:“有材不用,固屬主帥無能,但人才小用,更是庸愚之舉!你與紅綃夫妻,是我們陣中,斬將搴旗的出羣拔尖好手!我不應該保留下來,當作突然出奇制勝的‘絕招’、‘殺手鐗’麼?”

孟七娘這樣一說,把韋虎頭那張俊臉,說得立時熱到耳根的紅了起來……

紅綃看他一眼,嬌笑說道:“你凝點真氣,略爲試試手嘛!這樣一來,便知賽老前輩等,恩情如海,對你的成全有多麼大了!……”

韋虎頭如言揚掌,向面前洞壁之上,凝勁隔空一按,壁上石粉飛處,立即現出一個掌印,深度足有寸許!

韋虎頭見狀,不禁嚇了一跳,心知那粒“血紅壁虎丹元”,加上賽韓康的醫道、靈藥,着實使自己不單傷愈,在真氣內勁方面,更復受益良多,進境之高,恐怕不能以成數計算,要以倍數計算!

賽韓康冷眼旁觀,見紅綃毫無豔羨神色,不禁點頭笑道:“韋少夫人着實不必對虎頭老弟羨慕,你所服的‘石根玉蓮’花蕊,靈效方面,既不比‘血紅壁虎’的‘丹元’爲差,還更多一層妙用!……”

紅綃問道:“什麼妙用?”

賽韓康笑道:“那‘石根玉蓮’實是輕易難得一見的世間奇藥!你服了‘蓮蕊’,體質已變,從今後萬毒不侵,再若遇上胤禎,可以不怕任何毒力,儘量戲弄他了!……”

語音至此略頓,忽把臉色一正,向韋虎頭叫道:“虎頭老弟,雖然尊夫人藝業方面,比你只高不弱,又有特殊體質,終身不畏奇毒!但若遇見班嘉那等特強勁敵,仍宜由你上陣,不可讓她對敵!……”

韋虎頭不解其意,方自劍眉雙蹙,欲傳細問,馮英已嬌笑叫道:“大哥,你怎麼這樣傻呢?難道你不知道紅綃大嫂已有了韋家的第三代,她是不應該過分勞累的‘重身子’啊!”

紅綃再怎灑脫,也不禁被馮英這等口沒遮攔的直言談相,弄得紅霞滿頰,向她直瞪白眼,連連頓足!

韋虎頭着實不知道自己的本領這麼大,驟聞喜訊,樂得真不知如何是好!只有望着紅綃,不住呵呵傻笑!

紅綃啐他一口道:“一公一母,兩條血紅壁虎和黑風蛇,都已除去,‘石根玉蓮’也花蕊已服,蓮瓣蓮藕已摘,你還不快把歷年堆積的近百俱白骨,掘坑埋掉,還這黑風洞一個清白乾淨,還要等賽老人家和孟老婆婆來動手麼?”

韋虎頭聞言,立刻開始掘坑,紅綃、馮英,從旁協助,辛苦了一段時間以後,便把洞中的善後問題,處理完畢。

黑風洞告一段落,他們便前往百里以外,大家所約定的興隆鎮去,享受那頓由皇甫嵩負責安排的豐盛晚飯。

皇甫嵩着實本領不小,弄來松花江白魚不難,他居然弄來三條活的,兩條命店家殺洗清蒸,一條還養在酒店的水箱之中,準備給孟七娘驗明正身,表現魚是鮮龍活跳!

至於那味由孟七娘特別指定的“酥炸人蔘”,皇甫嵩是先行蒐羅材料,然後親自下廚!因爲,這家酒店雖已在興隆鎮上,首屈一指,但廚房師傅卻還沒有整治這種高級萊餚的實際經驗!

