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素抱着芭蕉橫在胸前,嚥了咽口水,屁股往後挪了挪,磕磕絆絆地說道:“你、幹嘛這麼……看着我?”
正當夙素被她的笑弄得雞皮疙瘩掉滿地的時候,桑暖忽然又一本正經起來,問道:“你覺得,墨家怎麼樣?”
“什麼怎麼樣?”夙素還沒回過神來,靜靜看了桑暖一會,看她恢復了正常,不像是開玩笑的樣子,夙素才認真想了想,回道:“這種避世而居的大家族,都是神神秘秘的,再加上和外人接觸得少,又是名門之後,自以爲是、孤高冷傲一點也很正常。畢竟久負盛名,應該不差吧。”
桑暖滿臉的不以爲然,不過也沒反駁,只是繼續問道:“你喜歡墨家嗎?”
這次夙素倒是不用想,直接回道:“不喜歡。”這裡的人總是冷冷清清的,就像每個人臉上都帶着面具,看着就不舒服。她從小在都城長大,皇城腳下,本來就熱鬧非凡,再加上將軍府裡,每天面對的都是熱血男兒,周圍永遠熱熱鬧鬧的,這裡的清冷,她真的不喜歡,不過……她喜不喜歡都無所謂,等墨淵身體好了,問清楚紫金八卦盤的事情,她就回家了。
夙素的答案雖然在桑暖的意料之中,只是她不假思索,直接當了的回答,倒讓桑暖有些意外,眸中探究之色漸濃,桑暖又靠近了她幾分,小聲說道:“那,墨淵呢?”
‘你喜不喜歡他’幾個字,桑暖沒問出口,一是怕嚇着夙素;二是,她可不當什麼紅娘,按照血緣關係,墨淵雖然是她表哥,可是她對墨家的人,沒一個有好感的,她不落井下石就不錯了,自然不會去牽紅線,她只是好奇,夙素到底喜不喜歡墨淵?
“他?”夙素眉頭輕顰,“他怎麼了?”
桑暖在心裡嘆了口氣,說道:“沒什麼,我就想問問,你覺得他這個人怎麼樣?”
夙素“哦”了一聲,點點頭,笑道:“除了人冷漠了點,有時候有些莫名其妙,固執起來不聽勸之外,挺好的。”
一開口就只說缺點,這叫挺好的?桑暖想起剛纔夙素對墨家的評價,低聲說道:“你是不是覺得生在冷冰冰的墨家,他挺可憐的?”
可憐?夙素愣了,不解地看向桑暖,回道:“雖然生在什麼家庭由不得他選,但可憐倒是算不上吧。墨家雖然人情冷淡,但作爲墨氏子孫,墨淵也獲得了墨家的傳承,獲得了世人的敬畏和旁人難以企及的武學成就。就像身爲皇子,享受了皇室帶給他的尊貴和權勢,就必須承擔起責任,做出犧牲和妥協。就像我,夙家給了我榮耀,也給我一身的本事,身爲夙家人,我便會爲了家族的榮譽而戰,有得就有失,沒有什麼可憐不可憐的。再說,他應該也不需要任何人可憐他吧。”
桑暖感覺胸口發悶,一股深深的挫敗感襲來,她現在問的是她對墨淵的感覺,不是讓她分析墨家少主這個身份!桑暖嘆了口氣,無力地說道:“我覺得他……挺可憐的。”喜歡上你的,都很可憐!
夙素一頭霧水,“會嗎?”
看到夙素那副完全不明所以的樣子,桑暖想磨牙!“會!”
“哦……”夙素心裡直打鼓,阿暖看她的眼神,就像是她做了什麼傷天害理的事似的,阿暖覺得墨淵可憐,那就可憐唄,瞪她幹什麼啊?!
這簡直就是個榆木腦袋啊!桑暖決定,她以後不會再找墨淵麻煩了,光是一個夙素,已經夠他受的了。這丫頭真的不是故意的嗎?
其實桑暖是真的冤枉夙素了,她從會走路開始,身邊就圍繞着一大羣男子,對她疼愛有加,呵護備至。長大了一些,就和他們一起蛙跳,一起負重攀爬,一起練劍,一起排兵佈陣,還經常揹着孃親一起偷偷喝酒。夙素自然不會像普通的千金小姐那般,因爲和男子靠的近一些,對視個幾眼,就生出旖旎的心思,別人對她獻獻殷勤,就認爲是喜歡她,在她的認知裡,男女結交,本就是平常之事,她根本就沒往那方面想……
夙素那一臉茫然的樣子看得桑暖倍感無力,擺擺手,桑暖起身往外走,“我回房了。”
夙素連忙乖乖點頭,“阿暖早點休息。”
桑暖都沒理她,就走了。夙素訕訕地靠坐在牀邊,看着乖乖躺在它手心的芭蕉,低聲說道:“芭蕉,墨淵真的有那麼可憐嗎?”
