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吩咐聲後,秦執披着銀狐披風由方拓陪着離開清築院。
剛踏入踏風樓,主堂坐着的俊逸男子已迎着他,兩人由門對視了眼,秦執屏退左右。
堂屋裡早已生了火爐,範峈自覺得有些熱了,可坐在邊首的人一副溫淡,不似熱着的樣子。
淡淡的雪白光照在他的淡青色的衣袂上,不似皇親貴胄,卻似那凌波仙人髹。
由景做側景,將他映射得深深古到,煙霧飄渺。
“範祀司此時來本王府上,不知所謂何事?”秦執嘴角含着淡淡的笑望向他。
指骨分明的手握着白玉杯緣,墨玉的眼眸注視着面前擺着茶具器皿上,在堂中擺着兩個大火爐,牆角處攏着一檀香。
範峈輕挽着袖子,茶香菸霧繚着袖口,沾上了些似露的霧水,徒然給人一種寂寞的錯覺。
眉心輕展,淡聲道:“回京前,皇上曾下令範某十二月初期開啓祭祀壇,觀測天禍。”
秦執擡頭看過來,神色間頗有些悲涼的說:“父皇已經決定動了嗎?一次兩次尚且可以忍受,現在已經沒有辦法做到忍了吧。”
範峈落下手中的杯,修長的指節扣在桌上,並不發出聲,“皇上的想法,下官無法猜測,但這次,皇上是真的想要借天殺人。”
氣氛凝結,兩人靜靜坐着,緩緩飲着嘴邊的香茶。
茶涼,冷風鑽進門來,撩過秦執那片青衣角,猶是冷風的聲輕飄來:“範祀司儘管做,皇命不可違。”
範峈皺眉,驚訝回過頭來看秦執。
“王爺是認真的?”
誰知他卻輕聲一笑,笑聲裡隱隱透着絲自嘲和蒼涼,擡起頭來看向緊閉的門,神色微凝地說:“整個褚國都是父皇的,誰的生與死不過是他一句話罷了。”
所以,你壽王這是認命了嗎?
亦或者說,你壽王壓根就對容天音生死不感興趣?
似猜測到了範峈的想法,沒等範峈開口說什麼,他卻徑直說道:“範祀司莫要再猜了,小音的命是重是輕,本王心裡有數。”
範峈神色收斂,站起身來,低頭看秦執好半晌,淡聲說:“話已帶到,再有三日便是開壇測星相的契機,若王爺居時改變了心意,可隨時通知範某。”
言罷,他揖身告辭。
秦執執起旁側的溫涼的茶水,抿進脣裡的茶水透着涼意。
範峈開的門引進一口冷風,從門吹進來的雪花即刻打溼的乾燥的地板。
順着那道風口擡起目光,範峈的身影轉個彎就消失了,雪並沒有停歇的意思,反是越下越是來勁,白茫茫的雪染着天,迷了眼。
“王爺,祀司大人走了,茶涼了可要換熱的過來?”
秦執擡了擡手,像是突然回了神來,溫聲問:“王妃可還在等着?”
“王妃左右等不住,回了蘭院,說晚些時再過清築院用膳,”戴弦壓着聲說。
其實王妃回前臉色挺不好看的,似生了悶氣,又像是有了點心事。所以說話時並不太客氣,原話戴弦是不敢說出來的。
“嗯,”秦執似也想到了容天音回蘭院前的模樣,輕輕地一笑,“小音怕是氣了吧。”
範峈是什麼人,他來見人卻支開了她,以她的性子,若是不悶氣就真的奇怪了。
想着少女悶氣鼓動着小臉的模樣,那點陰霾消散而去。
戴弦低首着說:“王妃確實有些氣。”
秦執輕笑出聲,低潤如初春的風。
一整日,容天音就縮在自己的蘭院裡,晚間的時候才一步一挪地回清築院。
她是不太願意過去的,只是昨夜在清築院睡了一夜後,秦執就令人將蘭院的一些東西搬了過去,雖然只是簡單的生活用物,可容天音這個人向來就不太喜歡置太多的衣物等用品。
秦執隨意的一搬,幾乎就搬完了她的換用。
容天音是不得不過去一趟的,明天再叫人將東西搬回來,再和秦執睡在一起,她怕自己犯罪。
試問,整天和一個溫柔的絕世美男睡在一塊,你敢不動一點歪念?