皇甫嵩定座、點菜、買魚,以及包括了自己下廚炸人蔘,都工作得相當順暢,毫無意外發生,不由暗笑賽韓康說自己氣色不好之語,定是在黑風洞中,光線欠亮,以致看得失準,他當然更不知道孟七娘也有同樣看法,並派了韋銅錘、葉遇春兩人,隨行保護自己……

直等孟七娘、賽韓康、韋虎頭、紅綃夫婦,以及馮英等大隊人馬到來,皇甫嵩才吩咐店家端了剛蒸好的松花江白魚,自己也端了親手調味烹製的酥炸人蔘,從廚下走出,哈哈大笑叫道:“七娘,你真內行,點得好菜,把我堂堂一個隨軍參贊,差使得變成了親下廚房的火頭軍了!來來來,你們嚐嚐人蔘炸得酥或不酥?松花江白魚肥或不肥?蒸得老或不老?再看那具水箱之中,被我同時買來三條魚中的另外留作樣子的那條,是否還是活的?我倒看看你這專門享受現成的女元帥,是怎樣替我記上功勞簿兒?……”

話方至此,兩條人影閃處,葉遇春與韋銅錘不知從何而來的,突在酒店大堂現身,葉遇春並左臂微有血漬,似是受了什麼傷損,韋銅錘則向正在端杯舉箸大快朵頤的羣俠,搖手急急叫道:“酒可以喝,菜可以吃,連酥炸人蔘,也儘管可以大快朵頤!但那兩條極肥極美,蒸得也火候恰到好處的松花江白魚,卻決不可吃!……”

皇甫嵩愕然問道:“爲什麼不可以吃呢?”

韋銅錘答得簡單:“有毒!”

皇甫嵩苦笑叫道:“天哪!那是兩條活魚,我又親在廚房中,眼看着大師傅殺魚、洗魚、加味、入籠,決沒有離開半步!韋二老弟,你怎說魚中有毒?毒從那裡來啊!”

韋銅錘道:“正因爲魚是活的,才容易騙得過你這等老江湖,可以利用你親自監廚的可信力,使我師傅,暨賽前輩等會毫無戒心,把整碗的穿腸毒藥,坦然吃下肚去!……”

皇甫嵩哪裡肯信?但等他取根椎髻銀簪,插入清蒸活魚,見銀簪立變烏黑,證實確有劇毒以後,不禁驚得呆了!

韋銅錘道:“皇甫老人家,你再去水箱中,向那條活魚試試!我告訴你,劇毒是被人暗下在魚眼之內,魚眼雖瞎掉,不殺卻決不會死!因那毒藥,配製得相當高明,要加熱到相當程度,也就是把魚或蒸、或煮、或煎,到了相當火候,毒力纔會發作!……”

皇甫嵩“哎呀”一聲道:“這是毒郎中司馬衝一貫的殺人手法嘛!如此說來,那六七個魚販子之中,定有司馬衝在內!他……他爲什麼不乘我懵然無備之際,下毒手殺了我呢?……”

韋銅錘道:“老人家一個人的分量,哪裡有我們全體重啊!司馬衝暫時放你一馬,卻可希望利用你來,把我們全體都一網打盡,這種賭注,算算是划得來的!”

皇甫嵩恍然道:“我明白了,毛病是出在我先於此店中,預定晚餐席位之上,司馬衝聽出與我聚餐的人數不少,並知曉我一向講究飲食,遂犧牲了三條可能本來是他自己想吃的松花江活魚,化裝成魚販買魚,暫時放過我這老對頭,而令我爲虎作悵,充任他殺人不見血的劊子手了!”

韋銅錘冷笑道:“計劃夠毒,也夠周密!但常言道得好,‘千算萬算,不及蒼天一算’,毒郎中司馬衝哪裡想得到‘螳螂捕蟬,黃雀在後’,於皇甫老人家的背後,還有我和葉遇春兄,在不動聲色的,暗暗隨護!於是,他在皇甫老人家買魚走去後,連聲冷笑,向同伴自詡得意之時,全盤陰謀,便於不知不覺中,自然輕易泄漏……”

皇甫嵩問道:“韋二老弟,你們和毒郎中司馬衝等,交過手了?雙方的勝負如何?”

韋銅錘道:“我們生恐動手會耽誤時間,而讓大夥兒在晚餐時,吃魚中毒,遂有帳留待他日算的,也暫時放過他們,不曾打草驚蛇,急急趕來此地。”

皇甫嵩愕然道:“既未動手,葉賢侄的左臂上怎有血漬,分明是受過傷了!”

