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
毛病了,”秦執收起了那幽幽的視線,慢不經心地答着她沒營養的話。
兩人之間難得安靜了下來,這種安靜竟沒讓容天音覺得尷尬,反而覺得有點……呃,溫馨。
這個詞跳進容天音的腦袋裡,她心裡微微一慌,在沉默幾盞茶的功夫後趕緊起身去找事幹,她一定是魔障,怎麼會在他身上聯想到這個詞蠹。
孤獨太久的人,也希望有個人陪伴,也渴望得到關愛……對於上世的她來說,這些東西到死都得不到,這世,她也沒奢望過髹。
感覺屋子裡有些悶,她主動起身去推開緊閉的窗戶。
徐徐清風拂面,容天音輕輕吸了幾口,總算是沒有那麼悶熱了。
感覺一道視線一直跟着她,頓覺有些不自在,這個屋子除了她就是秦執,他打算將自己看到什麼時候?
就在容天音打算大大方方的給他看個夠時,只聽他悠遠的聲音傳出:“小音這樣很好。”
沁人的聲音拂着心,有點癢,容天音突然覺得這個男人的聲音實在好聽得過頭了,以前她就發現了,只是今天的她特別敏感。
“也不過是一張皮囊而已,至於嗎?”容天音低咕了句。
“小音是醜是美,爲夫從未在意過,”屬於秦執低柔的聲音傳入耳畔,容天音有些愣,這麼小聲他也聽見了?
前後想想了,覺得他這話也對,前面她在自己臉上鬼畫符的,用噁心的面貌對着他也沒見他有什麼不適。甚至還能對着那張臉溫柔細語,當時她就只覺得秦執這忍功着實令人佩服。
容天音有些惡劣地問:“那如果我哪天變成八十的老太婆,你依舊丰神俊朗,到了那時你還要我嗎?”
正發出低低悶咳的秦執沒想到她會突然問出這麼個假設性的問題,意外的是,秦執竟然沒有馬上回復她,反而陷入了沉思。
容天音有種翻白眼的衝動,他不是最會哄人嗎?難道這個問題很難回答?
“小音是希望與爲夫共首白頭嗎?”淡淡輕輕的一句話,彷彿從很遠的地方傳來。
共首白頭四個字震了容天音一下,張嘴“啊”了聲,然後竟不知該怎麼答他這個誤會了。
秦執則是深深地凝視着她好半晌,性感的脣漾着抹釋然的微笑,那一笑,容天音驚覺天地失色,眼裡只有那個人斜臥榻前那曇花一現的微笑,與他以往的溫柔笑容不同。這次,像是多了些什麼東西,很惑人。
她也是頭次看得呆住了,早知秦執長得好看,沒想到配得這樣的笑容竟是這般的惑人心志。
“會的,只要那個時候小音還在我身邊,”秦執張着脣說,面容的笑斂了起來,染着淡淡的憂傷,“只要那個時候我還能活着,就一定會相守到老!”
多美好的情話啊!
可是,容天音卻高興不起來,也許他話語太溫柔,也許是因爲他說這話時,眼裡有化不掉的憂傷,亦或者覺得說出這句話的對像不是她。
他憧憬的那個人,只怕是那端圧優雅的蘭蔻佟吧。
她腦子肯定是被驢踢了,她竟然會在這裡和秦執討厭這種話題,而且還說得忘了時辰!
“差不多該用午膳了,我去看看膳食準備得怎麼樣了,”容天音訕訕地道,不等他再開口就開門出去。
注視着那道奔走的纖影,秦執烏瞳裡有些淡淡笑意漾蕩着。
清苒進了廚房,帶着一股氣勢凜然指揮着,廚房裡的人沒少受到清苒的氣。此時見她心情不好,沒有人敢惹她,誰叫她是王爺身邊的得力的大丫鬟呢。
“不要以爲我不知道你們心裡想什麼,那個草包不要以爲抹乾淨了張臉,就可以堂堂正正的做壽王府的女主人了。怎麼,看你們這個樣子還真想巴結那只有面貌的草包……”清苒對着一衆埋頭工作的廚房人員一通冷噴,顯然是被容天音的樣子給弄得惱羞成怒了。
“都這個時辰了,動作都給我快些,你們想餓死王爺嗎?難道這個府裡,我清苒不能指揮你們做事了……”看着他們無視自己的樣子,清苒更爲惱怒了起來。
“清苒姐,午膳已經準備妥當了,是否喚王妃過來傳?”一名燒火丫頭在衆人示意下硬着頭皮問發飆的清苒。
這丫頭不提王妃還好,一提清苒就忍不住想要甩一巴掌過去,可到底是壓住了,“送過去,這些還需要等什麼王妃,這裡由我來做主。”
因爲容天音近身伺候秦執的日子,都是容天音親自過來取膳食的,今天沒見容天音過來,他們廚房也不好送過去。
“哦?我怎麼不知道這個壽王府竟然是你清苒在做主?”一道清越的聲音傳進來,緊隨着容天音的倩影也出現在衆人面前。
清苒方纔囂張的氣焰見到了容天音馬上就泄完了,咬着脣低着眼簾,有些不甘願地福禮:“王妃。”
容天音淡淡地掃了她一眼,聲音裡聽不出情緒來,“將膳食送過去吧,王爺正等着呢。”
廚房內的衆人如蒙大赦紛紛行動了起來,看着井井有條的動作,容天音不由暗贊這個王府的規矩森嚴,只是這個清苒卻任由囂張,有些奇怪。
對付這種女人,容天音完全遵照前面央兒的例子,可見這丫頭明明人後囂張得上天了,到了她面前就裝得跟個受了氣的小媳婦似的。
姿色到有幾分,惹是賢惠些,興許她可以接納。既然你嘴巴這麼能說,她有的是法子讓你有嘴難開。
清苒被容天音這一眼盯得渾身發毛,不安的感覺立即竄上來。
“你在壽王府幾年了?”