她不是神隱者那清心寡慾的巫婆,做不到這種地步。
如果秦執不是廢的,也該對她這個人動點心思的,對自己的臉蛋和身材,容天音還是很有自信的!
呸!
怎麼腦子想着想着就想到這裡邊來了?真是思想不純潔!
容天音正沉浸在自己不純潔幻想世界中,忽感覺一道視線緊隨,微微皺眉擡頭,撞進那雙溫和淡定的笑眼裡。
想起自己在清築院負氣對戴弦說的話,此刻見戴弦立在他身側,他又以這般眼神瞅着自己,容天音怎麼也不會相信戴弦沒有把她的原話搬到他面前。
哼。
容天音扭開目光,腳下步伐也停住了。
長廊上一片靜寂,只有那雪簌簌掉落聲,細微得耳都未曾聞得到。
扭開目光的容天音正盯着廊外那簌簌抖落的密集大雪,白得連幾米遠的方位都看不得真切了。
“咳咳……”
一道輕輕的壓抑咳嗽,拎回了容天音的神魂。
容天音終於還是無奈的在這場耐心的比試中敗下陣來,伸手去扶他的手道:“進屋去啦,你不冷我可嫌冷了。”
他輕笑着說:“爲夫以爲小音喜愛觀賞這些雪景呢!”
從昨夜的容天音看來,她確實是喜愛這些雪景的。
“哼,不要以爲你很瞭解我!”容天音推推他的手臂,彼有些不賣帳地哼道。
“呵呵!”
“有什麼好笑的,”她說的話很好笑嗎?
“開心便笑了,”他淡淡一笑,伸出手揉過她的腦袋,“小音不開心嗎?”
“沒有……”
鬱悶了,她能說不高興嗎?可是她也沒有不高興啊,可是也沒有高興。看到他笑得開心,一絲真切的動容滲透了心,像是一枚針,輕輕刺在心口,並不如何疼,卻冷冰冰的寒。
“嘴上說沒有,心裡不舒服吧!”
“你又知道我心裡不舒服?”容天音翻了一記白眼,連他反扣住自己手腕的動作也沒有拒絕。
她一答聲,秦執嘴角化着濃濃笑意:“範峈來見爲夫,卻讓小音迴避,換了爲夫也會心中不適,再且說,範峈與小音還有那麼一段風流史!”
“去你的風流史,”容天音嗆聲。
“是,是爲夫的風流史,”話裡怎麼也掩不住笑意。
容天音黑臉,他這話怎麼答得如此不對勁?
緊挨在一起的身影,慢慢相攜入屋,溫淡光芒斜映在兩人身上,投下一道淡淡的影。
絆嘴過後,容天音心裡也就不在意那點了,她也不是什麼小氣的人。
二人溫溫馨馨地用過了晚餐,容天音中午吩咐了清苒拿了圖紙出門打造一些用具,睡前叫來清苒問了一句才安心上牀睡。
也許是有了第一次,第二次,第三次……容天音再次躺在他的懷裡,並沒有覺得有別扭的。
一切就好像是順其自然的發生,他們本就該是一對恩愛的老夫妻,美滿的生活在一起。
如果,這個人不是秦執……如果他不是皇子,只是一般的山野村夫,如果他的身體健康,他們就可以環遊世界……
世上沒有如果。
如果有如果,她並不太願意做容天音的。
周|旋在這些人當中,着實是有些累的,到不如快活自由來得自在一些。
可惜,時不待她,命運的安排,讓她做了容天音,陰差陽錯間遇到了秦執。
如果從一開始就阻止容花月的錯,如今的她就是太子妃,與秦執是對立的關係。
一切,是否又會不同了?