葉遇春赧然道:“江湖之中,委實風險太多,一步也大意不得!小侄與銅錘兄獲悉毒郎中司馬衝的機密後,正趕來酒店,準備及時揭破陰謀,卻又遭人暗襲,左臂上中了一枚特殊暗器!”

皇甫嵩驚道:“暗算賢侄之人,又是哪路人馬?”

葉遇春搖頭答道:“我們因急欲來此,揭破毒辣陰謀,沒有時間加以追尋計較!等略爲敷治傷勢,並服藥遏止毒力後,匆匆趕到酒店大堂,恩師暨孟老前輩等大隊已到,魚也蒸好上桌,差點兒便告誤事!”

賽韓康聽出愛徒所中暗器上喂毒甚重,遂皺眉問道:“什麼暗器?拿來給我看看!你是否服了‘清寧護心丹’,毒力遏得住麼?”

葉遇春取出一根又細又短的奇形黑色小箭,遞向賽韓康,苦笑說道:“啓稟恩師,箭上毒力,雖被‘清寧護心丹’,暫時遏住,卻未祛除!弟子更覺得腹中似有活物,蠕蠕而動,情況怪異得緊!”

賽韓康剛把黑色小箭接過,小虎頭已在一旁失聲說道:“這象是苗人所用吹箭,葉兄莫非與甚苗人,結過深仇?或因風神太過俊朗,被甚苗女看中,用吹箭作求婚媒介,下了‘蠱’或‘降頭’,想要嫁給你麼!”

賽韓康想起紅綃出身,遂把小箭遞過,含笑說道:“聞得韋少夫人是水擺夷族中郡主,對‘降頭’暨‘蠱毒’等道,應是大大內行……”

話方至此,酒店門外,有個女子語音,接口說道:“內行有什麼用?我對他下的是曾刺心滴血的‘天地交泰降頭’,除非讓我們鴛鴦好合,成爲恩愛夫妻以外,我固必死,他也休想活命!……”

隨着話聲,一個身材相當苗條,面貌也相當美好,只嫌眉目間陰煞之氣太重,二十左右的年輕苗女,大踏步走了進來,在羣俠的酒桌之前,卓立站定,目光緊緊盯住葉遇春,臉上絕無半分羞色,更無半點懼色。

葉遇春“哼”了一聲,剛待勃然發話,卻被韋虎頭暗中拉住,低聲說道:“葉兄暫安勿躁,且由你嫂子應付……”

這時,紅綃已越衆而前,向那苗女問道:“你姓姬,從箭的形式和長短看來,應該屬於姬家苗,是來自玉龍寨?還是來自百花寨呢?”

苗女揚眉答道:“我叫姬小菁,來自百花寨,你果然相當內行。但越是內行,越是應該知道‘天地交泰降頭’的威力之強,連我自己也沒有第二個法兒,可以解得掉的!”

紅綃點頭道:“我知道你並非虛聲恫嚇,說的乃是實話,故而願意慢慢勸說葉遇春兄,替你們作媒,成全這段好事!”

姬小菁高興笑道:“你居然願意替我們作媒?……”

紅綃笑道:“因爲我內行啊,但凡屬英雄夫婿,都有男子漢那種寧折不彎傲勁!作媒,要慢慢的勸,你!你得給我時間!……”

姬小菁盯着紅綃,凝望一陣,取了十粒丹丸遞過。

紅綃皺眉道:“你所看中的人,脾氣很大,相當不好勸啊,你怎麼這樣小氣,只給十天時間?”

姬小菁搖了搖頭,苦笑說道:“不是我小氣,我已罄其所有,都給了你了!你……你既是內行,總該知道姬家苗中稍有身份之人,是從來不說謊的!”

