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存的小雨珠沿着葉脈緩緩滑下,在葉尾凝聚成一個較大的水珠,晶瑩剔透的折射着光的韻味,葉子不喜它的喧賓奪主,強硬的把它趕了下去。“吧嗒”一聲,水珠碰到地面,四散而開。
雨後,枝杈上的桃花最是落寞,粉紅色的花瓣已被雨水打落大半,剩下殘破的身軀在高處獨自哀傷。鶯鳥隱匿在綠油油的樹葉裡,幸災樂禍的叫個不停。看來,王府之中,爭寵的不單單隻有女人。
阿善踩着地上的花瓣,漫不經心的在花園裡走着,掏出信箋,深深吸了一口氣。師父,你會帶着水來離開京城嗎?我需要你的幫助。做了良久的思想鬥爭,終於打開,水京良熟悉的字體現於眼前。
徒:
爲師已帶着水來離開,若想念,月下空對望。
師留
簡短的幾個字,踹測不出水京良執筆寫信時的心情。阿善沿着原來的摺痕疊好信箋揣進懷中。師父,你這樣小心,是不是就意味着你要以真實的模樣生活了?月下空對望,也是滿目黑暗,師父,我們同是見不得光的可憐人。不過還好,你還是留在京城的。
“我當是誰站在樹下爲花默哀呢,原來是阿善醫師啊。”尖酸刻薄的聲音飄了過來,不用深想,王府中除了穆晨瑤還有誰會用這樣的聲音說話呢?
阿善緩緩的轉向她,見她走來,微微一福,道:“阿善見過夫人。”
穆晨瑤看阿善,如看待眼中沙肉中刺一般,這樣貌美的女子怎麼看怎麼不順眼。可眼下挑不出半分不適,阿善是王爺請來的醫師,不是什麼侍qie寵姬,但每每看見阿善,心裡就會涌現莫名的厭惡感,是因爲王妃曾有意無意的幫助過阿善嗎?晨瑤不敢肯定,她只是覺得甚是厭惡屬於阿善的鵝黃se。
見穆晨瑤半天沒有迴應,阿善便也不予理會穆晨瑤。
“醫師的舉止更像是妹妹在拜見姐姐,我彷彿看見了不久的以後,妹妹成爲了王爺的小妾。”晨瑤好似無心的說出,說完便笑了,笑如銀鈴叮叮噹噹,得意之色佈滿jing心粉飾的面容。
“阿善只是一名醫女,王爺又豈是阿善所能攀附的?”阿善保持着謙卑的模樣,拋去醫者的稱謂,在這個偌大的王府中,她什麼都不是,甚至連一名女婢都不如,眼下又有何資格和王府的女主人發生衝撞呢?晨瑤要得意就遂了她的心意吧。
“我當是什麼呢?原來是霜打的茄子啊。”觀察阿善的舉動,晨瑤越發囂張,“下人就該是下人。你說是不是啊,芙蓉。”
“是,夫人。”一個女音響起,和晨瑤的聲音如出一轍。
阿善聞聲尋去,才注意到穆晨瑤的身後還站着一位婢女,不算jing致的鵝蛋臉上掛着嘲弄的笑意,小而亮的眼睛正盯着自己看個不停。可以肯定的是,這個芙蓉絕非鬧市中和晨瑤一同騎馬的丫鬟。
“夫人,下人本就該是下人,就算有幾分姿色也不可能飛上枝頭變鳳凰的。”芙蓉替晨瑤說着話。
阿善心生鄙夷,你以爲這樣就能跟着晨瑤長久一些嗎?她走到芙蓉面前,“倘若給你一個機會,叫你飛上枝頭變鳳凰,你願不願意?就好比嫁給王爺。”
“我當然……”芙蓉看了眼晨瑤,被晨瑤投來的兇狠眼神嚇了一跳,“我……我……”
很好,就是這樣。阿善又走到晨瑤身邊,“夫人,您是不是希望阿善和您共侍一夫?阿善是一介弱質女流,當然希望能覓得一個如意郎君了,就好比王爺,既然夫人有意爲阿善和王爺牽線,阿善自當欣然接受。”她的聲音極爲魅惑,字字句句間都流露了對晨瑤的挑釁之意。
“你……你……”晨瑤亦被氣得不能言語,她臉色發青,身子微微顫抖。
阿善滿意的甩給她們一個美麗的轉身,卻不想看見呆呆的定在遠處的石然,心頭一冷,阿然哥哥,你不會聽到了吧?