清苒被她這一問題問得一愣,咬牙回道:“回王妃,已經六年了。”
六年了,挺久的。看這年紀也有十六七歲了,十歲就開始服侍秦執了,說來也算是老人了,也不知道秦執舍不捨得。
不知道容天音爲什麼突然問這個問題,清苒也沒去深思,因爲容天音問完人就走了。
飯席上。
容天音無視圍觀的衆人,更無視他們在她臉上掃視的呆滯表情。
說來也奇特得很,這個容天音的面貌雖不是那種傾城傾國的大美人,可就是這副五官結合很是有一番味道!若她是男人,也會爲這張臉瘋狂。
“王爺,您吃!”容天音手賤的給秦執挾了塊肉。
正細嚼慢嚥的秦執慢慢擡頭看着一臉諂媚笑容的容天音,溫潤的眼睛裡閃爍着某些光芒,然後禮尚往來的挾了塊進她的碗。
看着秦執臉色不錯,心情想來也不會差,打破了食不言的規矩,“王爺,央兒在宮裡出了事,蘭院裡有些事情霜雪一個人也忙不過來,我想在您老人家這邊挖個人,您老看行不行?”
說話間,容天音還不忘記再挾一塊肉過去,那討好的意味十分明顯。
“嗯,你的院子裡確實是該增些人手了,晉叔。”秦執嚼了一口接過她的話。
被點名的義晉趕緊走出來,臉上並無多少表情,一副公事公辦的死板樣,“王爺。”
“給蘭院點幾個細心的丫鬟過去伺候着,前面安排好的小廝便不必了,”秦執很好說話的吩咐。
容天音一聽這話,便知道王府早就有給她準備人了,只是她不喜歡人多圍着自己轉罷了。
之前不喜歡,現在也不會喜歡,趕緊阻止道:“那個,秦……王爺啊,我就向您老人家要一個人,不用太多人,挺吵的。”
“你是府裡的女主人,有些東西是不能避免的,如若嫌吵好好訓導便是。”秦執老好人的臉上揚着淡淡的笑,話裡話外卻不容她拒絕。
好吧,容天音馬上讓步,揚着脣道:“最近我細細觀察了清苒,覺得她這人比誰都細心認真,不知王爺肯不肯割愛讓給臣妾?”
秦執愣了下,似沒想到她會跟自己要清苒。
清苒一聽猛地瞪大了眼珠子,苦着一張臉暗暗向秦執搖頭,可惜的是,人家秦執根本就沒看她一眼。
現在清苒終於知道爲什麼那種不安從何而來了,原來這個草包女人打的是這個主意。
她是伺候在秦執身邊的老人了,想必以王爺溫和的性子必不會讓她去蘭院的,想到這裡,清苒又有了些底氣。
下一秒卻被秦執一句話,蕩平了她所有的底氣。
“清苒是個細心的,難得你喜歡,爲夫本意也是讓清苒去蘭院,現在由你提出,爲夫也放心了!”
放心?放心什麼?
“王爺……”清苒面如死灰,幾欲要哭出來,“奴婢在您身邊伺候習慣了,這會兒換了人在您身邊怕是不太好……”
“王爺身邊還有很多得力的丫鬟伺候着,少了你也沒有多大的事。怎麼,清苒不願意來蘭院伺候?”容天音眯着眼,笑眯眯地瞅着一臉菜色的清苒。
弄到自己院子裡,想怎麼玩就怎麼玩,這樣的做法才符合她的身份嘛。
“王爺……”清苒真想當場哭給秦執看。
“咳咳……”秦執突然咳成連珠,容天音趕緊放下手裡的筷子,伸手撫着秦執的背,嘴裡不由罵了起來,“瞧你把王爺逼成這樣,該當何罪。”
清苒見秦執咳個不停,哪裡還敢多言,她去蘭院已是鐵板釘釘的事實了。
容天音將秦執扶了起來往榻邊走,下意識的放緩了語速,“王爺,您別激動,臣妾回頭替你好生教育這丫頭,真是太不懂事了。主子的決定哪裡論得到她一個小丫鬟質疑?您說是不是?”