腦海裡翻過這些假設,試想着結局,發現都不是她想要的。
眼皮重重地垂下,思緒由混亂變沉,直入夢裡去,這一夜沒有再進入夢魘,一夜好眠。
睜眼。
眼前是一片白花花的。
“雪停了!”
容天音睜着雪亮的明眸,發出晶瑩透亮的光芒。
已經穿得整齊的秦執回眸來,瞅着滿臉喜色的容天音,略一滯,繼爾輕笑:“是啊,雪停了。”
“哇!”容天音掀被跳下去,拖着鞋子噠噠跑到門前,瞅着放晴的雪天。
白茫茫的一片,整個天下像是被白漆噴過似的,白得散着銀光。
容天音張手大叫,“終於雪停啦!”
太好了!她的東西有用處了!
“秦執,我們到外面打雪仗吧!不,溜冰!”容天音興奮得像小孩似的跑開了。
秦執無奈搖頭,嘴角的笑,如三月春掃過。
院子裡,有縮手縮腳的掃雪人,容天音卻興奮得穿好的衣服,拿出了她前幾天讓清苒打造的東西又跑回了清築院,衝着秦執大呼小叫了起來。
惹得義晉眉頭緊緊蹙了好久,礙於王爺在場,沒出聲罷了。
無邊的雪野連着起伏延綿的樓屋,像是一塊塊雪糕,等着人去品嚐。
容天音掃着厚積的雪,連眼裡都發出興奮的光芒。
“秦執快來啊!試試這個!”
叫喚着秦執的同時,容天音高高揚起手裡像鐵片一樣東西。
饒是秦執見識多廣也忍不住好奇容天音想要做什麼,攏着披風在戴弦的陪同上踏着厚厚的積雪。
咯吱咯吱的在腳下發出聲,容天音正紅撲撲着小臉笑得很開心,在這樣的環境下,旁人也忍不住受到了薰染,真切的感受到了她的快樂,自己也會跟着翹起嘴角。
沒有人會像容天音這樣,開心得像個小孩子!
“來啊!”
見秦執慢吞吞的,容天音忍不住站在雪中央招呼着。
秦執輕輕笑着說:“小音要做什麼?”
“當然是給你看好東西!來,把這個穿上,我們來溜冰!”容天音得意地笑了,彎腰給他穿上她簡單的溜冰鞋!
“這是何物?”
腳下,是少女輕巧的細手正穿繞在他的腳上,秦執差點縮了回來。
“溜冰鞋!”容天音扣了獸皮帶子,起身,得意地揚脣介紹。
“溜冰鞋?”秦執第一次聽說,新奇不得了。
“來,把手給我!”容天音自然向他伸出手。
秦執愣怔地盯着伸到面前白皙纖細的手,一時間沒反應過來她這是想要幹什麼。
“快給我啊!”容天音有些不耐。
秦執淡淡一笑伸出了手,瞬間與她的交握在一起,只見他手一覆,容天音的手就被他牽住。他的手指修長有力,指骨分明,握住容天音的手心,有一絲脈脈的涼意。
容天音愣在原地。
“怎麼?”秦執笑着回眸。
“沒,沒什麼,”容天音結巴了下,爾後甩甩他們的手,“你會溜嗎?”
秦執誠實地搖頭,“小音教爲夫!”
雖然不太懂容天音幹什麼,可是見她的作勢,大慨也就明白了一些。
“那你可要抓穩了!”容天音狡黠一笑。
“好——”好字未落,秦執的身體就被猛地帶動了起來,起初秦執有瞬間的愣,感覺腳下的溜冰鞋起了作用,順着冰帶動了他,不由宛爾!
原來如此!
