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9 我很想你
“王爺,駱御醫有急事求見您。”
段天諶轉過身,斑駁光影灑在那張臉上,卻襯得那張臉越發深沉莫測。他一手負於身後,身姿挺拔如鬆,自是巋然不動,其間所蘊含的王者氣概和絕代風華,讓人忍不住臣服於地。
青擎見狀,頭垂得更低了些,硬着頭皮問他,“王爺,駱御醫已經在外等候多時。您看,是否需要將其引進來?”
“嗯。就讓他在大廳等候。”段天諶沉思了片刻,方纔點點頭,看着青擎轉身大步離開後,纔回到內室更衣,往大廳走去。
甫一踏入,駱宇連忙迎了上來,拱手見禮,“屬下見過王爺。”
段天諶腳下一頓,狐疑的審視着他,半晌後,才緩緩道:“這一句‘屬下’,本王可受不起。”
語畢,他腳步一轉,徑自越過駱宇,步履從容的在椅子上落座。
駱宇臉上滿是尷尬之色。不過,許是早就預料到會有這樣的結果,短暫的尷尬過後,他也恢復了常態,轉身走到段天諶面前,態度越發恭敬有禮,“王爺,此前屬下雙眼被人矇蔽,辜負了您的信任。這些日子,每每思及自己做下的錯事,心中卻是悔恨萬分。屬下知道,自己罪孽深重,也不求王爺能夠馬上原諒自己,只希望能儘自己的綿薄之力,爲王爺和王妃掃清些許障礙。如此,屬下也心滿意足了。”
他忽而躬下身,頭低垂着,無法看清臉上的表情。可那聲音裡透出的悔意,卻是顯而易見的。
段天諶微微皺眉,比尋常人黑亮的眸子裡淬滿冰霜,只是靜靜的看着他,並不急着表態。
而駱宇也就任他如此打量着,脊背彎曲,頭低垂着,一身紅衣依舊耀眼張揚,可比之以往,卻多了幾分少見的沉穩。
這樣的駱宇,倒是讓他倍覺驚訝。
想了想,他才緩緩道:“若本王沒有記錯,你抱着那映雪公主離開諶王府之前,當着那麼多人的面兒,親自了斷了本王與你之間的關係。如今卻說出這些話,又是打的什麼主意?”
駱宇怔了怔,心頭劃過一絲狐疑。
若是以往,段天諶遇到此種情況,最多也是板着一張臉,不給他好臉色看,肯定不會明明白白說出這樣的話。如今,眼前這個男人卻這麼做了,那便說明,不是段天諶對他改觀了,便是對他的厭惡,已經達到了極點。
想到後者,他臉上的神情也頗爲精彩複雜,可人都到了這裡,也不應該白跑一趟,嚥下喉頭積蓄的苦楚後,便也緩緩道:“王爺,之前屬下被豬油矇蔽了心智,已經悔恨不已,如今唯一的願望,便是希望能夠爲王爺做點事情,彌補屬下之前犯下的過錯。還請王爺明察。”
對此,段天諶自然是不信的。
可駱宇把話說到這個份兒上,他也懶得去拆穿,身子懶懶靠在椅背上,一手託着腮,另一手的指尖則輕輕敲擊着椅子扶手,漫不經心的問道:“既然你口口聲聲說要爲本王做事兒,那麼你倒是說說看,你能爲本王做些什麼事兒?”
駱宇擡眸,小心翼翼的看着他,暗暗思忖了會兒,道:“王爺想要屬下做什麼事兒,屬下定當全力以赴,萬死不辭。再者,屬下也會把自己所知道的事情悉數告訴您,絕不敢有半點隱瞞。”
“是麼?”段天諶似笑非笑,一雙眸子比尋常人的還要深邃幽黑,一眼看去,其下隱藏着的,卻是冰封千里的千年沉寂和冰冷。
冷不防撞入這樣一雙眸子,駱宇只覺自己的思緒像是被冰塊凍住了般,半天都沒反應過來。
“怎麼不說話了?莫不是你剛纔所說的那些話,皆是用來敷衍本王的?”段天諶半眯着眼,淡淡掃過他臉上的恍惚之色,似笑非笑。
駱宇幡然回神,默默吞了口唾沫,囁嚅道:“王爺難道不想知道,皇上手中所握有的隱藏勢力,到底是……”
“若你尋來,只是爲這件事兒,那麼,你現在可以回去了。”他還沒說完,段天諶就已經舉手打斷了他的話,冷冷嗤笑道,“你該清楚,王妃之所以會答應幫你的忙,並非真是看重你口中所說的消息。若是到了此刻,你還沒明白王妃的用心良苦,那麼你想要爲本王做事兒的心思,也暫時歇掉吧!”
駱宇頗是不解。
當初,顧惜若會答應幫自己,明明就是看中了他手中掌握的信息。
可如今段天諶卻這麼說,又是什麼意思?
段天諶看着他,神色卻是一如既往的平靜淡然,“駱宇,你該清楚,當時本王縱然不在蒼京城內,也會留下青冥等一衆諶王府的暗衛。若是想要逼你就範,王妃也不過是一聲令下而已。”
駱宇臉色忽然變得很難看。
可不得不承認,他說得的確沒錯。
本來,顧惜若身邊站着個青冥,要是她心情一個不爽了,想要將他擒拿下來,逼他就範,也不過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可她並沒有這麼做。
其中的原因,他也不肯深究,可思緒一旦停下來,滿腦子都是他不願意去想象的答案。
他搖搖頭,始終不肯承認這樣一個事實——顧惜若願意幫助他,並非是出於對他所掌握的消息的渴望,而是單純爲他着想。
怎麼可能呢?
