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倫後退一步,低下頭不語,但是表情中仍是有些不甘心。
顧夜城上下打量他一番,這跟隨自己多年的左右手,也是最敢跟自己說真心話的人,怎麼會和他生出如此的不愉快?
他上前拍拍阿倫的肩膀,嘆出一口氣,“好了,這件事就不用你管了。”
“顧少——”
顧夜城推他轉過身,“好了好了,快去忙吧。”
看着阿倫離開的背影,顧夜城撇了撇嘴,那顯然就是惹上不痛快了。不過,這“賢內助”所說可也全都是對的啊。
他癱坐在總裁椅上,麻利地拿出一根菸含在嘴裡,只有無所顧忌地吞雲吐霧,才能讓他緩解掉很大的壓力。
他斜睨一眼桌角筆筒內的優盤,腦海中盡是姚佩佩的那些不雅照片,想到這,他恨不得將阿倫叫回來,告訴他他說的都是對的,公司就該做出一些計策,而姚家更應該受到懲罰。
他握緊了拳頭,用力間都已經感受到整個身體在顫抖,什麼時候起,他也變得如此優柔寡斷了?
姚佩佩終於鼓起勇氣準備敲開顧夜城的門,但是見阿倫憤憤地跑了出去,迎上他疑惑的目光,好像在說:你怎麼還沒走?
她皺了皺眉,看着阿倫憤恨的背影,不禁察覺到此時的顧夜城更是在氣頭上,於是還是悻悻地離開了。
也許她和顧夜城之間該好好談談纔是,因爲自己而給他造成的困擾其實並不是困擾,只要顧夜城一句話,她離開了他,大家皆大歡喜。
傍晚,阿倫忍不住心中所想,跑到顧夜城辦公室後,掛着滿頭大汗,好像發生了什麼急事一樣。
顧夜城並沒有覺得他很無禮,只是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隨意地問道,“怎麼了?”
“我剛從伯母的陵墓前回來!”阿倫上氣不接下氣。
“哦?你去那裡做什麼,至於累成這個樣子。”
“我去替你懺悔了!顧少你忘了當初在她墓前說過的話了?”
顧夜城抿緊了嘴脣,緊盯着阿倫的雙眼微微眯起,眉間皺出一道深痕,“阿倫,你太放肆,別逼我。”
說着,重重地在桌上拍下了拳頭,發出沉悶的聲音。
“顧少!你這麼多年忍辱負重,終於有出頭之日,難道忘了當初的一口氣了?”阿倫越說情緒越激動,這是對於一貫淡定從容的他來說,很少見得。
顧夜城長舒一口氣,兩眼緊盯着某個點,回味着阿倫的話,腦海中也開始浮現過去的回憶。
那時候他也是個孩子,只是相對於顧銘來說,得到的對待與之千差萬別。無論什麼事,都是他對,而顧夜城只能捱繼母唐虹的欺負。
他說,“爸,我留下來爲什麼不好?我還要經常去看媽媽,陪她聊天。”
“你那個不守婦道的媽早就死了!你陪她的魂聊天麼?”唐虹搶先顧庭一步,對不滿十歲的顧夜城大聲吼道。
那一刻,幼小的他愣是沒有說出一聲反駁,因爲淚水全都填在了嗓子眼,他緊握着拳,想着有朝一日出人頭地,再也不受這些人的凌.辱。
那個在外風光,在家卻沒有擔當的顧庭,對於顧夜城而言始終都不配做他爸爸。最初,他還以爲是顧庭人品不好,竟然對兒子如此狠毒,更是對亡妻沒有絲毫的眷顧。
可是後來他明白了,這一切不全都怪顧庭,而是,他們姚家。
只是簡短了回憶了一下過去,顧夜城的眼角竟然有些溼潤,他的脆弱除了安夏,怕是隻有阿倫見識過了。
阿倫從心底裡心疼他,始終把他奉爲boss,甚至肯爲他賣命。
“冤冤相報何時了呢,再說這麼多年,我早就已經沒什麼感覺了,何況我現在過得還不錯。”顧夜城對阿倫爲自己開脫,一副無所謂的樣子,但是眼睛卻不停地眨着,生怕流出液滴。
阿倫沒有繼續勸說,而是竟然也跟着紅了眼,“顧少,自從小時候無家可歸,被你收留了之後,我就想着以後無論如何都不能讓你受委屈,只是我能力有限。”他頓了頓,欣慰地笑道,“好在你比我想象地強大很多,我們一起在國外的日子,大多都是你在安慰我。”
顧夜城的撫了撫鼻樑,瞪了一眼阿倫,“你小子別再給我廢話了,趕快去工作。”
“恩,顧少,只要你能忘了恩怨,那就是一身輕。我去忙了。”
顧夜城看了看時間,距離姚明德約自己的時間差不多要到了,於是便穿上外套,沒有讓阿倫察覺,便派了其他的司機帶自己去往指定地點。
他到達後,見不止姚明德約見了他,林棠也一同跟了過來。
“伯母也來了啊。”顧夜城似是往常,語氣平淡近乎冰冷。
姚明德尷尬一笑,“哎,女人就是麻煩,我叫她不要來,偏要跟來,我根本拿她沒有辦法。”說着看了一眼旁邊的林棠,兩人四目相對了一瞬。
顧夜城心想,我還沒等找你出來,你倒是先找起我來了。他捏了捏自己的下巴,隨意地坐在椅子上,“二位找我有什麼事啊?不是纔剛談過婚禮事宜不久麼?”
