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墨蓮美眸裡盡是狠意。
聽完赫連宵的話,她輕聲說了句:“師傅,照顧好師孃。”
不等清風子回答,即墨蓮身形已經閃了出去,而自進門就有些擔憂的赫連宵跟着出了門。
即墨蓮直接來到王府地牢。
地牢內出了木倫外,空無一人。木倫被關在一處鐵牢內,此刻正奄奄一息地癱軟在潮溼的地上,若不是身體還有輕微的起伏,旁人一定會以爲這是一具屍體。
跟在兩人身後的朝南也閃了進來,他手中握着地牢的鑰匙,顧不得其他,朝南直接上前,打開牢房的鐵門。
即墨蓮進了鐵門,站到木倫的身邊,她冷冷問道:“說,米芙兒此刻在哪?”
語氣中的冰寒勝過地牢內的陰冷,木倫動了動,勉強睜開眼,意識還有一瞬間的模糊,即墨蓮此刻已經沒了耐性,她一腳將地上的人踹開。
木倫身體狠狠撞向鐵欄上,而後緩緩滑下,他嘴角還未乾涸的血跡又被新鮮的血紅覆蓋,又一輪的疼痛讓木倫整個人瞬間清醒,他嗤笑一聲:“哈,是不是你們也拿她沒辦法?想我告訴你們,簡直是癡心妄想。”
本以爲木倫撐不過赫連宵手下的連番逼供,卻沒想到五日下來,木倫依舊未吐出一個字,若不是立場不同,即墨蓮倒是真要好好讚賞一番這人。
不過既然他是米芙兒的人,那麼下場就只有一個。
即墨蓮手掌伸出,眼看着就要拍向木倫的頭頂,手還未碰觸到木倫的身體時被赫連宵一把抓住。
“別弄髒了你的手。”赫連宵只說了這麼一句,袖袍已經揮出,先即墨蓮一步掃向木倫。
悶響過後,木倫終於停止呼吸。
“扔出去。”赫連宵吩咐朝南。
而後,拉着即墨蓮的手,兩人一起離開地牢。
在牢中還不覺着,剛出來時,這才感覺到身體極爲冰冷,冷的讓她忍不住顫抖,身體從內到外冒出一股驚懼的感覺來。
“別擔心,有我在。”身旁的人將即墨蓮攬在懷中,手握緊她的手,想將自己的溫暖傳遞給即墨蓮。
“宵,若是師孃有什麼三長兩短,我不會原諒自己的。”
之前師孃未醒,到底還會讓師傅有一個念想,如今師孃再度沉睡,若是一月之內找不出救治師孃的辦法,師孃她便永遠無法醒來,如此一來,毀掉的會是兩個人。
紅眸閃過柔溺,他吻着即墨蓮的額頭,語氣滿是肯定:“我保證一定會救回你師孃的,乖,相信我。”
赫連宵的語氣太過肯定,這讓即墨蓮終於有些自信,她迷茫地問:“真的嗎?”
“一定。”
起初的驚慌過後,即墨蓮終於壓下擔憂,面上又是原本的即墨蓮。
“宵,剛剛你去了路澈那裡?”