石然站在樹下,因爲聽到阿善對晨瑤說的話,驚訝不已。是不敢相信還是失望連他自己都分不清了。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抑制住心中的疑惑轉身離開。
看着石然離開的身影,阿善yao住了朱脣,眼簾極爲緩慢的閉合在了一起,少頃,又睜開,閉合上的是一個失落的阿善,睜開眼的卻是一個等待晨瑤反脣相譏的曼妙阿善。
晨瑤也已想好說辭,“身爲王爺的女人,我當然希望能有一個像阿善姑娘這般乖巧漂亮又懂得醫理的妹妹了,可惜我們王妃就未必容得下你了。”
“夫人說笑了,阿善只是一時口快說出心底所想而已。”阿善伶俐的迴應,一句:一時口快說出心底所想,又成功的氣得晨瑤臉頰發青。
“阿善姑娘既然有這個打算,那姐姐就勸你一句,小心王妃。”晨瑤鮮豔的嘴脣勾勒出了一輪半月,她是在笑嗎?
姐姐?我姐姐……不落族的女人是不會允許背叛的,王爺背叛了姐姐一次,她便服食了迷蝶香,如果王爺再背叛她一次,她會怎樣?如果她知道那份背叛裡有自己親身妹妹的一份“功勞”,又會怎樣?看來,無論怎樣,這個姐姐,是與我無緣份了。“王妃身ti羸弱,阿善定會盡心盡力的救她的。不過,阿善不懂,爲何夫人要勸我小心王妃,而不是說小心其他人?”阿善刻意加重了其他人三個字,王府中除了王妃,那個其他人是誰,不用明說了。
“呵呵,如果你是幫王妃治病,她當然不會害你,但是,如果你別有居心,那就可別說我沒有提醒了你了。”晨瑤故意停頓了一下,“王妃的招數還是蠻多的,你去問問王府中的侍qie就該清楚了,信不信隨你。”
“侍qie?王府中侍qie住在哪裡?”這個問題一直停在阿善的腦子裡,經晨瑤一說,又冒了出來,王府中並沒有見到過什麼侍qie,就算有,可爲什麼沒有碰見過呢?
晨瑤言非所問,似乎是有意迴避,她笑盈盈的盯着阿善的容貌,“阿善姑娘長得漂亮,我相信王妃定不會叫這等漂亮的美人一下子解tuo的。”
解tuo?難道說我姐姐……阿善微微怔了下,“阿善不懂夫人的意思。”
“以後會懂的。”說罷,晨瑤仰面張揚的笑了起來。笑了許久,才停下來。
阿善明白自己被耍了,不由得蹙起眉頭,極不甘願看着晨瑤。黑而亮的眸子裡隱隱現出怒意,這份怒火不爲自己,只爲洛雪。穆晨瑤,平日裡你就是這樣欺負我姐姐的?好,我就給你點顏色看看,看你還會不會這般趾高氣昂!今日我就稍稍給你一點教訓。硬拼是不行的,那就來個小懲罰。
“阿善姑娘,你可要多加小心啊。”晨瑤又重複着提醒了一遍。
阿善神情微異的盯着晨瑤,木訥的點頭,好像是被嚇到了。
“看來阿善姑娘是被嚇到了,識相的知難而退纔好。”臭丫頭,跟我鬥,還早了點。晨瑤暗暗的想。
阿善依舊盯着晨瑤,所有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了晨瑤高聳的髮髻上,她失態的咧起嘴,好像看見了什麼。
“你在看什麼?”晨瑤察覺出不對,盛氣不減的問。
阿善立即閉上了嘴,搖着頭,道:“沒什麼,沒什麼,真的沒什麼。”
“說,不說看我怎麼罰你!我頭上是不是有東西!?”