“夜城啊。”林棠向前湊近了叫道,姚明德趕忙準備攔住她,不要讓她說什麼不合時宜的話,但是林棠卻果斷把他手打到了一旁,微笑着看向顧夜城,“夜城,阿姨對過去的事情雖不怎麼了解,但是知道它的嚴重性,如果真的給你造成困擾了的話,請你見諒。”
見諒?如果我把這杯子摔地上,他願意接受我的對不起,我就原諒你!
顧夜城心中頓時無奈,但還是扭曲出一個笑容,“呵呵,我不明白你什麼意思。”
姚明德重重地嘆了口氣,本來林棠是他執意要帶過來,準備在顧夜城面前顯露苦楚,女人永遠是男人的弱項。只是這“人質”不按套路出牌,沒等他說什麼,林棠倒是直接把目的說了清楚。
不過話即以說出口,總不能再收回來。姚明德繃緊了臉,嚴肅地看着斜對面玩世不恭的男人,“夜城,實話告訴你,我最初真的一點都沒懷疑過你的動機,覺得你是年輕有爲願意拉叔叔一把,但是現在我發現沒我想的那麼簡單,你說,大丈夫盡是計較些孩子的把戲,值當嗎?”
顧夜城離開椅背,湊近了過去,“哦?叔叔的意思是,你什麼都知道了?那我這當事人可就省了很多力氣呢。”
“你!”姚明德拉長着老臉,對於這漫不經心甚至有失禮節的話憤怒不已,但是一旁的林棠一把壓住了他的怒火。
她轉頭焦急地看着顧夜城,“我知道一定是老姚做了什麼對不起你們的事,我在這裡真心地跟你道歉了。”
她已然帶着哭腔,就像是姚明德最初的想法一樣,這對於顧夜城而言,最見不得了。他撇撇嘴,“伯母您這是鬧哪一齣?難道我顧夜城還能吃了你們姚氏不成!”
他們還真的相信,顧夜城能夠吃了他姚氏。既然能成就了姚氏,也就必然能夠將其毀滅。
不過,姚明德就算在自己的畢生心血面前,也絲毫不願折中,這男人的面子與骨氣豈能說失就失?
林棠拽拽姚明德的一角,“你倒是說句話啊,瞧你闖的禍。”
若不是身後有一個靠自己養活的團隊,和家裡三個女人,姚明德干脆就會和顧夜城攤牌,哪來的這麼多廢話?一點都不像是男人之間的戰爭。
而他看到顧夜城的眼神,好像正是期待自己做出什麼解釋,等待着好戲上演的模樣。他耳邊聽着林棠小聲的抽泣,與眼前諷刺的畫面形成鮮明的對比。
他心一橫,“顧夜城,長輩的事情你沒有親自經歷過,你當然什麼都不知道,你年輕,不要成爲你隨意揮霍的資本。美其名曰是在爲家人打抱不平,說白了就是年輕氣盛不懂事,一心想要報復別人,這與你的聰明才智完全格格不入!不,狗屁的聰明才智!”
顧夜城嘲笑了出來,“你說錯了。我不爲別人,用你的話說,我是爲自己——打抱不平。”
他的笑聲戛然而止,臉色也整個拉長了下來,眉眼間一道深痕明晃晃地出現在姚明德的視野中心,兩人各不相讓。
“伯父,”顧夜城咬牙切齒地叫了一聲,“如果沒有我,姚氏會恢復成現在的樣子嗎?你不但不言謝,反而污衊我的爲人,你說,我會開心嗎?”
他的語調上下起伏,抑揚頓挫,在姚明德以及林棠耳中都充滿了太多的不確定性。隨着音調越來越高,最後一句話更是伴隨着一拳重重地砸在桌子上,面前兩人都是一臉的錯愕。
“我今天還能來見你,就是對你們最大的恩惠!當初的醜事我不再追究,但是!請管好你家二小姐。”
顧夜城咬緊了牙,放下仇恨後,他沒有一身輕鬆,反而心中好像重重地壓着一塊石頭,讓他喘不過氣,好像遊在深海,他找不到一點的希望。
離開包廂時,他的身子不自覺顫悠了一下,幾日來大量的工作,並且沒怎麼正經吃過飯,終於讓他的身體有些吃不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