滑行的動作非常流暢,雪後的風停止了,可是由溜冰鞋帶動過的風還是有些刺骨的寒。
可是好玩的容天音哪裡注重這些,任由在雪地裡滑行,她覺得比賺了大錢還要高興!
“啊!”容天音見秦執竟然能自行溜噠,手一鬆,衝着白茫茫一片張開雙手,“我終於走出來了!我可以感受到了!”
容天音很開心!
每個看到她的人,都知道。
院子裡的下人看着容天音似天仙似的動作,那漂亮滑行動作做得十分流暢,看上去就像是一條條水線劃過,極是美好!
周圍的人忍不住看得呆住了,愣愣地盯着院中溜得開心的美麗女子。
“秦執,快來啊!愣着幹什麼!”
滿院子裡,都是容天音那悅耳的歡聲!
秦執凝視着少女圍着他轉悠的容天音,嘴角是融化冰雪的笑。
滿院子的人忍不住對容天音腳上的鞋子發出了驚歎聲,那是鐵器和木塊連接成的東西,看上去粗陋無比,卻能發揮這樣神奇的作用。
容天音對他只看不動的作爲有些不高興,滑到他的面前,剎住滑行的動作,一把抓住了秦執的手腕,高興地道:“我們到外面去,院子太小了!”
衆人見容天音將秦執拉出去,當即回過神來。
“王妃,不可,王爺的身子不能再受寒了,”能讓你們在院裡胡鬧已經是極限了。
“切,無趣,”容天音悻悻地放開秦執。
秦執溫和地擺了擺手,“無礙,出去走走也好!”
容天音蔫下去的神彩又浮動在臉上,顧不得義晉那雙直瞪的眼,拉着秦執就朝外走。
“太好了!”
“王爺?”義晉等人回過神來,趕緊追了出去。
出了王府大門,容天音像脫了繮的野馬!
“吱~”
雪被鐵板滑過發出的聲音傳入耳。
容天音和秦執手牽手的在寬大的路上滑行着,用腳帶動着身體朝前去,遇上小坡的,容天音忍不住低呼了起來。
秦執被她帶着走,從背後注視着少女的後腦勺,嘴角始終掛着笑。
腳下如飛一般去,恣意得讓人舒心不已。
迎着涼風,耳聽着少女銀鈴一般的笑聲,暖在心底裡,那是可以化掉一切冰寒的笑聲。
從來沒有這麼開心過的容天音,忘我地拉着秦執恣意滑着冰。
身後是王府一羣追隨着的下人,容天音他們的動作太快了,幾乎是追不上的。
一些丫鬟早就被甩在了後面,有武功底子的幾人纔跟得上他們的速度。
“秦執,我很開心!”容天音微喘着息,回頭迎着秦執溫笑的眼,那眉眼都染了喜悅的笑。
看得出來!
秦執輕輕地笑着,“爲夫也很高興!”
“哈哈哈!”容天音放肆地笑了起來,在這個冬雪天裡驅走了一切寒凍。
“秦執,你相信輪迴嗎?”她遂又笑着問出新奇的問題。
“相信,”秦執溫柔地衝她笑着應答。
“我覺得我上世肯定是沒見過這樣的場景,所以這一世老天爺把這些權力還給了我,若我再不好好的恣意使用,豈不是對不起老天爺的關愛!”她的笑眼彎彎的,像一汪清水!
秦執似受了蠱惑,伸出手捧住她被冰雪凍得紅撲撲的臉蛋,細細地磨砂着。
容天音似沒有察覺到他的動作,笑着讓他作爲。
“我的小音,要一直這樣活着!”
“當然了,這是我的目標嘛!”容天音嘻嘻地一笑,然後轉身溜開。
凝視着她滑遠的纖影,秦執慢慢地攏緊了還沾着她氣息的雙手。
這樣活着,很好!