話完,又向葉遇春盯了兩眼,送過盈盈媚笑,再轉對紅綃說道:“我知道你們這一羣人,都是前住鹿鼎山的!和他是生是死,這樁姻緣是合是散,全看你這‘內行媒人’,作得怎麼樣了。九天後,我在鹿鼎山中,等待你的回話!……”

語音了後,絕不留連,嬌軀一閃,便自出了酒店。

姬小菁剛走,葉遇春便憋不住的揚眉叫道:“韋大嫂麼不把姬小菁拿下,還和她訂甚鹿鼎之約?難道你竟以爲小弟真是貪生怕死的威武能屈之人?……”

紅綃搖了搖頭,嫣然笑道:“葉兄別惱!我當然看得出你的品格,信得過你的骨氣!但事到如今,敵我雙方,除了鬥鬥手段以外,也需比比心機!我遂以此處到鹿鼎山的一段空間,換取了十日時間,看看到底‘鼎’屬何人?‘鹿’死誰手?……”

語音頓處,把姬小菁所給的十粒丹丸,一齊交給賽韓康,含笑說道:“這丹丸每日必須命葉遇春兄服下一粒,他腹中的‘惡毒降頭’,便安安穩穩,不會作怪!以老人家的見識、目力,和歧黃修爲,細加分析研究,不難製出解藥,至少也可以多多仿造幾粒,以延長葉兄的毒力發作時間吧!”

皇甫嵩撫掌道:“析藥識藥,再複製藥,的確真是妙招!但若無韋少夫人智慧如海,善於應變的才華,誰能想得出這種辦法?若無賽韓康兄善識百藥,精通歧黃的條件,也未必能達到目的……”

紅綃接口笑道:“本來,只消我家雙雙小妹,一到鹿鼎山,葉兄之厄,便可迎刃而解!但恐時間方面,萬一略有差池,還是請賽老人家稍費精神,多仿配幾粒丹丸,才比較來得穩當!”

賽韓康接過那十粒丹丸,聽得“哦”了一聲笑道:“韋雙雙姑娘年齡還不太大嘛,她居然能夠剋制最難纏的‘蠱毒’、‘降頭’?……”

紅綃笑道:“我是聽銅錘二弟說起,雙雙小妹新蒙小寒山的‘度厄神尼’,收爲俗家弟子!……”

賽韓康擺手叫道:“夠了,夠了!‘小寒山神尼’生平最恨豢養兇毒等藥物之人,對於剋制之道,確有獨到專長!韋雙雙姑娘既然有此福緣,成爲神尼的俗家弟子,自是足解春兒此厄的理想救星,難怪韋少夫人要設法用‘空間’換取‘時間’的了!”

葉遇春聽紅綃提起“銅錘二弟”,才發覺韋銅錘突然不見,遂愕然叫道:“銅錘兄呢?他剛纔還在此處……”

紅綃笑道:“葉兄怎麼只覺得少了銅錘?你應該發現,還少了個韋虎頭呢!我命他兄弟二人,悄悄由廚後繞出酒店,去迎接皇甫老人家的好朋友了。”

皇甫嵩詫道:“我的好朋友?我江湖友好甚多,韋少夫人知道誰會來麼?”

孟七娘坐在首席上,含笑說道:“別的友好,不會這樣湊巧趕來,但那位‘毒郎中’司馬衝,既把毒魚賣給你這隻會貪吃,卻不太識貨的皇甫老兒,他是一定會悄然來到現場,視察成果的!他要看看他藏毒於活魚眼內的得意傑作,究竟毒死了多少英雄豪傑!”

皇甫嵩臉上微紅,大笑說道:“韋少夫人請向尊夫虎頭老弟,和銅錘二少,打個招呼好麼?‘毒郎中’司馬衝若是真敢前來,請務必留給我賞他一掌,否則,我吐不出這口能憋死人的硬被愚弄的悶氣!……”

話方至此,店門外已起了爭吵打鬥聲息!

只聽得韋虎頭一聲虎吼,隨着起了-聲悶哼,有條青衣人影,似被人以極強掌力,震得從店門以外,凌空飛了進來!

紅綃因正單獨站在酒桌之前,生恐這青衣人撞翻桌兒,糟塌了不少酒菜,遂微一伸手,抓住了對方所着青衣,把他輕輕放在地上。

那青衣人是個兩腮無肉、鷹鼻鷂眼,年約六十七八的貌相陰險老者,他擡起右手,用衣袖拭去嘴角沁出的一縷血絲,目光遍掃羣俠,發出一連串聽來頗令人厭煩的“嘿嘿”陰笑!