芭蕉自然不可能回答她,伸出前爪捂住自己腦袋,不知是不是之前夙素扒它的嘴,它還在生氣,一副不想理會夙素的樣子。
夙素撇撇嘴,手有一下,沒一下地戳着芭蕉的小腦袋。她回想了一下,墨淵和墨家大多數人都差不多,一樣冷淡,只是,墨家的其他人,冷淡中總是隱隱帶着一股子清高,好像高人一等似的,但是墨淵不會,他的冷,是完全不理會旁人,似乎什麼人什麼事都入不了他的眼,他的心,他就是一個人。
他中毒這麼嚴重,除了那個彆扭的弟弟之外,好像沒其他家人來看他,住的地方也奇奇怪怪的,美則美矣,卻沒有一絲人氣,根本不像家,小時候也住在那個亭子裡嗎?他家裡人怎麼都不管管他。這麼一想,還真……有點可憐,一手託着芭蕉,一手託着腮幫,夙素把芭蕉捧到眼前,嘟喃道:“那……怎麼樣,才能讓他開心一點呢?”
芭蕉把腦袋埋得更深了,挪着小短腿,還想把屁股對着她,夙素惱了,把它轉了過來,手拎着它耳朵上那一小撮黑毛,怒道:“喂,我和你說話呢,芭蕉!”
芭蕉估計是怕夙素一生氣把它扔出去,也不管自己一身的血污,一溜煙地鑽進了夙素衣襟裡,還手腳並用,死死抓着裡衣的衣襟,生怕又被提出來。
“芭蕉!”
子時已過,白日裡景色瑰麗,宛若仙境之地,此刻卻是凌風呼嘯,被黑暗吞噬之所,今夜雲厚風疾,即使是滿月,也只透出了幾縷斑駁的殘光。亭子裡,傍晚幾人欣賞美景之處,一道黑影靜靜地坐在原地,黑眸中,眸光冷淡,似乎對那耳邊呼嘯的疾風,頭頂涌動的暗雲習以爲常。但是細看就能發現,他此刻眉頭輕皺,薄脣緊抿,心情並不平靜,甚至帶着幾分煩躁。
他的異常,就連停在他手臂上的赤隼都感覺到了,只敢乖乖地立在那裡,一動不動。
“你說……”低沉的聲音在寒風冷冽的夜裡響起,卻沒有被吹散,甚至格外清晰,主人平時獨處時很少說話,赤隼聽到聲音,趕緊轉過腦袋,猩紅的眼盯着墨淵,少了往日的狠戾,顯得有些疑惑。
“她會喜歡……”墨淵也直直地盯着赤隼那雙厲眼,不知道是在和它說話,還是在和自己說話。
“這裡嗎?”那聲音更低了,除了他自己,估計也就是他身後耳力極佳的厲陽聽到了那幾個字。
厲陽在心裡暗暗腹誹,主人您想問的是,她會不會喜歡您吧?!從主人把羚草交給夙素的時候開始,他便猜到,那女子在主人心中,與旁人不一樣了,之後二十多日乘船回來的日子,他算是清清楚楚的知道,自家主子喜歡上人家姑娘了。每次桑暖來爲主人把脈的時候,明知道會被取笑,還總是要問夙素的事,想見人家,又不肯過去,每次都走到人家房門口,站了一兩個時辰,又一句話都不說的回去了。
厲陽想來想去,也沒覺得夙素有什麼值得主人上心的地方,忍不住低聲說道:“主人,您……您到底喜歡她什麼?”
喜歡她什麼?喜歡她面對危險時的臨危不懼?喜歡她救人時的熱血無畏?喜歡她爲求真相的執着?喜歡她開心時肆無忌憚的笑?喜歡她憤怒時毫無顧忌的怒罵?好像是,又好像,不是。
生在墨家,他的世界,好像永遠都只有一種顏色,單調又乏味,他的心是一口荒蕪冷暗的枯井,所以也就沒有什麼開心或者不開心,更沒有什麼要在意的人和事,就像被禁錮了七情六慾,自然也就沒有了喜怒哀樂。而那個人,她是那麼鮮活,那麼生動,好像只是和她待在一起,心裡就會涌動着一種他自己也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他以前沒有過這種感覺,所以,他想抓住,但是,要怎樣……才能抓住……
厲陽問出那句話的時候,就知道自己逾規越矩了,主人果然沒有理他,但是主人也沒有動怒,只是就這樣,一坐就是一宿。
昨晚不知道爲什麼,夙素沒睡好,在牀上輾轉難眠,好不容易睡着了,芭蕉又在她懷裡搗亂,她睡得迷迷糊糊的時候,好像直接把芭蕉拎了出去,所以當她醒過來,在被子裡沒找到芭蕉的時候,她有些內疚,小心翼翼地叫道:“芭蕉?”
屋裡安安靜靜的,一點動靜都沒有,夙素以爲它又耍脾氣,趕緊下牀找它,“芭蕉……出來吧,一會我給你找好吃的。”
夙素叫了幾聲,都沒有動靜,夙素感覺出不對勁了,語氣有些急了,“芭蕉,聽話,快出來!”
果然,它不在屋裡。
夙素跑到院子裡,一邊叫,一邊找,“芭蕉!芭蕉快出來!”
“怎麼了?”桑暖推開房門,便看到夙素一臉焦急地叫着芭蕉的名字。
夙素眉頭緊鎖,臉色凝重,“芭蕉好像……又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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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淵:我可憐,我不可憐,我可憐,我不可憐……親媽,我到底可憐還是不可憐啊?
綠:今天你值班,大家給你票票,你就不可憐了。
墨淵:那……不給呢?
綠:不給?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