凝氣,秦執單手負在手,腳下滑板鞋飛一般掠了出去,不過是一個眨眼間就越到了容天音的前面。
容天音瞪了瞪眼,然後眯着笑,也帶動起了雪板,“我們來比一比!”
兩人並行着滑行,秦執用內力衝擊着滑板鞋,而容天音則是用了巧力,兩個人前前後後的追趕,那場面好生歡樂!
容天音幾個轉身,由前向後溜,秦執見樣學樣,學着她擺開的花式學了起來。
容天音見秦執做得比她還好,不由嫉妒了!
在秦執幾次越過她去時,牙一咬,在秦執沒有防備之時,突然朝他大喊了一聲,秦執本能的回身。
一個拋物線伏面衝過來,朝着他身上不要命的撲來。
秦執有瞬間的愣,而就是這麼一愣,容天音成功的將他撲倒在厚厚的雪地上!
“哈哈哈!看你還得意!”容天音撲倒人之際,還不望抓了把雪往他的衣領裡塞進去。
冰冷的雪觸到溫熱的肌膚馬上融化,秦執忍不住一抖。
在秦執反擊之前,容天音又飛快的爬了起來,抖抖身上的雪渣,衝秦執挑釁地叫喚着,“來啊!看你還敢在我面前囂張!”
秦執有些狼狽地從雪堆裡爬起來,拍掉身上沾着的雪漬,看到容天音在前面囂張的朝他招手示威。
向來溫和的笑愈加的溫柔了,如若是細看,必然會看到一絲絲捉弄的莫測。
只可惜轉身跑的容天音看不到了。
“嗖”的一下,秦執如風劃過冷空氣。
“砰!”
容天音剛剛囂張的嘴被封住,身體跟着慣性倒出去。
身後是冰冷的積雪,前面是溫熱的身體,還有溫潤的脣!
兩脣相交,緊緊地纏住。
在冰雪地裡,有了些難耐的灼熱。
容天音在他囂張的索吻中慢慢地瞪大着眼,連呼吸都忘了做,有些傻愣愣地張着脣任由他採摘!
“不要忘了呼吸!”倜儻的聲息撲着面來。
容天音臉蹭地一紅。
“你,你無賴!”
回過神來的容天音猛地推開了伏在她身上的秦執,狼狽不已地爬起身。
盯着她被吻得有些紅腫的脣,秦執向來溫柔的目光染了些許異常的深邃。
容天音被他的目光盯得渾身一顫,趕緊轉過身,逃似的滑着冰。
身後,墨發飛舞,衣帶飄然,修長如竹的手輕輕撫上脣,目光深邃而悠遠。
“可惡的混蛋,”容天音緊緊抿着脣,惱羞成怒的低咒着,心卻莫名有絲絲甜美……
見鬼了!
*
天地一片安靜,白天剛停歇的雪,到了晚間時分又開始下起了細細的紛雪。
前面山路脈脈一條,冷月照在雪地上,白花花的亮。
一道纖影如風般滑在長路間,恣意的歡快!
停了停,她仰頭看去,茂密的林間,雪白一片,悽悽然然。
南位蒼海城。
祭祀臺前,一道素色衣角隨意地搭在雪片上,沾溼了一角。
盤坐在坐檯間的人卻沒有要理會的打算,頭頂是一塊圓形的遮牌,擋住去頭頂的雪花,卻擋不住眼前的。
素袍人沉靜枯坐在坐檯間,手裡打着結,似在修身養性,又似在修練某種武功。
整個祭祀臺,靜得連半點聲音也沒有。
他不是和尚,也不是什麼法師,他是神的賦予者,神隱者。
萬物皆靜,他心平氣和地坐在坐檯間,閉目感受着天地萬物的肅靜。
“啪!”
