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承認,不想承認。
莊寧恩心裡,腦海裡,一千個,一萬個不能承認陸成手術中心肌梗死的事實。
耳畔是傅芸芸的哭泣請求聲,也是盛銘啓懊惱自責的聲音,哭泣聲,責怪聲混亂的夾雜在一起,而莊寧恩卻好像整個人機械了,不哭不鬧,出奇的安靜。
甚至安靜到耳畔逐漸聽不到聲音,自動的被屏蔽在外,只剩下她心底有個聲音在喃喃的喚着她的名字。
“寧恩……”
“我的寧恩……”
陸成以前就喜歡這樣叫他,莊寧恩又不由自主想起了小時候和陸成最初認識時,他總是如大哥哥那樣保護她,照顧她。
醫生讓所有人去見陸成最後一面,傅芸芸捧着陸成發白冷卻的臉蛋,掌心裡冰冷至極的觸感,無情的提醒她,他真的走了,當真在一眨眼功夫之間,就這麼悄無聲息的,毫無預警的離開了她。
上一秒,他還對她說:不要避孕,若是願意,彼此想要重新開始。
下一刻,他就這樣安安靜靜的躺在這兒,再也不能說一句話,一個字了。
甚至,陸成永遠也給不了她一個答案,到底這一句在手術之前的話語,他是真心,還是假意?
“你告訴我,你想和我重新開始是麼?”傅芸芸輕聲的說道,平素膽小的他,這個時候完全是無所畏懼的,她一點兒也不感到害怕,她不怕!就算陸成在這一刻猛然的睜開眼睛,被宣告死亡的人忽然間和她說話,傅芸芸也不會恐慌。
她就怕陸成這樣離開。
“我願意,我的答案是我願意!不管你到底有沒有喜歡過我,或者,以後也不會喜歡上我,只要你說開始,我便會同意重新開始,你醒來,跟我說說話……”
傅芸芸急切。
她儼然認定了陸成現在一定是惡作劇,定然是想捉弄大家一番,輕聲的在陸成耳畔低語,“跟我說說話,我想聽你的聲音……哪怕像平常一樣怒聲呵斥,讓我別對你抱有任何幻想,即使是那樣的話,我也願意聽,只要你說……”
“陸成你說話啊,你快點說話!起來!給我起來!”
平時安安靜靜的傅芸芸,在這一刻,遇到了如此痛心疾首,悲痛欲絕的事時,徹底方寸大亂,情緒無法自控了。
盛銘啓,許如靜,盛爺爺,所有的人看着陸成走得平靜的臉龐,淚流滿面。
“阿成,你不能這樣就走了,不可以什麼都沒留下,就走了,爸爸對不起你,是我害了你,爸爸對不起……”
盛銘啓懺悔,握住陸成冰冷的掌心,一陣發抖。
“兒子,你醒醒,你跟爸爸說說話呀……我是做了孽,把你和盛航給害了。”
無盡的後悔和難受迴盪在空氣裡,安靜躺在那兒的陸成,無論外界有多麼吵鬧,他都聽不見了,帶着遺憾,帶着他還沒有說完的話,遺憾的離開了。
莊寧恩的世界最爲沉痛,沉痛到只有身心劇烈的疼,眼底卻流不出一滴眼淚,宛如她已然不會哭泣,只是站在那兒,不遠的距離望着陸成的面龐,莊寧恩整個人好像是靈魂出竅似的,傻傻愣愣,佇立着。
是她。
今天陸成發生這樣的事情,全怪在她的身上。
是她的自私自利,造成了現在的局面。
只是一心一意的想救盛航的命,卻從來沒有去關心過陸成,沒想過陸成也會遇到危險,當初在求陸成的時候,陸成說:她真的很殘忍。
是的,還有誰比莊寧恩更殘忍的?
莊寧恩不但哭不出來,甚至脣角上揚,掀起嘲諷的幅度,她是這個世界上最該死的人……
傅芸芸的情緒激動,也波及到了莊寧恩,“爲什麼……爲什麼你要這麼做……用他的命來換盛航的命,從今以後,你就可以輕輕鬆鬆,快快樂樂的生活嗎?如果不是你,他不會捐贈的,陸成也不會這樣……”
“都是你……全都是你害成這樣……”傅芸芸已經悲傷得不能自已,即使對莊寧恩這麼說不公平,可她完全承受不了陸成永遠離開的事實。
“我們知道你難過,可這也不能怪寧恩,寧恩那麼尊敬陸成,又怎麼可能希望陸成有事,你難受,她就不難受嗎!”
黎真真原本對傅芸芸沒有什麼意見的,只是這番話對莊寧恩太不公平,她本來就已經足夠難受,自責了,傅芸芸的這番指責等於是給她的難受雪上加霜。
“真真,別說了,芸芸小姐說的沒錯,是我害的,陸成和盛航變成這樣,全都是我害的,是我的錯……”
即使不用傅芸芸說,她也明白自己罪孽深重,如今無論她做什麼,也換不回來陸成。
傅芸芸責怪她,處於心裡難以平復的憤怒和生氣,斥責莊寧恩,其實,她何嘗不明白,陸成就算死,就算是用自己的生命去換了盛航的活下來,他也絕對不會責怪莊寧恩,只要是爲莊寧恩做得事情,他無怨無悔。
“你好傻,爲什麼要這麼傻……你再跟我說說話好嗎?我想聽你的聲音,哪怕只是一句話,至少……還要跟我說說心裡話吧。”
傅芸芸緊摟着陸成不肯鬆手,她罕有的霸道,將陸成摟入懷中,淚水決堤的流淌。
莊寧恩依然站在那,想靠近,不敢靠近,她還有什麼臉面,有什麼資格見陸成,恐怕這個時候他也不會願意見她,永遠也不會原諒她了吧。
“對不起,對不起……”
無數個對不起揮不去她心底的愧疚和悔恨,原本虧欠陸成的就很多,可當時在走投無路,拼命想要救盛航的時候,她居然有臉去求陸成。
莊寧恩,你真的是天底下最不要臉,最厚顏無恥的女人!
即使盛航的性命留下了,當醒來時,也不可能接受這樣的事實,他最恨最怨最不屑的人,竟然爲了他,犧牲了自己。
同樣,盛航也接受不了這個事實。
莊寧恩遍體的疼痛,痛到撕心裂肺,無以復加的時候,痛楚轉至了麻木,徹底的麻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