知道米芙兒行蹤的除了路澈,不作他想。果然,赫連宵點頭,他補充道:“路澈之所以跟米芙兒同流合污是因爲米芙兒控制住了他的武功,米芙兒以恢復他的修爲爲條件,讓路澈派人送她出城。”
“路澈——”即墨蓮拳頭握緊。
即墨蓮話還未說完,擱在她腰上的手突然一僵,隨着赫連宵的視線看去,即墨蓮渾身殺氣盡顯。
雖然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路澈在見到即墨蓮毫不掩飾的怒火時,心中還是一疼,他對這種習慣性的疼痛已經麻木,自第一次跟米芙兒聯手,他就失去了再追求即墨蓮的資格。
路澈苦笑道:“你先別急,我此次過來是想跟你們商量的。”
“商量什麼?商量如何滅了我跟宵?”即墨蓮譏諷道。
無論他跟赫連宵的恩怨如何,路澈都不希望波及到即墨蓮,看來都是自己一廂情願了,路澈臉色有些蒼白地說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哼,米芙兒是你帶來的,大火中也是被你救下的,現在又是被你放走的,路澈,你以爲我大赫是你路家的天下嗎?我師孃剛醒來又被害,你覺得我會放過你跟米芙兒?”即墨蓮從來不是尖酸的,可師孃的事已經讓她失去了一貫的冷靜,路澈的出現更是如在那把火上加了油。
隨着即墨蓮的話,路澈身形有些不穩,明明已經恢復了武功,可這種被心中的人兒厭惡的感覺還是讓路澈身心劇痛,他扯了扯嘴角,又是一陣自嘲:“你說笑了,若大赫是我路家的天下,我的幾千人也不至於死於一旦了。”
“這麼說你在我大赫埋下暗裝,讓渾身蠱蟲的米芙兒害我京都百姓是對的了?”即墨蓮爭鋒相對。
即墨蓮的話刀子一般掛向路澈,路澈被一連串的問題堵得啞口無言,未免氣氛更僵硬,路澈只能轉移話題。
“我此次過來是想讓你們跟我一起去大盛。”
“你什麼意思?米芙兒去了大盛?”
即墨蓮也曾想過這麼可能,不過依照她如今跟路澈的關係,不該回到路澈的地盤上纔是。
見即墨蓮充滿懷疑的神色,路澈趕緊說道:“是這樣的,米芙兒跟皇后相識,她們交好,她此刻重傷未愈,以米芙兒的性子,不可能一個人躲起來,此刻米芙兒一定前往大盛皇宮相求得皇后的庇護。”
“你可能保證?”赫連宵插口問。
對上赫連宵,路澈的臉色就沒那麼好了,他冷哼道:“我爲何要騙你?我可不認爲出了事你能善罷甘休。”
這是路澈之所以如此積極幫忙的另一個原因,以赫連宵寵溺即墨蓮的程度來看,若是即墨蓮的師孃真有什麼三長兩短,他可以肯定赫連宵一定會傾盡舉國之力來討伐大盛,如今大盛因爲路饒的病重導致政局不穩,若是赫連宵趁機進攻,大盛勝利的機會幾乎沒有。
若說路澈只是爲了即墨蓮,赫連宵兩人當然不會全信,而加上他之後的話,即墨蓮跟赫連宵算是相信了他。
“我們何時起程?”即墨蓮直接問。
“越快越好。”
“宵,我一人去便吧。”事情定了下來,即墨蓮看向赫連宵,她希望赫連宵能在王府保護師傅跟師孃。
赫連宵臉色一冷,他手臂收緊,讓即墨蓮不適的皺眉,即墨蓮不說話,只是這麼看着自家娘子。
“那宵跟我一起去。”最後,即墨蓮點頭。
如此,赫連宵臉色才勉強好了些。
就在路澈轉身將要離開之際,赫連宵肯定的聲音傳來:“你回去可以,路擎幾人要留下。”
路澈停下腳步,冷聲問:“你什麼意思?”
“將路擎幾人留下應該是正合你的意吧?”赫連宵譏笑道。
在天下人的映象中,路家幾兄弟從來都是兄友弟恭的,此次一同前往大赫,若是隻有路澈一人回去,世人便會認爲路澈出賣兄弟,陰險無情。
路澈向來在意名聲,況且還有一個路饒,路饒不會允許自己一下失去三個兒子,而路澈勢必還會回來營救他的三位兄弟。
不得不說赫連宵這一招夠高明,路澈只能吃着悶虧。
“隨你。”留下兩個字,路澈再也呆不下去了,他甩袖離開。
路澈離開後,即墨蓮的臉色又沉鬱一片,緊靠着赫連宵,想要尋求些溫暖,這一離開,以米芙兒狡詐的性子,解藥必然不好拿。
即墨蓮從來沒有此刻這般慌過。
“宵,我們真能救師孃嗎?”
“當然,而且,我們還有另一個籌碼。”赫連宵突然說道。
“什麼?”
