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銀錢帛乃萬惡之源,貧乏窘困乃萬惡之本。財富與權勢,最是能使人刺激不安。
老薑依嶽天峰意尋訪宅院,相中這處緊鄰孫大剛處的宅院,便是嶽天峰老宅的隔壁,正合嶽天峰心意。這處宅院大小與老宅相若,老薑便託中人上門說合,主人原是不賣,只是家道中落,人丁稀少,此處宅院也用不上太多屋子,老薑只言置產,但期合意,不論錢財高低,那家主人聽得是天福樓的大掌櫃看上自家宅院,本意便是多索取些錢財,便說了個高出市價三成的價格,老薑不願與爭,痛痛快快給了現銀,原主便興高采烈地搬了出去。
嶽天峰在院中逛着四下打量,想來原先這裡也是小富之家,至於後來敗落後,再無餘財僱傭幫工,院中便不再收拾雜亂無章,花草樹木雖一應俱全,但也無人修剪過於茂盛,如今枯枝敗葉隨處可見,老薑買下後,院中能搬之物盡皆被原主搬走,院中更顯得蕭瑟。
“公子,要掘須趁早,等過些時日天寒地凍便有些困難了。”老薑陪着嶽天峰在院中走了一圈後說道。
“好,那你去準備,明日便開始如何?”
老薑點頭應下,自去準備。
越日,老薑趕了騾車而來,將一隻箱子擡進院中,
“老薑,要勞煩你了。”
“公子說哪裡話來,這本是我舊營生,幾年未操頗有些手癢,今日正好過過癮。”老薑回道。
“要小心些。”
“公子放心。”
老薑已備出挖掘的器械,先在牆內走了幾處測好方位,又在器械中選出凹形探鏟,連接長柄後在幾處方位接連下鏟,嶽天峰對此行當也略微知曉,此時又覺新奇,卻也不便多問。老薑忙有一個時辰,便選在一處廂房內動工。
此處廂房離牆丈餘,牆外隔一衚衕便是孫大剛與李小小的宅子。
移開傢俱,撬開鋪地青磚,一應挖掘事宜俱由老薑一人進行,每日從巳時起到酉時止,不敢大興土木,只悄聲無息地向前掘進,嶽天峰和浮月丹雲便在洞外守衛,幫忙運土。
老薑手段極高,先向斜下打洞,不日已掘進隔壁院中。
“掘到一處磚牆,不是墓室便是密室,要不要鑿開?”老薑退出洞後向嶽天峰問道。
嶽天峰點頭,老薑休息片刻復又鑽回地洞。
又過許久,老薑返報說牆已掘通。
“是一密室,密閉久矣,恐有穢氣,且等一等。”
喝過一壺茶後,老薑又下入洞中,不久又返。
“已然無礙,密室中有許多箱子。”
嶽天峰召回老薑,自己爬入洞穴,片刻而回。
“如何?”丹雲迫不及待地問道。
“大功告成。”嶽天峰曲起右手食指輕颳了下丹雲的鼻子。
丹雲推開嶽天峰的髒手,露出厭惡的表情說道:“快去洗洗。”
“老薑你明日再辛苦一番,將這地洞擴開,那密室中想必便是傳聞中的寶藏,不必擴太大,矮身可過既可,今日便到此罷。”
二人將洞口掩好,這纔會同浮月丹雲鎖門離去。
又過得五日,老薑已將洞口擴好,他料嶽天峰將起出財寶,先直直打個豎井,再於井底將原先小洞擴成半人高,用碗口粗的木棒撐住洞穴,以防塌陷。
老薑於外間擺下桌椅佯做喝茶休憩,嶽天峰領了浮月丹雲下到地道之中。
嶽天峰燃起蠟燭先行躍下密室,四周轉了轉見並無機關,才招呼二女下來。
嶽天峰始打量此間密室,見此室長約有六丈,寬約有六丈,高也有二丈,統是大青磚砌就,地面也皆以青磚鋪就,老薑開的洞是在西牆之上,也不知用的什麼手法,並無鑿碎青磚,卻是整塊取下,嶽天峰不由得暗贊。