皇甫嵩喝道:“司馬衝,你剛纔還以陰毒心機,大弄詭計!如今,報應來了,恐怕連想死都難,怎還笑得出口?”

那“毒郎中”司馬衝不理皇甫嵩,手指紅綃問道:“你是韋虎頭的老婆?……”

紅綃才一點頭,司馬衝便越發得意的,狂笑說道:“韋虎頭雖仗恃內力極強,打了我一記重掌,卻賠了一個老婆,這樁交換生意,他可算是蝕了大本!”

韋虎頭從店外出現,緩步從容的,當門卓立,堵斷了“毒郎中”司馬衝的逃路,冷然發話道:“我賠掉了一個老婆?老毒物此話怎講?”

“毒郎中”司馬衝伸手微捋頜下鼠須,軒眉大笑道:“八荒四海之中,誰不知道我‘毒郎中’一身是毒!你老婆剛纔伸手,抓住我身上所着的‘百毒青衫’,那還不等於是去往枉死城中,掛了號麼?……”

韋虎頭一面聆聽,一面從嘴角展現笑意,聽到未了,不禁有點忍俊不禁的,失聲大笑!

司馬衝詫道:“你老婆眼看就要死了,你還笑得出口?……”

韋虎頭大笑道:“她會死麼?在你對什麼‘百毒青衫’自詡得意之前,心狠手辣的雍正皇帝,也對她下過毒手,還不是連一根汗毛,都沒有使她損傷!……”

紅綃目光微瞥賽韓康,飄送一絲會意笑容說道:“妙極,妙極,我已借你這件‘百毒青衫’之力,試出我確實不怕毒了!異日,我要仗恃這種特殊體質,入清宮,會故人,與雍正面對面,明知故犯,喝他三杯毒酒,先嚇他一個半死,再要了他的腦袋!”

紅綃絕非狂言大語,她是敢愛敢恨之人,異日在雍正先下毒手,要了甘鳳池的腦袋,並大興文字獄,屠殺呂留良後人之後,她當真便夜入清宮,與雍正對飲毒酒,並利用對雍正居處的一切熟悉,幫助俠女呂四娘,使皇帝飛頭,震動天下!

在紅綃慷慨發話之際,司馬衝眯着兩隻鷂眼,把目光凝望在紅綃的眉心之間!

憑這“毒郎中”的一雙毒眼,他看得出紅綃剛纔雖伸手抓住過他的“百毒青衫”,卻確實異於一般情況,她根本果未中毒!

於是,司馬衝悽然一嘆,伸手入懷,取出了一粒比龍眼略小的五色藥丸。

紅綃伸手笑道:“這粒五色藥丸,大概是你全部家當中,最毒的一粒藥了!拿過來吧,我照樣敢吃給你看!”

司馬衝搖頭嘆道:“不必了,連‘百毒青衫’上的‘沾衣奇毒’,你都不怕,世上已沒有任何東西,可以毒得死你!這粒‘極樂丸’是我雖爲自己準備,卻認永無機會使用之物!想不到,今天居然用得着它。可見得:‘善泳者,死於溺!善火者,死於焚!善箭者,死於射!’善毒者,畢竟還是死於毒的!……”

話完,把那粒五色斑斕的“極樂丸”,投入口中,立刻便萎然倒地,一動不動!

這時,韋銅錘也從外面進來,向紅綃叫道:“大嫂,讓我來檢查一下,看這狡猾透頂的‘毒郎中’,是真死?還是假死?”

紅綃搖手笑道:“衆目睽睽之下,他哪裡假得了啊!這老毒物一身是毒,容易貽害別人,我們必須處理得乾淨一些!水箱中,養過毒魚,也別再用,二弟和你大哥,多給店家一些銀兩,我要放火把這酒店燒掉,以期徹底消毒,請店家重蓋一家新的酒店便是!”