……
煞王府別院的一處陰暗房間外,即墨蓮恍然大悟,她慶幸道:“幸虧當時沒有殺了她。”
“皇后即便再狠心,路敏也是她的親身女兒,她不會放任自己的女兒受苦的,以路敏換米芙兒,你說皇后願意還是不願意?”牽着即墨蓮的手,赫連宵問。
當日只讓未隨便將路敏給困起來,之後一度將她忘記,在路澈提到大盛皇后時,赫連宵這才驟然想起。
未已經在門口等着了,在兩位主子過來時,未無聲開門。
門剛打開,裡面傳出一陣酸臭味,薰得人幾欲作嘔,路敏如今已經是個廢人了,又在南悅百姓面前失了面子,更何況將她置於如此境地的還是她一直心儀的赫連宵,路敏的頹敗可想而知。
直到屋內讓人作嘔的氣味消失的差不多,即墨蓮這才跨進門。
當看見那人時,即便心中早已有準備,即墨蓮還是不由一怔,她試探着開口:“路敏?”
坐在牀上那女子旁若無人地繼續絮絮叨叨,並不理會即墨蓮的問話,即墨蓮斂下眉,又擡腳,想要走近,卻被隨後進來的赫連宵阻止。
“小心些。”赫連宵叮囑。
這路敏奸詐,再經過米芙兒這事,赫連宵此刻對除了即墨蓮之外的任何女子都持有懷疑態度。
兩人的互動並沒有驚動牀上的人。
絲絲陽光透了進來,即墨蓮這纔看清路敏的樣子。
本來豔麗自信的模樣早已消失不見,此刻的路敏長髮亂糟糟,臉上是長久未見光的蒼白,病態的毫無血色,最讓即墨蓮側目的是路敏那雙時常會透露出陰狠的眸子,此刻已經呆滯無神。
“怎麼回事?”顯然,赫連宵也看出了路敏的異樣來,他問站在門口的未。
未垂首:“屬下也不知,剛關入這房間時,她整日叫罵,不過一直無人理會她,她漸漸開始跟自己說話,直到半月之前,這人已經逐漸呆滯。”
“爲何不報本王?”赫連宵冷掃一眼未。
未頭垂着更低了些:“屬下是想再確認一番在稟報。”
這倒是真的,以路敏的詭計多端,她真有可能裝瘋賣傻。
赫連宵跟未的一問一答間,即墨蓮的視線始終放在路敏身上,她在確認,確認這路敏到底是真瘋還是在裝傻。
路敏呆滯的目光無懈可擊。
即墨蓮突然輕聲說道:“路敏,路饒就要死了。”
衆所周知,路饒最是疼愛路敏這個女兒,而路敏向來尊敬路饒,聽到自己最尊敬的人即將死去,一般人都會表現出異樣來。
沒放過路敏臉上的一絲一毫表情,不過讓即墨蓮失望的是路敏自始至終都是一個表情,呆傻。
即墨蓮不死心,她又說道:“我們送你回大盛可好?”
回答她的是路敏口水橫流的大笑。
路敏仰頭,嘴張開,疑似口水的液體順着嘴角留下,她無意識的大笑,眼神沒有焦距,十足一個傻子模樣。
想到了什麼,即墨蓮突然開始哼出一種特定的樂音,調子頗爲奇怪。
而身後的赫連宵也在同一時間記起一件事:路敏似乎中了她自己的蠱,此蠱好像名爲牽線蠱,可以牽制住種蠱之人。
隨着即墨蓮口中流淌出來的調子,路敏的眼神更呆滯了。
停下樂音,即墨蓮問:“你是誰?”
“路敏。”有些沙啞的呆滯回答。
“你現在在哪?”又問。
“大赫。”毫不猶豫的迴應。
眸子一閃,即墨蓮聲音強硬起來:“說,爲何要裝傻?”
這個問題路敏沒有直接回答,望進呆滯眼神的最深處,即墨蓮不難看出她的掙扎,她嘲諷地揚眉,這顧重花發作後路敏會一無所覺。
最終,再堅強的意志力也未敵得過蠱蟲,路敏回答:“逃跑。”
“裝傻是爲了逃跑?這是誰給你出的主意?”
