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着一陣細密的雨聲漸漸歸爲寧靜,太陽露出了嶄新的頭。整個清晨,都是在雨水中度過的。
初晴的天,是一望無垠的藍,藍得清澈,藍得透亮。
明明是舒爽的顏色,但在洵陽看來卻是憂鬱的。換上便裝的他,在玄空的要求下出了宮。走在還有積水的板結的路上,恍惚間又有了往事如昨的感覺。
“您該放下包袱,散散心纔對。”玄空勸說道。
“包袱?如何放下呢?”於洵陽又何嘗不想放下包袱,可實在是太難了。
“如果夫人真的還活着呢?”玄空又一次的提出這個問題。
洵陽面露不耐,“怎麼又問起這個呢?”
玄空從懷中掏出一塊玉佩,是一隻鳳凰的圖案,遞到了洵陽手上,“您看看這個。”
洵陽接過玉佩,不敢相信的多看了兩眼,又不確定的把掛在身上從不離身的龍配取下來放在一起比對着,“這……不可能,鳳佩已經和洛雪一同埋了,洛雪不可能還活着。”
“也許夫人就真的活過來了呢?”玄空說出自己的猜測。
洵陽把兩塊玉佩緊緊攥在手心裡,把寒冷的玉捂熱了。“這玉佩如何來的?”
“是下人在聚寶閣發現的。”玄空如實的說着,聚寶閣是京城中最大的當鋪,以收攬天下名貴珍寶而聞名。只要是寶貝在那裡都能當一個好價錢。
“聚寶閣?難道是洛雪……”想到這裡洵陽的臉上掠過一絲擔憂,他憂心忡忡的想,這塊玉佩也許是洛雪覺得走投無路了,纔會去當掉的。
“我問過聚寶閣的老闆了,他說這塊玉佩是一個男人當的。”
“男人?”洵陽有些mo不着頭腦了,洛雪的鳳佩怎麼會落到男人的手中呢。
不知是不是關心則亂的緣故,洵陽不由得把事情想得複雜了,他在不斷的假設,假設洛雪死而復生,結果落入了壞人手中;抑或是沒有落入壞人手中,卻過着清苦的日子;還或是被人賣去當苦工……越想就越糟糕,陰雲籠過頭頂,心頭一陣灰暗。
“那個男人的家就在前面。”玄空伸出手,指了指前面的一間房子。
洵陽不允許自己再想下去了,快步走向前去,狠狠的敲打着門。
門內,傳出一個男人的聲音,帶着濃濃的下牀氣,彷彿是還在睡夢中就被吵醒了似的。“誰啊!吵醒老子睡覺!”雖是這麼說,但還是把門打開了。
見門被打開,洵陽立即衝了進去,把每一個房間都搜了一遍,都未找到洛雪的影子,折回來,抓住那人的衣襟,問:“人呢?她人呢?”
“什麼人啊?”男人還未從夢境裡清醒,“你說的什麼啊?”
洵陽掏出鳳佩,在男人眼前晃了晃,“這塊玉佩你是從哪裡得來的?”
男人認得那玉佩,可見洵陽氣勢洶洶,就是不想說出是怎麼得到它的。
玄空也已走了過來,勸說着要洵陽鬆開手,又從懷中掏出一張銀票,同樣的在男人眼前晃了晃,“兄臺,請你告訴我們,那塊玉佩是怎麼來的。”
男人是個見錢眼開的主,見到玄空手中銀票的數值,立即換了一副表情,“你們請坐,我去給你們沏茶。”
“不用了,你快說吧。”洵陽不耐的制止了他。此刻,他的心在劇烈的跳動,彷彿在等待一個不確定的結果。
“那你們聽我慢慢的說。”男子走了回來,示意他們坐下,“我本是一個掘墓人,靠着挖掘別人墓裡的東西度日。幾個月前,有一位女子找到了我,一出手就是一百兩銀子,她說這是定金,事成後還會再給我五百兩的。”
“女子?給你銀子?”洵陽好奇的問。
“她說要我去掘墓。”男子頓了頓,“我當時就想了,掘墓是我的看家功夫,賺這錢容易啊。可是,那女子告訴我,掘墓但不能破壞墓的外表,時間也很緊,只有兩天時間。”
兩天?洵陽好像明白點什麼了,“那個女子長的是什麼樣子的?”
“她用面紗遮着臉誰看得清啊,只記得她穿着黃衣服。”男子胡亂的抹了一把睡得僵硬的臉,繼續說着,“兩天時間去掘一個墓,這個任務挺難的,但給的錢多,我就給接了下來。可當那女子把我帶到目的地時,我才知道她要我掘皇墓!”
皇墓?!阿善膽子真大。洵陽不由得佩服起阿善的勇氣來。倘若被人發現,還不是死罪論處?難怪她要我調走了所有看守。
“哎,受人錢財替人消災。沒辦法,只能幹了,那活兒還真不是人乾的。兩天兩夜,我都不知道太陽打哪邊升上來的。”想到那兩日被當做苦力一般,男人不免牢sao了幾句。
“後來呢?”洵陽滿腦子都是洛雪,根本不想理會這個男人的事。
“別急。後來,墓挖好了,陪葬品不少,但那女人告訴我,陪葬品一樣都不許動,否則就把我抓去見官。我想着還是命重要,就沒有拿,再說了那些傢伙太大了,拿不了。那女人叫我把棺材打開,說什麼別怕,是一具沒有屍體的棺材。我當時真信了,毫無準備的就撬開了棺材,娘啊,裡面有屍體啊!是一個新死的女人,挺漂亮的,她的腰帶上就掛着你手中的那塊玉,我當時想着爲了彌補我受矇蔽的心靈,就把玉順走了。”男人一邊說,一邊看着玉佩,“這生意不好做啊,當我把玉佩揣進懷裡時,娘啊,那女人復活了!”