韋銅錘相當佩服紅綃的處事細心,剛自點頭領命,紅綃又向他笑道:“我還有件東西,送給二弟作爲見面禮物,業已交給小英妹子,你給了店家錢後可以找小英去要!……”

韋銅錘一面稱謝,一面笑道:“多謝大嫂,但我身邊的零碎東西,多得很啊……”

話方至此,馮英接口笑道:“你知道大嫂賞給你的,是甚罕世寶物麼?快過來看,看了後,會令你手舞足蹈,雀躍三百……”

羣俠一番笑談,馬馬虎虎用畢晚飯,放火燒了這間帶毒酒店,便直奔鹿鼎大山而去。

但由於“毒郎中”司馬衝以及苗女姬小菁的侵襲事件,羣俠知曉清廷爪牙方面,業已蒐集各種資料,研判出羣俠將去鹿鼎山中,有所行動,則所謀之事,阻礙必多,遂在路中定策,先以毀損滿清帝室的龍脈風水爲主!

等到韋雙雙,或韋小寶夫妻等雲南後援趕到,手中有了從“四十二章經”中所尋集的“寶藏秘圖”,再按圖索驥的,尋得寶庫,挑選關係重要的,取上幾件,氣氣清廷便可!……

把這行動方針決定以後,羣俠在心理方面,反而覺得壓力減退的輕鬆起來,孟七娘因破壞風水一事,只有自己是大內行,遂乘機向羣俠說明,自己曾用“先天易理”,苦心推算,算出滿清王朝共有三百年左右氣運!此時若勉強逆天行事,不單所望難成,也使生靈塗炭!不如採取揠苗助長之策,於陰陽風水中設法使“寶親王”弘曆將執政的下一任皇帝,特別興旺,則其總年數,必相對縮短,也可使久經戰亂的四海生民,休養生息,多享受幾十年天子仁厚的太平歲月!……

這種曲而不直的高級謀略,立爲深識大體的羣俠接受,大家都同意“耕耘應該在我,收穫不必在我”,只要爲光復大業,盡了心力,便可坦然無愧!

心無旁鶩,閒事少管,則再遠的途程,也過得飛快,鹿鼎大山業已隱隱在望!

既有恩師督促,又有韋虎頭韋銅錘兄弟的良友敦勸,葉遇春雖滿心不願,也只好把姬小菁所給的藥丸,每日服下一粒,他腹內所隱藏的所謂“天地交泰降頭”,遂乖乖潛伏,不曾作怪!

賽韓康當然竭盡所能,對姬小菁所給的那種藥丸,加以細細研究,但除了老是見他搖頭苦笑以外,卻誰也不知這位“風塵醫隱”,究竟研究出了多大心得……

在距離鹿鼎山約莫數十里之處,羣俠遭遇了一陣雨點比豆粒還大的傾盆暴雨!

誰也未攜雨具,只好各自分頭覓地避雨。但驟雨停後,集衆再上路時,卻發現少了一個人!少的是一向穩重,不會隨意行動,腹中並有“降頭”負擔的葉遇春。

羣俠正莫名其妙,摸不透葉遇春吉凶之際,韋銅錘突向韋虎頭揚眉笑道:“大哥,這是我學以致用的機會來了,讓你看看我的本領好麼?”

韋虎頭知曉韋銅錘的炫耀心意,含笑說道:“我知道你追隨孟婆婆,已得了不少‘管輅真傳’,如今是想爲葉遇春兄突然失蹤的吉凶禍福,卜上一個卦?還是測上一個字呢?”

韋銅錘道:“這是眼前之事,試試靈機,我來測個字吧!……”

說完,取了孟七娘所用紙卷,焚香淨手以後,捧到賽韓康的面前,含笑說道:“賽老人家,你與葉遇春兄,份屬師徒,關係最爲密切,應該由你替他,隨意抽個紙卷,看看是什麼字兒?”

賽韓康規規矩矩的,先行向空通誠默禱,然後才抽出了紙卷,展開看時,見是一個“四”字,遂向孟七娘含笑問道:“七娘,這個‘四’字,筆劃太以簡單,恐怕沒有多少靈機,可以測吧?”

