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見凌少川房間裡亂成那樣,柳芽兒以爲這間屋一定更亂更髒,以爲房間裡的東西還是像她走的時候那樣原封未動。
但眼前的情景卻完全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這間屋不僅不亂,還相當整齊,她拍拍棉被,沒有一點灰塵,又用手指抹抹牀頭櫃,也很乾淨。
柳芽兒的心裡有點亂,她看出這間屋經常都有被人打掃,現在這幢房子裡只有凌少川一個人,除了他,不會有別人來打掃。
她不明白的是,凌少川既然能把她的房間整理得這麼整齊,爲什麼其他的房間那麼亂,連他自己的房間都亂得不可收拾。
柳芽兒坐在牀邊,隨手將枕頭拿過來,無意識地撫弄着,想起曾經在這裡,她遭受過那麼多的委屈,總是被他責罵,被他罰跪,還被他抽打,她的眼裡含滿了淚花。
想起曾經在這間屋,凌少川擁過她,吻過她,愛過她,也爲她洗過傷,上過藥,給她餵過飯,還抱她上過洗手間。
他對她造成了那麼多的傷害,她卻恨不起來,相反,她更多地會想起他對她的好,想起他對父親的好,想起他讓她有了一個家,還有了一個可愛的女兒……
是不是因爲他給她的心上烙上了太重的烙印,她反而再也忘不了他?
有愛就會有傷害,傷害過後,愛還能不能回來?
她又想起了凌少川的憔悴,想起了江雲非說他總是吃方便麪,想起了他那個亂糟糟的房間。
她的心開始抽痛,這個傷害過她太多的男人,總是讓她的心疼痛。
她也想起了在她被潘豐茂折磨的時候,她心裡只在想着凌少川,想在臨死前見他最後一面。
在那時候,她好害怕,害怕再也看不到他了!
在她苦痛的心裡,在她被傷感填滿了的心裡,凌少川,一直牢牢地佔據着一個很重要的位置!
現在,和凌少川分別了這麼久,她心裡對他的感覺不僅沒有減少一分,反而還在不斷增加。
她確定自己愛上他了,很愛很愛,因爲他的影子已經深深地融入了她的靈魂深處,怎麼抹也抹不掉,怎麼洗也洗不盡了!
還因爲除了他,她不知道自己還可以愛誰。
她接觸的男人有限,三個讓她有感覺的男人,一個是哥哥,一個已經結婚,現在只剩下了凌浩川。
在得知萬千虹和她有血緣關係的那一刻,她的愛情就陷入了無路可走的迷茫中。
可是,她再愛他又有什麼用?他是不會愛她的!
儘管她覺得凌少川比以前似乎改變了很多,似乎在關心她,但她要的,不是這樣的關心,不是他用大吼的方式說“我在關心你”。
她不要他的關心,她要的是愛,是他的愛情!
她希望他能夠愛她,就像她愛他那樣!
但是這可能嗎?像他這樣驕傲又自負的男人,可能愛她這樣一個鄉下女人嗎?
當然不可能!
如果他愛她,又怎麼會不承認這樁婚事。
如果他愛她,又怎麼會當着她的面和別的女人親熱,先是陸雨嬌,後來是肖若柔。
如果他愛她,他又怎麼會同意跟她離婚?
想起當他說出那句“我同意離婚”的話後,她當時的心痛得無以復加,柳芽兒的眼睛裡不知不覺又涌出了淚花。
愛到深處,總是會讓人淚流滿面!
“篤篤篤!”門外傳來敲門聲。
柳芽兒楞了楞,不用想也明白,敲門的是凌少川。
她不知道他有什麼事,也不明白他爲什麼要敲門,在她的記憶裡,凌少川進這道門,從來就沒有敲過。
柳芽兒忙抹乾臉上的淚,走過去開門。
凌少川抱着一牀棉被站在門外,說:“冷起來了,我給你添一牀棉被。”
柳芽兒說:“不用了……”
凌少川不等她說完,就擠開她走了進去。
把棉被放在牀上,他又拉起原來那一牀看了看,說:“把這牀放下面,暖和一些。”
說着,他就動手幫她把棉被理好。
柳芽兒站在他的身後,看着他爲自己忙碌,她的心裡涌起一陣感動,這個從來就沒有關心過她的男人,現在忽然這麼細心,她有點想哭。
看着他熟悉的背影,看着他兩手忙個不停,柳芽兒心裡涌起一種衝動,想要上前抱住他,抱住他的腰,想要將臉貼在他的背上,想要將她和他之間的距離拉近一點,再拉近一點!
然而,她的腳下彷彿生了根,移不動步子,又彷彿在她面前有一道萬丈深淵,她跨不過那道坎!
他們之間,始終有一條無法逾越的鴻溝!
世界上最遠的距離,不是火星與地球之間有多少光年,也不是公元前兩千年和公元后兩千年有多少年輪!