四周牆上皆有巨燭,嶽天峰依次點燃。
四周牆邊擺滿箱子,每口箱子方方正正約有三尺,漆以棕色,嶽天峰以指節敲了敲,返聲輕脆,歷經多年卻不腐朽,想來也是不易腐爛的木材所制。
一具骷髏散落於北面一口箱子前,箱上仍有一截手臂的白骨,指間捏有一柄匕首。
三人依次打開四周箱子,統是金銀珠寶,名貴珍玩,在燭光照射上將密室映得通明,引浮月丹雲驚呼不已。
行至骷髏前,想移開箱上白骨,嶽天峰伸手將白骨拂落在地,卻見灰塵散去的地方似有字跡,於是伸出手指在箱上搓了搓。
“咦?”灰塵中留下的刻痕是刻上的字跡。
輕拂去箱上灰塵,只留刻痕中的灰塵,此時卻極好認出。
“餘乃潘誠,初二城被元軍圍,馮長舅欲降,被我殺之,我亦受重傷,此時城破,遂焚了宅邸躲入此間,自知不能久留人世,留此書告誡有緣之人,此間財寶爲我義軍所有,得之當以驅除韃虜爲先。”
廖廖幾句,刀痕漸淺,顯是潘誠力有不歹,不能爲繼。
低頭再看骷髏,見白骨上果有數處刀砍痕跡,可見潘誠當時爲衆人圍攻,傷勢不輕,雖僥倖逃脫,卻也身受重傷難以久活。
原來此間被潘誠焚過,歷經兵災火劫,又過一百多年的復修重建,難怪無人尋到此藏寶室,自家先祖能在此地重建宅院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
“這是什麼?”二女見嶽天峰半晌不動,遂過來詢問。
“此間主人。”嶽天峰答道。
“啊,是誰?”二女不禁詢問。
“可知我朝建立之前的紅巾軍嗎?”
見二女搖頭,想來是因她二人的師傅學識有限,只傳授了道家思想與武藝,對於史書之類涉獵不到。
“元末有起義軍,其中一支爲紅巾軍,紅巾軍中有中路軍,由關鐸、潘誠、馮長舅、沙劉二等率領。元至正十八年十二月,紅巾軍破了遼陽路,就是本城,至正十九年十一月,紅巾軍進入高麗做戰。至正二十二年正月,關鐸、沙劉二等在高麗戰死,餘衆在潘誠率領下敗退回遼陽。史書有說潘誠被俘降元,看了此箱上刻字,原來潘誠並未降元,是死於此間了。”嶽天峰指着箱蓋上的字跡說道。
嶽天峰當年逑李小小不得,轉移自己情思之時,便是閱讀各種書籍,包括宋濂王禕主編的《元史》,嶽天峰怕她二人聽了迷茫,便只揀了大概與二女說知。
“此便是潘誠,此間密室想來是由他所建,財寶也是由他所藏。”嶽天峰指着骷髏說道。
“原來如此。”二女聽了也權當聽了故事,二人於史事一竊不通,遂敷衍回道。
丹雲仍去翻撿箱中財寶,浮月稍斂,但也是經不住誘惑,正在四處查看。
嶽天峰也不管二女聽不聽得懂,彎腰拾起骷髏旁的劍。
但見此劍,劍身長有四尺,約有三寸寬,劍柄足有八、九寸長,劍身雕有紋路,如閃電狀,潘誠事距今有一百四十餘年,這劍仍通體鋥亮,並無半點鏽跡。
“好劍。”嶽天峰心中暗道。
嶽天峰左右相看大劍,煞是喜愛,只如此大劍總需雙手來使,頗覺不慣。想來這潘誠生前是個體魄健壯之人,不然如何用此壓手的大劍做兵器。
又拾起那柄匕首,卻是尋常之物,已快鏽蝕殆盡,遂擲於腳邊。
轉頭見紅白二女並無關心此劍,正逐個箱中翻撿,嶽天峰將劍立於箱側,行至二女身旁。
“可尋得鐘意之物?”
