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語,猶如驚雷一樣從天際滾過,但,此刻,天際只是深沉如墨汁的黑,並沒有一絲的驚雷閃電劃過。
軒轅聿起身,聽到夕顏輕輕地‘噯’了一聲,他忙低下頭,才發現,不知何時,他的髮絲和她的纏在了一塊,他驟然坐起,自然牽痛了她的頭髮。
他們的頭髮都很長,她的手試着去分開纏住的髮絲,但越急越是分不開,她怕弄疼他的,自然不敢大力去分,他瞧見她額際微沁出些許汗,遂打開榻後的抽屜,拿出一把剪子,甫要剪去他纏住她的幾縷髮絲,她卻驀地從他的手裡拿那把剪子,速度很快地把她纏住的青絲悉數剪了。
女子對於髮絲是極爲重視的,尤其是宮裡的女子,因要盤高高的宮髻,更是對這三千青絲珍視若寶,沒有想到,她爲了不影響他下榻,竟自斷青絲。
夕顏放下剪子,神色間並不淡然。
西藺姈突然在大婚當晚自盡,與納蘭祿必定是脫不開干係的。
可,她心裡即便再怎樣擔心,也只能在宮裡靜候着消息。
就如同,今晚是納蘭祿的大喜之日,她根本回不去一樣。
即便納蘭祿對她再如何不屑,她仍是做不到聽之任之,畢竟,對她來說,血濃於水,是最重要的。
哪怕,她做的,不能得到別人諒解,但,只要有明白她的人存在,哪怕只有一個,都足夠了。
“小李子,備禦輦。”他突然說出這句話,她略擡起臉,正對上他的深邃的目光,他的手輕輕地將她剪斷的青絲捋到耳後,“你,隨朕同去。”
她沒有想到他會因爲西藺姈的自盡出宮。
更沒有想到,他會帶她同去。
或許還有很多是她想不到的,而她也不願意讓自己去想通。
只有一點,她可以確定,西家姐妹因爲先皇后的關係,對他是重要的。
哪怕,這份重要,真的如納蘭祿所說,帶着不純粹。
可,他是皇上,他要任何女子,又有什麼需要忌諱的呢?
她回身,下榻,伺候他起身穿衣,她的指尖不慎碰到他的手臂,卻覺得一陣冰冷,這種冷甚至比冬日結在屋檐下的冰稜子更爲寒冷。
她不禁擡起眸子,他卻避開她的目光,徑直穿上玄色的外袍往帳幔外行去,一旁有宮女伺候她穿上裙衫,因着鬢邊的發被剪短,她簡單梳了一個矮髻,隨他一併出得殿去。
夜風的微涼中,飄起幾絲細雨。
在這細雨朦朦裡,因同在東城,不過一柱香的功夫,已到納蘭親王府。
三年了,她終於回到王府,縱然,是在這樣的時刻。
甫踏進正門,心底是有着深濃的悸動,母親早跪於門前,身後,是黑壓壓的僕人。
隨着軒轅聿的行仗到來,紛紛行禮。
她走在軒轅聿的身後,看到母親的身子瑟瑟發抖着,空氣裡則是令人壓抑的靜寂。
直到,軒轅聿森冷的聲音劃破這份寂靜:
“襄親王妃怎樣了?”
如今的襄親王妃是指西藺姈,而陳媛變成了前王妃,她的稱謂後,不會再帶有襄親王三字,這二字,是世襲,也是榮耀所在。
“回皇上的話,襄親王妃——”陳媛艱難地開口,緩緩道,“在喜房。”
這句話顯然答得是詞不對問。
夕顏並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纔會導致西藺姈自盡,因爲,這些是李公公私下附於軒轅聿耳邊說的。
她只知道,不論現在,西藺姈是生是死,對王府來說,都是一場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