路敏是高傲的,按未的話說,她之前還是扯着嗓子大罵的,爲何沒多久就陷入呆滯之中?即墨蓮是醫者,當然知道人的精神緊繃到極致時會導致人的神經錯亂,不過,這極致是需要很長一段時間的非人折磨,而路敏卻情況卻不是,自來到大赫,根本無人拷問過她,某種程度上來說,這路敏是自由的。
這樣的簡單關押,而且時間還沒有一月,路敏怎麼可能瘋傻?
既然已經被蠱蟲控制,接下來的問話很容易的多,路敏直接回答即墨蓮:“有人教我。”
“誰?”即墨蓮的呼吸重了一分。
“不知道。”
“那你是如何受到她(他)的指示的?”即墨蓮步步緊逼。
“信。”
再問不出什麼,即墨蓮這才伸手,雙掌一拍,清脆的巴掌聲後,路敏身體一怔,而後軟了下來,眼神急不可見地閃躲一下,而後又恢復成呆滯。
赫連宵跟即墨蓮相視一眼,兩人無聲交流片刻,後齊齊看向路敏。
即墨蓮嘆了口氣:“既然你已經呆傻,我們便送你回大盛,當然,帶着你過去不是放了你。”
一顆藥丸子手中飛出,堪堪落入路敏的嘴裡,路敏眼波又不可抑制的動了動。
確定她嚥下藥丸,即墨蓮吩咐門旁的未:“外面找兩個人,將她收拾一番。”
“是。”未立即離開。
藥性開始作用的路敏哼聲更大了,她神情有些驚懼,瘦骨嶙峋的身軀想要捲縮成一團,無奈,路敏覺得渾身力氣突然消失一般,只能癱軟在牀上。
“呵呵,這是軟骨散,放心,對身體無礙的。”
兩人離開這間讓人心情壓抑的房間。
很快,未領着兩個中年女子進了院子,未將即墨蓮的話重複一遍,那兩個中年女子也是利索之人,兩人並未多話,直接開始幹活。
站在門外,耳中清晰可變的是路敏沙啞的嘶吼聲,她勾脣,這路敏是咎由自取,跟她裝傻?不知是真傻還是假傻?
一刻左右,兩位中年女子出來,她們恭敬地對即墨蓮跟赫連宵說道:“已經收拾好了。”
即墨蓮擺手,未將一袋銀子遞給兩人,兩人千恩萬謝地離開。
再進那屋子時,即墨蓮讚賞地點頭,這兩人果然利索,短短時間,不僅收拾好了路敏,就連房間也打掃乾淨了。
路敏此刻被扶起,靠在牀頭,以防其摔倒,那兩女子特意在路敏腰間放了兩個枕頭。
這一次即墨蓮直接走進了看,收拾乾淨後的路敏之比之前瘦些,蒼白些,倒是沒有其他的傷處。
看着路敏還在強撐的呆滯,即墨蓮心情難得好些,她說道:“好了,現在我再給你最後裝扮一下吧。”
即墨蓮是誰?是聞名天下的鬼手,她若想喬裝一個人,又有誰能辨別得出?
三兩下,路敏已經由原本還算美麗的女子變成了一個長相普通的病弱小子,滿意地拍拍手,即墨蓮又從荷包內掏出一個東西,這是一個手心大小的小一號荷包,將那小一號荷包系在路敏腰間,即墨蓮‘好心’地解釋道:“有了這個,即便是米芙兒和你那師傅也別想認出你來。”
蠱蟲就是蟲子,是最低等的東西,光憑氣味來辨別人,有了這荷包,便能混淆蠱蟲的嗅覺,如此,路敏只是一個路人。
“好了?”見自家娘子終於停下手,赫連宵輕聲問道。
“恩。”
“那我們就先回府,收拾好東西就出發吧。”
“好。”
兩人手牽手出了門,站在門口,即墨蓮聲音微微揚起:“未,看好人,別讓一些該死的蟲子進來。”
“是。”未很入戲的大聲回道。
直到再也聽不見離開的兩人的腳步聲,屋內的路敏這才緩緩收斂了臉上的傻子般表情,她掐緊自己的手心,眼底惡毒滿布。
“即墨蓮,赫連宵,你們不得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