從他決定要維護佘映雪開始,與諶王府之間的種種糾葛,便也被他拋到了腦後。他只希望,能夠守着心儀夠守着心儀的女子,好好過日子,卻不想,兜兜轉轉,他還是回到了這裡。
這便是命運的諷刺麼?
他不知道。
好不容易下定決心走回來的路,此刻在段天諶的冷漠面前,似乎也變得很可笑。
段天諶可不管駱宇是怎麼想的,橫豎話已經說到這裡,他也沒必要去聽駱宇絞盡腦汁編造出來的敷衍話語。剛起身,想要離開此處,卻見駱宇橫跨在前,徑自攔住了他的去路。
他挑挑眉,不悅叱道:“駱宇,讓開!”
駱宇心尖兒抖了抖,一時竟被他的氣勢震懾到了,下意識就退到旁邊,猶且不死心道:“王爺,並非屬下死纏爛打,而是屬下真心希望能夠爲您做些事兒……”
段天諶一個眼神橫過去,“本王且問你,你因何改變主意?可是有人拿佘映雪來威脅你了?”
駱宇不自覺的握緊了拳頭,低垂下頭,遮擋住眸光中一閃而過的暗芒,聲音也低沉了不少,可細細聽來,還是能夠聽出其中的堅持之意,“王爺既然這麼問,屬下便也明說了。此次,您卻是猜錯了。屬下會做出這樣的決定,並非是受了他人的威脅。如今,映雪公主雖然沒有完全清醒過來,可屬下也自信沒有人能夠拿她做要挾。屬下真的知錯了,真心希望王爺能夠給屬下一次贖罪的機會,讓屬下能夠重新效命於您。”
語畢,他咬了咬脣,膝蓋一彎,忽然就那麼直挺挺的跪了下去。
段天諶眉頭緊蹙,雙眸中光芒明滅不定,片刻後,便拂袖而去。
青擎見狀,無奈嘆息了聲,搖搖頭,也大步離開,留下駱宇一人靜跪在了大廳當中,那妖孽般的臉,在背光處不停變幻着神態。
……
段天諶回到了寢居,卻意外發現,顧惜若已經醒了過來,連忙心急火燎的走入內室,想也不想就將那個靠在牀榻上的人兒攬入懷中。
彼時,顧惜若剛醒過來,腦袋裡暈暈沉沉的,很多沉睡前的細節都記不清楚了。此刻猛地被抱住,大腦裡有片刻的空白,秀眉緊緊蹙起,似乎在思考着什麼。
察覺出她的異樣,段天諶的手臂也鬆開了些許,眉眼低垂,擔憂的打量着她,柔聲問道:“若若,你怎麼不說話?可是哪裡不舒服?”
顧惜若眨了眨眼,許是剛醒過來,眼神裡三分惺忪三分懵懂,儼然一副誠實乖巧的模樣,“沒事。我這是怎麼了?”
當初從將軍府那些暗衛手中得到消息後,她便知道,孟昶帶着京兆尹鬧得滿城風雨,並不是沒有原因的。相反,此事還可能得到了段天諶的授意。
可是,除了確定他並非一時興起之外,她還真是猜不出來,他到底想要做什麼。
後來苦思冥想,終於有點眉目,肚子卻疼了起來,隨之渾身冰冷,迷迷糊糊中,竟睡了過去。
然後,她就一直睡到了現在?
“段某人,我睡了多久了?”她眨了眨眼,臉蛋兒白裡透紅,整個人的精神也顯得很不錯。
段天諶抱緊了她,下巴輕輕點在她的額頭上,柔聲道:“很久很久……”
一個日夜,卻恍若隔世。
他不敢想象,若是她再沒醒過來,他是否會把季曉瀾的藥爐給拆了。
顧惜若卻聽不懂他的意思,以爲自己真睡了很長時間,連忙推開他,第一時間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神色無比擔憂,“段某人,我是生病了麼?睡了這麼久,對肚子裡的孩子可會有什麼影響?”
段天諶連忙握住她的手,輕聲安慰,“孩子沒事。季先生已經給你看過了,只要你安心靜養,身子自然就會好起來的。季先生的醫術,你難道還信不過麼?”
信得過纔怪!
顧惜若癟癟嘴,沒好氣的翻了個白眼。
她可沒忘記,從與季曉瀾見面開始,她和他從來都不合拍的。而且,季曉瀾的醫術怎樣,她是無從得知,卻難保對方不會恩將仇報,給她多吃些苦頭。
以季曉瀾那古怪的性子,絕對會做得出這種事情的。
“若若,你放心。季先生並非不分輕重、不明事理之人。更何況,你還懷着身孕呢!就衝着這一點,他也不會胡來的。”許是看出了她心中所想,段天諶擡手撥開額角凌亂的鬢髮,含情脈脈的凝視着她,目光貪婪,幾乎要把她此刻生動的神態深深印入腦子裡。
聞言,顧惜若難得的羞赧起來。
瞧這話說的,好像她有多小人之心似的。
睡足精神好的諶王妃絲毫沒意識到,她方纔的確是在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恐怕,就算是意識到了,也不會承認這一點的。
段天諶見她面色稍微和緩了些,才暗自鬆了口氣,雙手捧起她的臉,深深望入那雙明亮的眼睛裡,薄脣輕吐,“若若,我好想你。”
冷不防聽到這話,顧惜若只覺無比好笑,一個沒忍住就笑了出來,可在看到面前這人認真擔憂的面孔時,笑容就僵了僵,隨即伸出手扯了扯他的雙頰,笑吟吟道:“段某人,我不過是睡着了而已。又不要緊的,你不必……唔……”
她只覺眼前一黑,那張俊美無雙的臉便俯下來,脣上隨之傳來一陣輕柔的觸覺,軟軟的,微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