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的話剛落,只見正殿中隱隱有一道身影朝着中央而來。
容天音手裡捧着一隻紅玉瓶子,身着淡雅的淡藍衣裙,緩步朝着殿中而來。
滿殿喧譁剎時寂如無人之境,一道麗影漸露在眼幕下,僅是一個悠長的虛影,卻莫名讓人心裡頭一緊。
少女身形纖長,體態輕盈,步履嫺雅髹。
烏髮被她簡單用一隻玉簪斜斜的挽了一個髻在腦後,烏髮靜垂兩肩。宮燈照得她肌膚如瑩玉。美目間流光溢彩,跳躍着燈火的妖治。
滿殿皆針落可聞,直直盯着這突如出現的絕女子,一副呆滯模樣。
待近了,纔將少女真面容瞧清。
方纔離得遠的眸子也突然變了,黑色的瞳眸墨染似的純粹,仿若那一池秋水,明明深不見底,卻清澈得令人心驚。似不染人間煙火雜塵般,滿殿的輝煌皆映入那雙澄澈的眼裡,溶溶漾漾,撩人心緒!
“這是天音孝敬皇祖母的,此春顏藥丸乃是天音百般艱辛得來的,有養顏,保青春的功效!皇祖母且放心服用,此藥天音曾在自己身上試驗過,成功率極高!”容天音嘴角邊漾着一抹純然的笑意,配合着她那雙如漆的黑眸,竟有種惑人心神的錯覺。
而不難看出的,少女的面貌與容侯的極相像。
“啪!”
皇帝手裡的酒懷倏地掉回桌面,發出一道不合適的聲響。
再觀帝王面色,那是何等的古怪而扭曲,像是極力壓制着體內某種蠢蠢欲動的東西。
容天音意味深長地看着皇帝的動作,嘴角略勾了個笑,眼裡淨是無辜:“可是天音哪裡說錯了?或是這禮有何不對?皇祖母不喜歡嗎?”
向來嚴謹的容侯此刻也一臉恢白,眼中空洞地盯着容天音,終究還是藏不住了嗎?
“音兒,你……”容侯猛地起身,啞着聲指容天音,竟是半句話也說不全。
容天音美目眨了眨,竟有種吸魂的流螢,卻讓容侯心沉如水。
那傻不拉幾,胸大無腦,惹事生非,貽笑大方的容天音竟長這副模樣?
今夜的壽宴還真是生生給了衆人一記深刻的衝擊,又有誰會想到,那恐怖如鬼的容大小姐竟長這副模樣,也並不是容天音長得有多麼傾國傾城。
而是這副五官組合起來,比任何一張傾城國的臉蛋要吸引眼球,那是一種可以讓男人瘋狂的吸引,沒有任何理由的吸引!
容天音倏地斂起面容的笑意,將手中的禮朝前遞了遞,皇太后身邊的紹嬤嬤猛地回神,竟有些顫顫地走下去接過了容天音手裡的紅玉藥瓶。
見皇太后身邊的人接了東西,這才轉身朝着秦執身邊的空位就坐。
等容天音這一系列動作做完,衆人似乎才被什麼擊中,猛地回神過來。
只是場面陷入了詭異的靜態中……
而我們的罪魁禍首則是一副事不關己的坐在秦執的身邊,發現秦執正用一種極度深邃的目光盯着自己時,容天音壓着聲調道:“其實我就是想試試效果,怎麼,我是不是長得特難看?嚇着了?”
容天音和秦執咬耳朵的場景落入了衆目之中,泛起一抹淡淡的漣漪。
“咳咳……”秦執很不給面子的重咳了起來,將衆人神魂喚了回來。
容天音見他裝得賣力,下意識的配合着他,伸手撫着他的背脊。
康定王一雙野獸般的眼直落在容天音的動作上,穿過層層人頭,灼熱的視線讓容天音不察都難,但她知道是他,所以她連擡頭的動作都不曾有。
範峈抿着酒水,眼神明滅不一的看着夫妻二人的動作。
正是衆人失魂之際,陡然只怕空氣中有一道啪達的聲響起。衆人還未來得急驚懼失色,就見一股濃煙隨着滾落進毯子上炸開的圓珠內衝散出來,煙氣是淡青色的,擴散得極快。
容天音臉色一變,拿起袖子就捂了秦執的嘴脣。
衆人還未來得及從容天音的突變回神,就突然受到了這樣的攻擊,一時間慌了!
“有毒,大家閉氣,護駕!”沈閒反應極快的來到皇帝的身邊。
場面一下子陷入詭異的被動中,咸宜宮內竟出了這等事,是太大意了,還是有什麼高人在身後相助?
