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傳來應充儀突然薨於落櫻殿的消息。
很突然,很直接。
在一個時辰內隨着喪鐘的敲響,應充儀薨逝的消息傳遍了整座宮闈。
夕顏正浸在暖和的浴桶裡,一旁是離秋特意熬的祛寒薑湯,聽到這三聲鐘響時,她拿起薑湯的手分明還是滯了一下。
禁宮的規矩,三品以上嬪妃倘若薨逝,纔會鳴喪鐘,並且會鳴三聲,若是皇后,則是四聲,太后,皇上則爲六聲。
這三聲,一下一下,沉重地透過輕薄的絹紗傳來,直抵心裡某處脆弱。
若不是他,她的命或許也不在了。
而彼時的她竟愚蠢地想用自己的死,來換得王府最大的生。
用他對她的信任,做出這一步謀算,其實,很傷人,不是嗎?
她,曾幾何時,變成這樣宮於心計?
她不喜歡這樣的自己,一點都不喜歡。
“娘娘,您還好麼?”離秋的聲音透過層層的帳幔傳來。
“嗯。”
她應了一聲,復喝下那碗薑湯,暖暖的融進她的胃裡,一併將今日的那些寒冷驅逐。
今日,不僅她洞悉了一切,皇上、太后其實也早明白了應充儀的心計。
應充儀手腕上戴的那些花環,確實很漂亮,也正是這份漂亮,讓她無意中進了心,及至後來抱着那貓靠近她時,終是證明了心中所想——
應充儀手上的那串鮮花其中混了天苧葵,這是一種本身沒有味道,但,貓聞到會暴躁難耐的花,也是西域少數民族用來滅鼠的一種古老植物,因爲,老鼠最愛這種花,對於貓來說,卻是不能忍的。
應充儀藉着這花引起這貓的暴躁,然後跌倒於地,龍嗣不保,嫁禍於姝美人。
沒有一位嬪妃會傻到用自己腹裡的龍嗣去做這等算計,所以,這場算計該是天衣無縫。
除非,應充儀意識到禁宮中懷孕女子莫名死去或者流產的真相。
也或者,應充儀腹裡的龍嗣早就不保。
但,不管是什麼原因,都不再重要了。
這宮裡,缺的從來就不是真相,僅是這些‘真相’背後所要達到的目的。
只可惜,這一次,應充儀輸了,賠上的,還是自己的命。
其實,這件事,應充儀籌謀得十分縝密,譬如天苧葵,這類花,本不該爲巽國的百姓熟知,因爲,這是產於西域的花,而巽國距離西域甚遠。她也是偶然在府中,看到花匠培植這類花草,以杜絕那一年的鼠患方纔知曉。
那老花匠是當年父親征伐西域苗水部落時所帶回的,平日裡沉默寡言,卻把夕苑的夕顏花伺候得極好,尤其是那一苑的夕顏花,不分季節地在夜晚綻開,那樣的雪白光華,綴滿了她整個少女時代的記憶。
於是,她也喜歡上這種和她名字一模一樣的花。
整座王府,惟有她可以接近這座夕苑。
老花匠身爲王府的花匠,只伺候在夕苑。有一年鼠患,因累及了夕苑裡的花,他方把天苧葵磨碎了灑在一處木屋裡,在一夜之間,引來府內潛伏的所有老鼠,然後,一把火將那些老鼠悉數燒死在木屋裡。
她貪圖好玩,偷偷溜到木屋附近去看,火光裡,看到老花匠的臉竟變得不是那麼熟悉,透出一股猙獰。
也從那日開始,除了進宮前,她讓碧落去採一朵夕顏花之外,再沒有去過夕苑。
莫名,她覺得他很可怕,縱然,他待她,還是好的。
出神了許久,水倒有些涼了,她聽到離秋輕稟的聲音:
“娘娘,太后駕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