世界上最遠的距離,就是我站在你的身後,你卻不知道我愛你!
凌少川整理好了牀鋪,回過頭來,說:“好了,睡吧!”
柳芽兒擡起頭來看着他,她的心裡忽然涌起一種渴望,好想抱抱他,或者希望他能夠抱一抱她!
凌少川看見了柳芽兒臉上的淚痕,他的心一緊,想說什麼,又沒有說,轉身往出走。
走到門口,他說:“我剛纔說那些話是無心的!”
他以爲她哭是因爲他罵了萬千虹。
他沒有回頭,說完這句話,就關上了門。
柳芽兒站在房間中央,楞楞地看着那道關攏的門。
轉身摸摸凌少川剛剛抱進來的棉被,很暖和,她看出這是一牀新棉被,心裡不由又是一聲嘆息。
以前他做了那麼多令她傷心的事情,讓她不得不離開她,現在又爲什麼要對她這麼好?
難道就因爲她是客人的身份,所以他纔對她以禮相待?
想想也是,以前她是傭人,是最卑微的身份,現在是客人,比主人的身份還要尊貴一些。
在他眼裡,她除了傭人,就是客人,爲什麼偏偏做不了他的愛人,做不了這幢房子的主人?
嘆了一口氣,柳芽兒決定不再想這些惱人的事情,去上個洗手間,睡覺!
她上了洗手間回來,看見車庫那裡有一點紅光一閃一閃的,就像熒火蟲一樣,在黑夜裡一滅一亮。
柳芽兒回到房間,關上門,想着那一閃一閃的紅點,她的心裡忽然一動。
現在是冬天,不應該有熒火蟲,而且熒火蟲的光也不應該是紅色的。
柳芽兒將房間的燈關了,輕輕打開門,走了出去。
來到車庫不遠處,她看着那紅點一會兒飄上,一會兒又飄下,過了很久,那紅點沒有了。
但不久,有打火機打燃了,柳芽兒看見了火光映照下那張熟悉的臉,凌少川正在就着打火機吸菸!
她的心又開始疼痛,他爲什麼要站在這裡吸菸?這麼晚了,爲什麼不回房間睡覺?
他到底在想誰,又在等待誰?
打火機滅了,那紅色的光點又開始一上一下地飄動。
柳芽兒慢慢走過去,站在凌少川的身邊。
凌少川知道她過來了,他仍然悶頭吸菸,過了好一會兒,他說:“爲什麼不去睡?”
柳芽兒說:“那你爲什麼不去睡?”
他不說話,過了很久,說:“我把這支菸吸完就去睡。”
柳芽兒說:“你爲什麼抽這麼多煙?”
他不回答。
柳芽兒說:“你愛她,就去把她找回來,爲什麼要這樣折磨你自己?”
“我不愛她。”他回答得很乾脆。
“那你這是爲了什麼?”看見凌少川不回答,她又補充了一句:“雨嬌已經跟江雲非結婚了。”
凌少川突然將手裡的煙扔在地上,對着菸蒂狠狠一踩,說:“去睡覺,不該你操心的別操心!”
他轉身大踏步地上了樓。
柳芽兒發了一會兒呆,心裡默默地說:“你以爲我想爲你操心嗎?我爲你心痛,你卻在爲別人心痛,爲什麼要這樣?”
柳芽兒轉身回到她的房間,倒頭睡下了。
凌少川站在二樓的窗口,凝望着漆黑的夜空,一邊吸菸一邊發呆。
天越來越黑,氣溫越來越低,有很重的寒氣從窗外撲過來,將他包圍了起來。
他感到了寒冷,背上涼浸浸的,而他感到最寒冷的地方,卻在他的心裡!
他不想回房間睡覺,不想一個人在那張大牀上翻滾,他想擁着柳芽兒,想要抱着她暖暖的身軀。
可是,現在的他已經沒有了那樣的資格!
想着她就在樓下,就在她以前的房間裡靜靜地酣睡,想着在那間屋裡他和她曾經熱烈的纏綿,他的心裡激情翻滾,恨不能立刻衝下去!
然而,他也想着他曾經在那間屋裡帶給她的種種折磨和傷痛,他的心便止不住地陣陣揪緊,那腳步便似有千斤重一般,再也擡不起來。
凌少川一邊吸菸,一邊看着夜的黑,一邊感受着冬天的冷,一邊想着心愛的女人。
東方出現了魚肚白,天漸漸變亮了。
他在窗邊整整站了一個通宵!
柳芽兒起來的時候,看見凌少川在熬粥,她進去,打開冰箱看看,除了幾袋奶,什麼也沒有。
她的心又痛起來,扭頭看着凌少川面無表情的臉,覺得一夜之間,他似乎更加憔悴了,她的眼睛漸漸潮溼,想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