“咳咳……”容天音下意識的將秦執的手拉起朝着身後最隱蔽的地方跑,這個時候她不想淌這場渾水。
“父皇,小心。”屬於康定王清冽的聲音傳來,只見頂樑上降下了數名黑衣高手。能夠藏身在頂樑上而不被發現的黑衣人,若不是高手又怎能輕易躺藏。
毒氣很快的擴散,不過眨眼間就讓那些企圖逃出殿外的官員和家眷們軟身倒地,說話的氣力都幾不可剩,但感官十分的清晰。
皇帝也不是吃素的,他能夠從衆兄弟中踏骨坐上高位,豈會是泛泛之輩。
“果真是你們……”一個道不明情緒的聲音從皇帝嘴裡吐了出來。
不理周遭尖利的叫聲,容侯拍桌而起,也不知用了什麼法子將毒素壓制體內,臉色凜然得有些悚人,“讓你們進殿你們還真進了,給本侯拿下。”
言罷,竟當先與那幾個黑衣人對上了招,那氣勢儼然就是寶刀未老,反而比以往有更沉穩的鋒利。銳利如一點的劍芒橫掃大殿的黑衣人,緊隨着,康定王大手一揚,剛剛無人的空地上馬上涌來數名鐵騎將士。
相對這些危機,正悠悠然坐在位置上的範峈一直未移動過,手裡還扣着未飲完的酒水。
看似危機重重的場面,實則是一場戲。
黑衣人看着數人坐立未動的人物,馬上就知道他們上了皇帝的當,憤恨難當之下極力衝殺。
“咳咳……離開……”秦執在容天音攙扶下離開了大殿,從後一道門走了出去。
看着外面的守兵,容天音眼神沉了沉,果然如她猜測的那樣嗎?
容天音在心裡冷笑一聲,腳步也加快了些。
誅不知,被她架在身上的人正低垂着幽暗的眸子靜靜凝視着她的側臉,眼裡邊深得捉不着半點情緒。
“你再撐一撐,”容天音一邊說,一邊掃了眼四下,找了塊乾淨的地方讓他靠坐了下來,心中有些急地握住他的手,“讓我看看。”
不想手剛觸摸到他的手,反被他反扣住手腕,容天音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你沒中毒……”
“這不是廢話嗎?要是我中毒了,我還能帶着你跑出來……”容天音突然住嘴,一時有含糊不清的吱唔了起來。
她下意識的迴應讓秦執一雙眼沉了沉,捏着她的手緊了緊。
“你,你……”
“既然出來了,便回罷了,”最後秦執淡淡收回視線,扣着她的動作也改爲握,然後撐起自己來。
“可是你不問我什麼嗎?”容天音直覺上覺得他一直在懷疑自己,現在突然被他證實了。
“回吧,”秦執握着她的手,溫柔一笑,什麼也沒再多說。
又是這樣的眼神,柔到你無力,柔到你沒法子抗拒。
“可咸宜宮內……”
“那些事不是我們能參與的,父皇能夠利用皇祖母引這些殘黨出籠,並沒什麼意外,”容天音聽他的語氣,好似早料到今日之事的發生。
再一次的,她見識到了古人的高深和無情。
那些所謂的殘黨對皇帝來說很重要,起碼他們可以讓皇帝費這樣的心機,就值得重視。
她一直覺得秦執的病是多半裝出來的,可當他坐在出宮的馬車上時,才驚覺秦執是真正的吐血了,一口血幾乎是嘔在她的身上的。
馬伕一直守在馬車上,所以,她帶着秦執出宮時,就只見車伕一人。秦執身邊的人都被留在了咸宜殿內,至於她身邊的霜雪和央兒……容天音扶着吐血不止的秦執,心神有些失明。
那個叫央兒的少女,是她在這個世界染上的第一滴血……
“咳……”一陣猛咳拉回了她的失神,隨意的將手裡的血朝着自己的衣裳抹了兩把,趕緊扶起了失控的秦執。
容天音一手扶着他,一手急急穩着他脈。
脈衝亂象,與瀕臨死亡的脈搏無異,容天音臉色唰地白了白。
“咳咳……小音,快走……”虛弱幾不可聞的聲音抵入她的耳畔,如同一枚針扎入她的心口,刺疼得緊。
“你給我撐住,”容天音在身上摸索着,好不容易摸出了一隻小瓶子,盯着秦執蒼白如同吸血鬼的臉,咬了咬牙,“你信我嗎?秦執?”