一道破空來的物體以一條拋物線衝來,直迎着打坐的他。
靠着人身體的本能反應,他伸手接住了那衝面來的東西,抓在手心裡冰涼異常,神隱者心裡有些訝異,但讓他更訝異的還在下一刻。
“啪啪啪……”
數道“暗器”以雷霆之勢衝來。
他一抓間就碎裂,溢出片片的冰渣子。
砸在他神俊的臉上,冰冷的觸感讓他有些狼狽地甩了甩。
“啪!”最後一道,如近在眼前的潑水般砸下來。
神策根本就沒有辦法躲閃,就像下雨,再高的高手也不可能令雨停止,依舊是要被淋溼的。
那砸雪的人似乎沒有要停歇的意思,神策卻已本能的去擋。
一來一往間,竟然當場玩起了雪仗來,但很顯然的,這場雪仗只有神策在狼狽的躲閃和接手。
“哈哈哈!”
纖影嗖地一下出現祭祀臺,囂張地指着神策狼狽一身笑了起來。
在寂靜的雪夜裡,格外的響徹和清晰。
神微神色淡淡地看着出現在祭祀臺的容天音,大晚上的,她一個女子跑這麼遠闖進來,也不被人當賊抓起來。
看着神策明明一身狼狽了還想要維護自己天神般的次態,容天音彎腰抓了一把雪,朝着神策身上招呼去。
“啪!”正中不躲不閃的神策臉上。
冰雪順着神策天神般的臉滑落,更顯他的狼狽。
“無趣!”
見他不躲不閃的受了她這砸,無趣地皺皺眉。
“這不是你該來的地方,”他淡淡地看着她說。
“我愛上哪就上哪,怎麼,你要舉報我嗎?”容天音嗖地滑到他面前,身子微旋就坐在他身邊的臺階上。
神策看着她沒有說話。
“我說你這人怎麼那麼無趣?笑也不笑,話也不說,你是個死人啊。”
容天音忍不住抱怨着,心裡想着白天和秦執滑冰的那一幕,臉上有些熱也有些惱。
等了半晌,還不見他開口,容天音有些惱地拿手肘朝他一拐,神策是坐着的,容天音這麼一拐,就拐到他的胸膛上。
“死人啊,說話啊。”
“說什麼,”淡淡的出聲。
“管你說什麼,不要給我愣得跟木頭塊似的,臭死了。”
“木頭並不臭,”他肅然解說。
容天音:“……”
大老遠的跑到這裡來,簡直就是找罪受。
可是好不容易出府了,今天又難得那麼高興,忍不住的,就溜到了這邊來。
她只是想看看,至於要看什麼,她心裡也不太清楚。
“腳好了,”他淡淡問。
“好了,”容天音沒好氣地擺手,“你說你這樣活着有意思嗎?表情也不多一個,起碼也能像秦執那樣笑一笑啊,這多好啊!”
“在下與壽王不同,”他亙古般的眼看過來,仍舊淡淡道。
“你們當然不同了,”容天音悶悶道,“秦執那傢伙別看總是笑眯眯的,心裡陰暗得很,今天還……”說到這,容天音微紅着臉住了嘴。
神策是個安靜的人,靜靜地看着,聽着,不打憂。
“大冷天的你在這裡幹什麼呢?不會是想要吸取天地精華,然後修練成仙吧!”容天音好奇的轉身過來瞅着神策。
神策靜靜盤坐,不再回答她無聊的話。
見他不再打算理人,切地一聲轉過去,望天。
細小的白雪紛紛揚揚落下,掉在兩人身上,有一種奇妙的氣場包裹着下來。
容天音難得安靜了下來,伸出白皙的纖手捧住那細小的雪花,入手即化!
淡淡的月華照在祭祀臺上,斜斜地映着兩道身影,繞起一股卷古的溫意。
“你們神隱者既然沒有七情六慾,那繼承者又是從什麼地方蹦出來的?難道你們像那個什麼女兒國一樣,飲下一種水就可以自行生出孩子來?”