秦執的咳聲漸漸熄減,蒼白無血的臉溢着淡淡的笑意,“你是這兒的女主人,想如何做便如何。”
容天音眸光一閃,他這話的意思是說要給她放權了?
就衝着他這句話,她可就得好好的獎勵一番,她湊近他,笑眯眯地討好道:“王爺,今日風和日麗,萬里無雲,正是踏青的好天氣,不如我們到外邊走走,也好散散身上的病氣!”
看看這人,肯定是整日悶在屋子裡太久了,半點精神也沒有,臉白得跟只吸血鬼似的,長得再漂亮,周身病氣誰敢靠近?
低頭便看到少女柔軟的手小心翼翼的攙扶着他的臂膀,兩人的距離貼得近,只要兩人轉頭,彼此的氣息就可以觸碰。
但此時的容天音挺不自在的,主要是手上的動作有些僵硬,因爲不習慣碰人或別人碰她的原因。
從五歲起,她碰什麼都得死,她就是個行走的毒源,誰碰誰死,她碰誰都會一命嗚呼。
當然,也有一個笨方法,將她全身上下都用特殊的材質包裹,與人接觸時總是戴着厚厚的特殊手套。可縱是你戴了這些東西,卻仍然許多人怕死,誰知道你會不會在手套上塗層毒。
別說是觸摸,就是吃飯她總是孤伶伶的一個人。試問,誰敢和她同吃一桌飯菜?
“王爺,怎麼樣?是不是舒服了許多?”容天音咧嘴討笑道。
明媚太陽光曬在兩人身上,暖洋洋的,舒服極了!
秦執迎着陽光,立在後花園中,偶爾低下目光看身邊的絕麗少女,那精緻的五官被陽光傾曬得散了層淡淡的聖光!渡在她面上的光,正深深吸引着他。
盯着少女那張合的薄脣,秦執有些不適地偏開了視線。
“跟你說,病人就要常常出來運動,不要以爲躺在牀上,關緊了門牀就是對身體好,這樣反而讓你的體質在陰暗下減弱,到時候哭都沒地哭了!”容天音就看在他給自己放權的份上,就該說句有用的話。
“嗯,”秦執迎着太陽的方向,從鼻子裡發出一個單音。
孺子可教也!
得到迴應的容天音心情還不錯,難得安安靜靜的有個人陪在身邊曬太陽,暗夜裡活動的生物,總是那麼嚮往陽光的明媚!
誅不知她這些動作放在壽王府的人裡,是何等的不懂事,王爺病成那樣子,就該在榻上好好養着,現在到好,她三兩句就將人帶了出來。
“以後你好好鍛鍊身體,將來有一天你也會有個健康的身體,想去幹什麼就幹什麼,別老是憋在那間屋子裡。你不覺得那屋子特晦氣嗎?整日薰着噁心人的臭藥味。”
今天的容天音似乎話比較多,秦執溫潤的眸子低了下來,靜靜地凝視着她精美的側臉。
站在身後的衆僕聽了容天音這話,臉上的肉一抽一抽的。
“以後小音都會陪在我身邊嗎?任何時候……”他輕輕的在後面加了句。
又來了,這種盅惑人的聲音。
“您老人家可是堂堂王爺,多得是人陪伴,就不缺我這個了!”容天音燦爛地笑了起來,辯不出真笑與假笑。
在秦執悠遠的視線下,容天音笑容加大,突然轉身揚聲道:“今天話說得有點多了,突然覺得口乾乾的,清苒,茶水伺候着!”
剛剛還安安靜靜在他身邊說話的少女,突然大步走開,嘴裡還不忘使喚一句。
清苒僵僵硬硬的跟上,一臉憋屈。
沒攔着她的秦執低低幽幽地對着天際喃喃,“健康的身體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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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宮。
翊坤宮的元和殿內。
容侯一身青灰袍束身,本是暗淡無光的衣袍卻無損他半分的神俊,明明年過三十的人,卻彷彿若一直停留在二十幾上下的年紀。
紹文帝身邊紅人柴公公遠遠的迎着容侯,畢恭畢敬地將人請入了元和殿。
禇國九五至尊秦聞鋮身着玄色九龍攢珠鍛袍,坐在桐木黑漆書案後面,手擎着一盞青玉茶杯,淡淡抿了口,常時總是銳利而威迫的潭眸此刻染着些不符合他的溫文。
“皇上,容侯到!”柴公公尖銳的聲音從半開的殿門傳進來,只是沒等公公的話落,那人已然不請自入。
柴公公替二人掩起了殿門,將裡外隔絕,周圍衆人屏退乾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