孟七娘指着韋銅錘笑道:“這要看我這位自命不凡的唯一弟子,怎樣顯本領了!他在來此途中,曾自己替自己起了個‘小管輅’的外號,並還自吹自擂的,掛了副頗有生意眼的誇張對聯,說是‘能知天下事,善解古今迷’呢!……”

賽韓康聞言,遂向韋銅錘問道:“韋二老弟,你這‘小管輅’的靈機明朗了沒有?這個‘四’字,和葉遇春突然失蹤的吉凶禍福,扯得上麼?”

韋銅錘毫不思索的,應聲答道:“扯得上,當然扯得上!我認爲‘是吉不是兇,是福不是禍’啊!……”

賽韓康苦笑道:“你認爲,不算數啊,根據是在哪裡,不妨請你一抒尊見,耍耍江湖口吧!”

韋銅錘道:“四是雙數,常言道:好事成雙……”

一語方出,紅綃突在旁接口笑道:“哎呀,豈止是‘好事’?應該是‘大好事’了!因爲‘四’數不是孤孤單單的一個‘雙’,而是‘兩個雙’啊!……”

韋銅錘揚眉叫道:“大嫂提醒我了,‘兩個雙’,豈不是‘雙雙’?會不會這場傾盆大雨,成就了奇妙姻緣,葉遇春竟巧遇我那位也趕來鹿鼎的雙雙小妹?而由小妹施展從‘度厄神尼’門下學得的甚套克毒絕藝,替葉遇春兄消去心腹之患!……”

這番話兒,說得羣俠一齊鼓掌,既讚許韋銅錘已能掌握靈機,善加運用,也表示對葉遇春、韋雙雙可能巧結天雨姻緣的祝賀之意!

只有賽韓康臉上,仍微帶愁容的,目注孟七娘道:“遇春每日需服的‘降頭臨時解藥’都在我的身邊,萬一他失蹤過久……”

紅綃笑道:“不妨事啊,葉兄若非巧遇我雙雙小妹,以小寒山真傳的‘度厄佛法’,替他療祛所中‘降頭’,必會很快歸隊,趕上大家!若是當真巧遇我雙雙小妹,則區區‘降頭’也根本不成爲心腹大患了!”

經紅綃如此一說,賽韓康才覺得略爲放心,目注孟七娘道:“前面便是鹿鼎山區,除葉遇春暫失蹤跡外,其餘六人,是分別入山?還是集中行動?”

孟七娘笑道:“根據跡象,我們行動早在對方注視,併力謀阻礙破壞之中,何必還顧忌什麼人多扎眼,而自行分散力量,容易遭人個別襲擊呢!”

賽韓康笑道:“這樣說來,是硬幹了!也好,我的一柄‘紫煙鋤’二三十年以來,只鋤土掘藥,未沾絲毫血腥,這次也多少要用它來,鋤下幾個雍正爪牙的腦袋瓜兒,試試還鋒不鋒利!……”

孟七娘失笑道:“你那‘七十二路紫煙鋤法’,昔年本是武林一絕,着實也不應該讓它寂寞太久!一向以活人爲職責的醫生,都動了殺人心,我這雖老未衰的老婆婆,還能吝惜久已不用的‘八卦抓魂手’麼?”

計議既定,羣俠便絲毫不加掩飾的,揚長前行,但剛剛行到“鹿鼎山”口,便被十三四名黑衣武士,從山崖後閃出,擋住去路。

有個蟹臉鉤鼻的道裝老者,顯然是這羣黑衣武士的首腦人物,站在中央,目光如電的,一掃羣俠,神氣活現問道:“你們這羣人,是幹什麼的?想要進山則甚?鹿鼎山與別的山大不相同,不許隨便入山,採藥打獵!”

韋銅錘沒好氣的搶前半步,冷然說道:“你既想問我們是幹什麼的,就得先告訴我們,你是幹什麼的!常言道得好‘風月無古今,林泉孰主賓’嘛。你憑什麼要說這鹿鼎山與別的山不一樣呢?”

道裝老者朗聲答道:“關外是聖朝興龍重地,鹿鼎山中,有天子祖墳,豈能容人隨意褻瀆!我們是欽派守山武士,老夫時震宇,外號‘三手天尊’,便擔任武士領班!……”

話方至此,韋銅錘向他伸手說道:“拿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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