“都鐘意。”丹雲連連點頭,眼冒金光。
嶽天峰遊走一圈,數出密室內共有箱子六十口,二十五口裝有金錠,五口裝有銀錠,其餘皆爲玉盤珠寶珍玩,嶽天峰粗略一算,此處所藏甚豐,寶藏一說名符其實。
南牆之下有一處石階通向室頂,嶽天峰走上石階頂部平臺,平臺與室頂間有一個門戶大小的方洞,洞中仍有石階通向上方,嶽天峰沿階而上,只走了數級便到了盡頭,上方似被石塊堵住,無法推動,只好原路返回。
“那潘誠是如何得進此處的?以潘誠傷重之軀是如何封住入口的?難道是潘誠先入此處再由他人封住入口?”嶽天峰心中暗想。
於室內又走了幾圈,終在北牆下一盞燭臺前停住。
燭臺高於嶽天峰一頭處,嶽天峰擡手抓住燭臺奮力一拽,一個井口般大小的方洞現於眼前。
再見手上,乃是用數塊殘磚鑲於一木板之上,成一整體,與磚牆接續,加之人往往留意有物之處的下方,卻不在意空曠無物的上方,此處又有巨燭光耀,是以尋常人絕不會以眼視光,此處機關雖簡,卻也極易瞞得住人。
嶽天峰抽出蠟燭,將蓋板立於地上,以腳踏之攀入洞中,行約一丈,現出木門,推門以燭照之,竟又是一室,此室又別有不同。
嶽天峰沿階而下,此室雖小卻並無他物,階底便是水,嶽天峰舉燭四照,確定再無機關暗門,再細看水中,也無特別之處。
轉身欲回大室,忽覺哪裡仍有不妥,欲待留下再仔細觀察一番,卻聽大室那邊浮月呼喚。
“何事?”嶽天峰探回頭向浮月問道。
“無事,見你進去也無聲息……”。
嶽天峰見浮月神情,知她擔心自己,遂躍下方洞來至浮月身邊,悄悄捏了下她的小手,示意她安心。
“那邊只是個小室,裡面全是水,並無其他。”
浮月低頭,卻也不閃避,燭光中映出微紅的臉。
“走,去看寶貝去。”嶽天峰拉着浮月走向珠寶箱子。
丹雲已挑出數件,正往自己身上穿戴,嶽天峰不覺好笑:“不覺累贅嗎?”
“不贅不贅。”丹雲仍舊雙手接連翻撿。
嶽天峰搖頭也不管她,自與浮月並肩翻撿。
兩條珍珠項鍊被翻了出來,一條黑色,一條白色,珠子有大指般大,難得的是兩串珍珠顆顆一般大小,嶽天峰數了數,每條足有四十二顆珍珠。
嶽天峰將白色珍珠項鍊與浮月戴上:“這白色珍珠正與你相配。”
喊過丹雲,讓她去掉身上飾品,將黑色珍珠項鍊與她戴上,指着地上剛剛摘掉的一堆對丹雲說道:“你這一堆也敵不過這一條,黑珍珠本就難尋,又難得湊了這些一般大小的,單這一條就足夠受用一生了。”
丹雲喜出望外轉身又去翻撿。
“你這條乃是黑龍江水中的淡水蛤生成的珍珠,此珠不透,乃是純白色,產量也是極少,稱爲‘東珠’,價值不在丹雲那條之下。”嶽天峰溫言向浮月解釋。
“便是普通我也喜歡。”浮月輕聲說道。
燭光映下,浮月兩頰生紅,嶽天峰禁不住低頭吻向浮月臉頰。
忽聽得“哼”的一聲,扭頭正見丹雲嘻笑着用指頭刮臉羞向二人,浮月大窘,嶽天峰卻不以爲意,低頭仍向箱內搜索。
又尋了兩枝珍珠發簮和兩對玲瓏翡翠鐲與二女,這才招呼二女迴向地面。
丹雲抱了數十件珠寶首飾出來仍意猶味盡,浮月卻已滿意地把玩嶽天峰幫她尋到的寶物。
“老薑,你自去撿中意之物,我得尋思尋思如何處置。”
老薑口中應下,卻無貪戀之色。嶽天峰知他走南闖北,見之甚多,如今財富足他受用十生,已不再貪圖更多。
幾人將洞口掩住這才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