想像着神策喝下聖水,大肚子,在產房上大喊大叫的生孩子情景,容天音忍不住噗哧笑出聲來。
“每個神隱者都是受到神的指引而來,並非飲水而來。”
聽着他正經的回答,容天音又是嘖地一聲笑。
坐在後面的神策枯井般的眼注視着少女微笑的側臉,突然奇妙的察覺到雪夜天也並不是那麼寒冷了。
“今天姓範的去了壽王府,你可知道他去幹什麼了?”容天音仰着頭問。
神策無波無瀾的眼劃過她後仰的白皙脖子,淡淡道:“不知。”
“你們又在謀劃些什麼?要是對我不利,小心我攪得你們雞飛狗跳的,我不能安生,你們也別想安生。”容天音衝他放狠話。
神策對她的狠,無動於衷。
“不要以爲沉默就可以躲過,姓範的不會無緣無故的跑壽王府。你們這些神棍,就是喜歡裝神弄鬼,如果不是有關於我,秦執幹嘛要避開我獨自見他。肯定是有什麼事瞞着我了,姓範的不可能逼問得出來,所以只好來問問你了。你快給我掐指算算,那傢伙到底在籌謀些什麼!”
容天音身形一轉,兩手撐着坐檯,馨香的身子朝他傾來,兩眼黑溜溜地轉着。
神仙般的臉沒波動,卷古深深,煙霧繚繞,夜風如同無形的大手,一路穿行而過,吹起他鬢角的白絲,後景是白色的雪幕,帶着遠去的錯覺。
白髮如雪,身形如俊神。
仿若夢幻裡的人物,那般的不真實。
容天音被眼前的一幕迷了眼,眨了眨,似在確定眼前人的真實。
“在下並非神仙。”
所以,掐指算算什麼的,根本就做不到。
“你可是神隱者啊,怎麼會做不到。喂,巫婆,你太不像話了,怎麼說我們也算是同生共死過了,這點忙你也不幫?你還是不是人啊。”
神策沒答。
“你真不幫?”容天音氣息再度進一步,眼睛危險地眯了眯。
神策無動於衷。
“這可是你自找的,”容天音惡劣地咧嘴一笑,突然舉起兩手來,朝着神隱者的腋下去。
“幫不幫,笑死你!”容天音撓着神策的癢癢,嘴裡得意地道。
正是容天音得意之時,兩隻手同時扣住了她胡鬧的手。
容天音愣了下,對上神策一貫清淡的眼。
“壽王妃請自重,更深夜靜,請回。”
“哼,”容天音抽回手,悶悶地跳下坐檯。
看着容天音負氣背對着離開的背影,神策坐在坐檯上沒有動。
容天音一出祭祀臺,整個人突然一縮,可憐兮兮地喃喃着:“冷死了冷死了!”
趁着銀白色的光線,容天音從容地在伏誅塔周邊閒逛着,聽說姓範的就住在這裡,不過找起來還真的有些不容易。
並不是她小心眼,只是範峈突然跑到壽王府,秦執又單獨見了他,回來時看那樣子就是不太對勁,她纔會想着趁着夜色過來審問審問。
進了祭祀臺無意間看到打坐的人,一時玩心大起,計上心頭,覺得讓神策幫忙問一問也不錯,沒想到這傢伙非但不幫,還想要趕她走人。
不要以爲她不會察顏觀色,這些人心裡藏着的那些個小九九別想瞞過她的眼。
那秦執自以爲可以瞞得天衣無縫,她想知道的事情,還不容易啊。
就在容天音找到伏誅塔的暗門,正要大步過去時,入目是一身素衣白髮。
飄然如仙的白髮,年輕神俊的容顏。
“你想攔我?”容天音眯了眯眼,看着擋在自己面前的神策。
神策負手側立,站在一片白豈豈間,看向她的眼神有些漠視的清淡。
容天音突然很不喜歡這個樣子的神策,眼神比之方纔更淡了,彷彿真真如一塊無情感的冷硬石頭。
“神策,你想殺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