可是她得不到秦執的迴應了,嘴角溢出的暗紅血液刺得容天音眼一眯,手輕輕一抖。
“別說話……”見他試圖張嘴說話,容天音眼神一暗,再自己的身上又摸出了另一隻青玉瓶子,也不知道她把這些小瓶子怎麼藏身上的。
如果她沒有那點慌亂的話,或許她就會發現躺在她腿上的秦執有些不同尋常。
容天音從容不迫的給秦執餵了兩種毒藥,用來衝擊他脈衝的現象,以毒緩衝的方法很冒險,所以她纔會問出那句話。
可現在沒時間等他回答了,容天音已經做出了最原史的反應,給他做了決定。
兩種劇毒在他的體內相沖,秦執原本白淨的臉染上了些紫紅交錯的痕跡,緊接着是他一口血吐出,是鮮紅色的,不是暗紅。
隨着時間的推移,只見他臉上的紫紅漸漸退去,恢復蒼白無血的俊顏。
容天音緩了口氣,總算沒有把人折騰死,回神過後容天音又覺得自己大驚小怪,怎麼換了俱身體就變得膽小沒信心了?
剛要搖頭失笑,耳朵一動,終於是發現外邊的異樣。
容天音下意識的側目朝昏睡過去的秦執掃了眼,他剛剛發現了?暗沉的黑瞳縮了縮,秦執你還真是……
容不得她察覺哪不對勁,靠近過來的殺氣愈發的濃烈了。
自馬車咕嚕轉,猶顯四周的安靜。
一瞬間,容天音微磕着的眼簾擡起。
廂門木板,猛的爆裂!
尖亢馬嘶騰起,整架馬車從中間截斷,車廂化爲碎木板,噼裡啪啦向四周散下。
一道淡藍色人影帶着一具不動的月白影從中掠出,落到了路邊,素手很穩地將飛出的坐墊和毯子撈了過來,小心的將那個被她帶出來的人放平。
容天音側身而立,空氣尖銳的暗器伏來,她拂袖轉身輕易避過。
四道身影同時現身,分兩個方向。看那不一致的動作,容天音眉一挑,竟有兩派人,好樣的。
四人明顯在見到對方出手時愣了下,但他們並沒有遲疑多久就衝向了容天音的方向。
其中兩人見容天音無事,步伐緩緩後退,忽然縱身躍起,攀向旁邊的牆面。
容天音冷笑道:“想走?”
逼她現了原形就想一溜了之,想得到是美好!
手指一彈,一塊不知什麼物體的東西破裂擊在他們腳底踏實的牆頭邊,容天音根本就沒有要拿暗器傷人的意思,那樣多沒意思,更何況她身上除了毒還是毒,根本就沒有趁手的暗器。
紅色的粉末炸開,一股暗淡的幽香襲鼻,兩人一看就知有詐趕緊捂鼻,可還是來不及了,吸入了一些後立即覺得身體一軟,險些腳下打滑裁下去。
好生厲害的毒粉。
踏了一步,忽然朝後後退,一道利光貼面擦過。又是一蒙面人鑽了過來,一尺長的短刀疾劃,刀刃寸寸進逼,容天音步步退後。後有人襲擊,她巧妙的遊離兩人夾攻之間。
如此一盞茶時分,兩名黑衣高手額上冒出了冷汗。
他們每一刀都精細到把握度,刺,劃,挑,拉,提,都是絕對完美的動作。
面對一個無害的女子,他們手裡的刀劍竟無法觸她衣角半分。
容天音嘴角扯了抹淡笑,看似緩慢,每一退步總與他們的刀刃隔了半寸掠過。
打鬥中最難受的,莫過於揮空招,只要多走空幾招,銳氣便立即下滑。
兩人見總出錯,有意無意的在容天音的相退下,差了那毫釐之間就要取她性命,可就是這半寸讓他們無力揮劍。
瞥見躺在地上的秦執,兩人目光一閃。
容天音眼看着他們的利刃朝秦執刺去,原來那兩名身軟刺客下意識的提劍刺過來,被摔暈在地上的車伕也適時的坐起了身去擋。
只是他們還是慢了容天音一步,那兩黑衣人的劍刃竟紋絲不動頓在半空。
衣袂翩然,素玉纖指拈着刀鋒,她玩夠了。
以力帶力的將他們架在一起的刀刃朝後一拉,一股柔韌又副有粘力的力量帶着他們的劍走偏。
素袖一旋,掌指牽引間,四把利刃盡數卷空,衣袂飛揚,卻碰不到她任何。
看着他們踏地,借力躍進抓回劍柄,容天音神情淡然,雙掌環遊,素淡的藍衣袖飄然拂動。四面八方的銳劍方向一改,擊向她的要害處,兩柄是要刺她,兩柄是要挑起。也不知是不是衝突的問題,這讓容天音有種錯覺,那中毒的兩人身手相當高,而且對她也並未有太濃重的攻擊性質。
那麼,問題就來了。
這二人又是誰?是想殺她還是想救她?不,簡單的來說,他們是來殺誰?
容天音袖口一揮一抖,袖風中一股刺鼻的薰香猛然襲鼻,四人皆收手改掩鼻大退,踉蹌倒地再迅速起身,身形一軟差點朝地上磕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