阿善諾諾的點頭,膽怯的說:“回夫人,是有東西,綠色的,看起來肉肉的。”
晨瑤向上看着,可除了額前碎髮,再也看不到更多的東西了。“是什麼?”
“不知道,起先,阿善以爲只是一片小樹葉,可是就在剛纔我看見它動了一下,阿善以爲是錯覺,不想它又動了一下。”阿善繪聲繪色的描繪着,一邊說,一邊伸出一隻手指,不斷的彎曲伸展,活tuotuo一隻小肉蟲子在現。
晨瑤驚聲一叫,對着身後的芙蓉問:“我頭上可有東西?”
芙蓉擡起頭看了一眼,遲疑着,不知該回答什麼。
阿善小跑兩步,跑到芙蓉身邊,“我問你什麼,你就如實回答,若是有半句隱瞞,小心夫人給你好看。你看夫人的髮髻上是不是有個綠色的東西?就停留在烏黑的青絲間,對不對?”
芙蓉點了點頭,“恩。”她的順從完全是因被阿善的語氣鎮住了。
“你看它還在動,是不是?”阿善又用問題引導着芙蓉。
芙蓉又點了點頭。
晨瑤驕傲的神情被驚恐取代,“是什麼?”說着,便要伸手去抓頭髮。
阿善阻止說道:“夫人,您胡亂用手去抓髮髻,抓壞了髮髻可不好啊。”
“那要怎樣啊?告訴我,我頭髮上的是什麼!?”晨瑤大聲呼喊,聲音也掩飾不了她對頭上之物的恐懼與厭惡。
“那個東西是綠色的,會動,具體是什麼,阿善不敢明說。夫人大可不必擔心,那小傢伙只是希望在夫人的頭髮間休息一下而已,興許休息夠了,就會自己離開了呢。”阿善勸說着晨瑤,哼,看你還得意什麼,嚇唬嚇唬你。
“你快幫我把它弄下去!快去!”晨瑤的底氣稍有不足,她對着芙蓉命令道。
阿善站在一旁,又道:“芙蓉,你可要小心啊,要輕輕的捏下去哦,萬一把什麼遺留物留在了夫人頭髮上,你可是要倒黴的哦。”
芙蓉的手立即從高處放了下來,垂下頭,不敢看晨瑤。
“沒用的東西!”晨瑤咒罵,又有氣無力的對阿善說,“阿善姑娘,幫我把頭上的東西取下來吧。”說時,她的強勢已減退大半。“拿下來後,我定會感謝你的。”
阿善勉強答應了,擡起素手爲晨瑤取下發髻間的小綠葉,在晨瑤眼前晃了晃,“這個小傢伙真不安分,不老老實實的從樹上呆着,偏偏要招惹夫人,真是討厭!”
“你敢騙我?”晨瑤的手握成了拳。
“阿善沒有欺騙夫人,樹葉的確是了綠色的,還會隨着風兒動。如果您應想把欺騙之罪加在阿善身上,阿善也無怨言,但是您身邊的丫鬟也應該是阿善的幫兇。”阿善對着芙蓉笑了笑。“方纔,夫人還說如果幫您把樹葉取下來定會感謝阿善的,而眼下,怎麼可以說變就變呢?”
晨瑤硬生生的一肚子怒氣,無從fa泄,憋了好半天,最終甩給了芙蓉一記響亮的耳光。“吃裡爬外的傢伙!”說完,負氣而走。
芙蓉的臉頰被打腫了,自己的主子走了,當然也跟隨在晨瑤身後離開。只是,經過阿善的挑撥,怕是好日子沒有多少了。
阿善悠然的目送着主僕二人,直到他們的影子小到再也看不到,才幽幽的自語,說:“這些都是你應得的。下人又怎樣?都是爹孃的心頭肉,就該受苦嗎?還有你自己不也是一個下人嗎?”
“阿善姑娘,你真厲害!”小喜由衷的誇讚阿善,穆晨瑤進府一個半月了,還從來沒有被氣得說不出一句反駁的話的情況呢。
阿善捋了捋烏色的長髮,原來王府裡還有知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