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燈時分,皇上的貼身小太監過來請她到御書房去一趟,不知道爲什麼,她的眼皮就莫名地跳得厲害。楊蘭芝一路行來,看起來一如往常般優雅鎮定,內心卻惶惶不安。遠遠地看去,御書房內外都已經點上了燈,殿門打開,隱約可見裡邊站着不少人。
暗暗深吸了一口氣,楊芝蘭微微昂頭,臉上是如常的輕柔淺笑,跨入殿內,對着龍椅上的人微笑問道:“皇上這麼急着請哀家來,所爲何事啊?”
“母后上座。”燕弘添微微擡手,殿內的太監立刻端來一張大椅,放在龍椅右側。楊芝蘭纔剛坐下,燕弘添帶着幾分玩味幾分審視,似笑非笑地說道:“今日請母后前來,是爲了一件有趣的事情,關於樓相的案子,樓夫人說有一件重要的東西要呈上來給朕過目。據說這件東西,與母后有關?”
“哦?!”楊芝蘭心下一驚,臉上卻沒流露出驚訝的表情,朝着大殿中央看去,只見夙凌、單御嵐、樓夕顏、樓穆海居然全部到齊了,而站在最前面的,則是那個差點就被她溺死的青靈!微笑着看向青靈,楊芝蘭一臉好奇地笑道:“如此說來,連哀家也有些好奇了。樓夫人手上有什麼物件,呈上來讓哀家也見識見識。”
青靈上前一步,將藏在袖間的東西緩緩拿出,不急不慢、不卑不亢地回道:“燎越七皇子白逸,因皇上的特准暫住在相府衆所周知。今日我在白逸的房間裡,意外發現了一些信函,裡邊竟不時提到穹嶽朝廷中的事情。青靈一介女流不懂這些朝堂政事,特意請皇上和太后過目定奪。”
夙凌黑眸微閃,單御嵐失笑搖頭,樓夕顏淺笑不語,樓穆海則是一頭霧水。
幾人心中共同腹誹着,如果她不懂朝堂陣勢,那麼這招將計就計、聲東擊西是誰想出來的?
燕弘添暗暗掃了身旁的楊芝蘭一眼。她臉上雖未見異色,手卻已經不由自主地輕顫起來。燕弘添眼神一暗,冷聲說道:“呈上來。”
太監將幾份信箋送到燕弘添手上,燕弘添只掠過幾眼,臉色立刻變得陰暗晦澀,將手中的信箋扔到一旁還不明所以的楊芝蘭面前,燕弘添低吼道:“高進,到相府宣燎越七皇子白逸入宮。”
“是。”高進不敢遲疑,立刻小跑着出了御書房。
燕弘添臉色突變,楊芝蘭一頭霧水,她拿起信箋粗略看了一遍之後,倏地睜大眼,瞪着殿中一臉平靜的卓晴,顫抖的聲音不住地低喃道:“這,這不可能?!”
頭戴大斗笠的壯漢低着頭專心地駕着車,兩匹乾瘦的黑馬咯噔咯噔地跑着,低調的灰藍馬車行駛在京城的小道內,沒有人多看一眼。
馬車內,白逸半靠着窗櫺,隔着薄薄的竹簾,微眯着眼凝視着剛剛撥開夜幕展現身姿的滿月,想着卓晴拿着那些信箋入宮面見燕弘添,他的心情就無比的舒爽。想不到這次來穹嶽竟有此意外收穫,實在大快人心!
手指搭在窗櫺上愉悅地輕敲着,感覺到袖子間還藏有東西,白逸拿出來一看,是下午的時候卓晴讓他演示女子字體時寫下的兩句詩句,雖然只是隨手的幾個字,但是他也不會讓它留在相府。
正準備將白紙撕碎,滿月映進來的月光照在摺疊的白紙上,白逸忽然覺得不對勁,打開白紙一看,白逸本來還含笑的臉,瞬時間變得森冷,眼中迸射而出的是狠戾陰鷙的寒光。
“傅愈。”語氣冰冷卻又火氣十足的低吼讓駕車的大漢一怔,連忙回道:“在。”
“立刻回燎越!”幾乎是從牙縫中一個字一個字迸出來的話,顯示着馬車內的人正在盛怒之中,主子剛纔心情不是還很好,怎麼才半個時辰不到,就氣成這樣?!
大漢雖然無比好奇,卻不敢多問一個字,只能沉聲回道:“是。”
滿含憤怒的黑眸死死地盯着空無一字的白紙,手緩緩收緊,腕間的青筋一根根暴起,直到將手中的白紙抓得幾乎融在一起,白逸才將它狠狠地擲到馬車的另一角。
好個青靈!
居然敢設計他!
沒有人可以這樣愚弄他!
下次,若是他們還有機會交手,他一定要她生不如死!
因爲極怒而佈滿紅絲的眼盡是狠辣暴戾,年輕的臉上,滿滿的不甘與積憤,沒有人會懷疑他說的話,如果還有下一次。
御書房內,皇上臉色陰晴不定,太后滿目驚異,氣氛頗有些壓抑與怪異。
將手中的東西狠狠地扔在案桌之上,楊芝蘭瞪着卓晴,厲聲回道:“哀家根本沒見過這些東西,與燎越也並不來往,再則,信函中的字跡也非出自哀家之手,這些東西根本都是僞造來誣陷哀家的!”
相較於楊芝蘭的激動,卓晴依舊面色如此,問道:“太后的意思是說,筆跡不是您的,就能證明這些東西是僞造的?”
楊芝蘭忍不住低吼,“當然!”她也不知道爲什麼會出現這樣的事情,信箋上的印鑑正是她的私印,但是她的印鑑一向都保存在西霞殿,她是怎麼弄到手的?還有七皇子的印鑑,她又是怎麼弄到的?
卓晴緩緩點頭,這次卻是看向燕弘添,冷聲問道:“那爲什麼在夕顏的案子上,這條道理就不能適用了?亂賊拿出來的信箋中,字跡也並非樓家父子的,按照太后的意思,那些東西都應該是僞造的。一些僞造的證據,爲何足以將一國之相入獄?還是說,皇室成員與普通臣子不一樣?”
燕弘添的臉色因爲卓晴的咄咄逼人而變得越發的冰冷,楊芝蘭心下一慌,厲聲斥責道:“放肆,樓夕顏所犯的,乃是謀反篡位之罪,自然不能等閒視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