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敵軍要攻進來啦！”
早上，一個農婦踉踉蹌蹌地跑到了大街上，神色惶恐緊張，不停地大聲喊着一陣風似的消失在了衆人的視線之中。然而，他的那幾聲喊叫卻也如風一樣，瞬間席捲了所有人的心，早就因爲敵人是否會攻城而糾結上下的心一下子土崩瓦解。
只是一轉眼的工夫，原本井井有條，熱鬧非凡的大街小巷立刻作鳥獸散，一個個臉色如白紙，行色匆匆地收拾好自己的東西就在街上狂奔，紛紛往家裡奔，打算在敵軍攻進城裡前舉家逃往到京都去。
縣衙裡，更早就聽聞消息的劉仁元此刻也是神情凝重，微沉的眸光如定住的水，坐在桌後，看着一排排站在階下的衙役們。
帶頭的衙役更是心中亂的沒了主意，見劉仁元好半天卻沒有說一個字，終於忍不住問道：“大人，敵人快要打進來了！我們該怎麼辦纔好？”
“他們暫時不會攻進來。”劉仁元的聲音出奇的冷靜，並且帶着感染力，一下子，就讓在場的大家不自覺靜定了心神。
所有人不禁都屏息凝神地看着坐在公堂之上的從容年輕的男子，雖然面色凝重，可是，眸子裡卻透露着堅毅的目光，讓他們忍不住心情平靜，甚至大敵當前的畏懼都減少了些，彷彿只要有他在，就不會有任何問題似的。
劉仁元並沒有注意大家看自己的眼神，只是轉頭看了眼站在一旁的師爺：“師爺，可有收到回信？”
上了年紀的師爺年輕時似乎也見過不少的大場面，所以，雖然面臨這樣的局面，卻也比其他人看起來的鎮定得多。聽到劉仁元的發問，轉過身來，恭敬地回答：“回大人，收到了。只是——”
“只是什麼？”劉仁元的眉頭微蹙。
師爺猶豫了一會兒，才繼續說：“成將軍說他在那邊的戰事吃緊，恐怕無暇顧及我們這邊，救不了咱們的火……”
“什麼話！”從不輕易動怒的劉仁元一聽這話，臉色立刻就變了，低斥一聲，猛地站了起來：“什麼叫做他那邊的戰事吃緊！那個八尺大漢分明就是被敵軍打得節節敗退，徹底怕了，所以都不敢來了！”
說完，他察覺到衆人看着自己時所露出的不安目光，這才意識到自己在這個時候絕對不能亂了心神，否則，大家就全都亂了。
想到這裡，他又坐了回去，眉頭緊緊地鎖在一起：“現如今，到處都是戰火，如果我們不想成爲敵人的刀下鬼的話，恐怕除了投降，就只能靠自己，全民抗敵了。”
“大人，千萬不能投降啊！”帶頭的衙役是個高大義氣的人，一聽到這話，忙站了出來，洪亮的聲音說：“敵軍的殘忍無情是出了名的，而且聽聞他們也不會善待俘虜，我們如果投降了根本就是送羊入虎口，再說，怎麼能夠投降呢？國家興亡，匹夫有責，怎麼能夠做那等窩囊的事情！還不如全民一戰，或許還有生的希望！”
“是啊是啊，大人……”
其他人也紛紛應和。
劉仁元擡起眸光，清亮而銳利，他微微一笑：“很好。你們接下來聽我的安排。”
“是！大人！”衆人齊齊應聲。
緊接着，劉仁元就將所有衙役分成了三部分，一部分負責前去安撫百姓，將老人女人和小孩統一安置在一個地方，一部分則負責去召集城中的男子組成百姓軍，而另一部分，卻是被他特意叫到了後院私下吩咐任務。
原本不知所措的衙役們被他這樣一安排，馬上就有種找到了主心骨的感覺，紛紛出發完成自己的任務去了。
等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妥帖以後，劉仁元負手站在了大堂門口，看着門外的天空，目光悠遠，俊朗的面容佈滿凝重，眉間微微蹙起，眼中全是憂慮。
“很少見大人你這樣。”身後的師爺輕聲對他說道。
“呵呵，是嗎？”劉仁元輕笑了一聲，只是那笑聲中帶有幾分無奈和捉摸不透的釋然，他轉過頭來，看了眼師爺，說：“師爺，你說，我這次能幫着大家擺脫危機嗎？”
“大人，你已經盡了你的全力。”
“其實結局早就註定了吧？”劉仁元卻又是一聲笑，回頭繼續望向那天空，說：“天氣真是清朗，萬里無雲，一片澄藍，讓人瞧着心情就好。只是，爲什麼要發生戰爭呢？戰火的陰雲到底要在這個悠久的王朝停留到什麼時候？”
他像是在跟師爺說話，卻又像是在一個人自言自語，表情蕭索黯然。
師爺並沒有看到他的表情，但是，聽他說話的口氣就可想見他的表情，不禁也嘆息了一聲：“人人都希望不要有戰爭，可這世上總有些事情無法讓人如願。我們這個王朝也太平太久了，所以當權者安逸享樂，又不心繫百姓，所以纔會讓敵人有機可乘。”
劉仁元的嘴角微微勾起，他問：“師爺，當初很多人都感到很不可思議，難以相信我竟然會拒絕駙馬頭銜的誘惑，甚至還拒絕留在京都當朝官的機會而跑到這個小小縣城來當縣令。世人只以爲我這人不愛名利，淡泊閒適，兩袖清風。你是不是也這樣認爲呢？”
“呵呵。”聽到劉仁元這樣問，師爺笑了：“世人安知大人你的鴻鵠之志呢？我不才，卻和老縣官知交甚久，也是瞧着大人你從小長大的，若是別人不懂，我又怎麼能不懂呢？”
劉仁元笑了笑，淡淡地說：“鴻鵠之志又如何，總要從這次劫難中活過纔好。”
師爺沒有說話了，從後面看着他的背影，感覺就好像看着一座巍峨的山一樣，那樣的挺拔，卻又那樣的沉靜肅然，不禁讚歎，這個年紀輕輕的縣太爺真是有老縣太爺的風骨，卻比對方還要更多幾分穩重和深謀遠慮。
別人不知道，但是師爺卻很清楚，早在一年多以前，劉仁元就已經爲了今天的情形做好了準備。
鴻鵠之志，豈是拿來說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