“復活了?”洵陽不太認同他的說法。阿善既然布好了局,就應知道洛雪還活着,但出於某種原因,她不想叫別人知道洛雪還沒有死的事實,於是爲了掩人耳目,纔會製造洛雪已死的假象的。
“對,復活了,嚇得我這個小膽差點飛了。”現在說起來那件事,男人還忍不住拍着自己的xiong脯,擺出一副受到不小驚嚇的神情。
“你不是一個掘墓人嗎?怎麼還怕這些?”洵陽略帶嘲諷的語氣問,雖是嘲諷,卻難掩心中的喜悅,洛雪還活着,太好了,她還沒有死。
“我是掘墓人中那個打雜的,只負責挖墳,不負責去掏東西,那種事情我怎麼會接觸過?我本想靠着自己的力量大幹一筆,誰知道接手的第一個活就遇見了復活的人啊。”男人間接的承認自己乃是膽小的鼠輩。
“後來呢?那復活的女人呢?”洵陽又忍不住問了起來。
“不知道,我把她帶出去後,出錢的女子就把銀兩給了我,叫我快些離開了。”男人見洵陽不太相信,又加重了語氣,很肯定的說,“真的,我真的不知道那女人去哪裡了。”
好不容易纔燃起的希望之火就這樣輕而易舉的被澆滅,不免是一陣失落。洵陽示意玄空把銀票交給男人,“謝謝你,這銀子是你的了。不過,你既然收了六百兩,應該能過上富裕的日子,爲何還要當了玉佩呢?”
男人收好銀票,哭喪着臉道,“那錢我哪敢用啊,在棺材裡遇見了一個活死人,回來後就天天做惡夢了。”
“那就拿些銀兩去買些紙錢燒燒吧。”說着,洵陽站起身子,對玄空使了個眼色,向外面走去,走到門口,又停了下來,“那錢你放心用吧,墓中的人不會向你索命的。”說罷,走了出去。
繁華的街上,人來人往,各種聲音混雜在一起,很是熱鬧,這便是市井之中最爲真實的一面了。
洵陽信步走着,唯一不變的就是緊緊攥住玉佩的動作。
“皇……”玄空意識到自己叫錯了,趕忙收斂了下面的字,“夫人還活着。”
“恩,還活着。”
“要不要調集士兵,在全城搜捕一番?”玄空獻計道,卻被洵陽否定。
洵陽一直搖頭,“不行,這樣會把洛雪嚇壞的,士兵們粗手粗腳,萬一洛雪反抗,肯定會受傷的。”
“那該如何找夫人啊?”
“聽天由命吧,找幾個認識洛雪的人暗中打探,我想我們的緣分還未盡,這塊玉佩就是證明。”說着,洵陽向前望着,黑色的眼瞳很是深邃。只是一瞬間,便換成了另一種色彩。
玄空察覺到洵陽的異樣,順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見不遠處的街邊,一個女子站在賣小吃的攤邊,耐心的等着。“那是……夫人?”待他轉首向洵陽求證時,卻見洵陽已經快要走到小攤邊了。
這是一個賣油炸臭豆腐的小攤,周遭散發着臭豆腐特有的氣味。洵陽忍耐着這股味道,走到洛雪身邊。洛雪?真的是你嗎?
“姑娘,這是你的。”小攤主把炸好的臭豆腐遞給洛雪,笑盈盈的接過了幾枚銅錢。
“老闆,這個怎麼賣?”問時,洵陽還一直盯着洛雪,好像一旦把眼神錯開,她就會消失似的。
攤主有些不好意的說:“剛賣完了,等明天吧。”
洛雪擡起頭,看着洵陽,好心的問道:“你很想吃嗎?”
洵陽溫潤一笑,“這個好吃嗎?”
“你沒吃過呀?那給你嚐嚐,你就知道好吃不好吃了。”說着,洛雪把臭豆腐舉高。
對於那股味道,洵陽實在是不敢恭維,害怕自己會吐出來,直往後退着。
“咦?給你啊,你嚐嚐啊。”洛雪顯得倒是很熱情,恍惚間,好像有一個差不多畫面蹦了出來,但只是一個模糊的影。她收回手,略帶驚奇的看着洵陽,諾諾的問,“我們是不是認識啊?”
“洛雪,你不記得我了嗎?”洵陽有些不敢相信,失而復得又失去的落差太傷人。
“咦?你知道我的名字?我們是不是認識啊?”
“你說呢?你真的不記得我了嗎?”洵陽指了指自己,急切的問,“是我啊,你真的不記得我了嗎?你好好想想。”
洛雪很聽話的在腦海裡回憶着,越想,頭就越痛,最後忍不住用雙手捂住頭,好似呻的說道:“我的頭,我的頭好痛……”說着,便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