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子恆追出酒店的時候,黎夏念已經拉開出租車的車門,他一把將她抱住,“我跟你一起去!”
黎夏念繃緊的神經就在崩潰的邊緣,她用力掰開他的手,“不要出現在沈諾面前,別再刺激他,如果營造一個假象能讓他活下去,能減輕你我心裡的愧疚的話,我寧願永遠都不見你。”
黎夏念咆哮着回身推他,一直將他推進酒店大堂裡,因爲急着追她,他身上只穿了一件單薄的襯衫和一條外褲,在如此冰天雪地的天氣裡,他的骨骼一定會痠痛無比。
“一個沈諾已經夠我受的了,你就別再讓我擔憂了,你明知道我會心疼會難過,所以,你要照顧好你自己。”
聰明如他又怎會不懂她的心意,她是想要一個人承擔所有責任,放他自由。
如果再爭執下去,恐怕只會讓她更加受傷,他不能辜負她的好意,他癡情的凝望着她的背影,眼睜睜的看着她上了出租車,不禁伸手撫上了胸口,裡面狂烈跳動的那顆心讓他疼痛不堪。
見車子駛離,他才快速的衝出酒店大堂跳進車裡,一路小心翼翼的跟在後面,然後又看着她跌跌撞撞的衝下車跑進醫院裡。
生死有命,就算是再有能力的人也無法掌控,他能做的只有蒼白無力的等待和守候。
二樓手術室門前。
“黎小姐,你總算來了。”護工嚇得不停抹着眼淚,“沈先生讓我幫他去拿毛巾,說要擦擦手再吃水果,我沒想到他會有輕生的念頭,對不起,是我沒有照顧好沈先生,對不起……”
黎夏念撲到搶救室大門上,耳朵貼着門板,“現在怎麼樣?醫生怎麼說?”
護工驚慌搖頭,“醫護人員還沒出來過,一直在搶救,已經半個小時了。這個,這個是沈先生的遺書。”
黎夏念顫着手接過,猶豫着要不要打開看,片刻她將遺書塞進兜裡,“不會死的,這種東西用不着看!”
一旁的小門拉開,“誰是病人家屬?”
因爲事發突然,沈家人還沒趕到,黎夏念快步跑過去,“我是。”
護士質疑了一下,“你是病人什麼人?是直系親屬嗎?”
“我是病人的前妻,是要在這裡簽字嗎?”
黎夏念迫不及待的拿過手術單,卻被護士攔住,“不好意思,前妻不可以,必須直系親屬。”
黎夏念連忙給沈權打電話,剛好是午間高峰期,沈權的車子堵在二環上,至少還要二十分鐘才能趕到。
護士也聽到了電話裡的內容,“那可就麻煩了,不簽字的話無法進行心臟手術,失血過多的話……”
黎夏念再度搶過手術單,在上面飛速的簽下名字,“醫生是救死扶傷的,不是劊子手,難道非要因爲這張破紙上的一個簽名就要放棄一個生命嗎?現在、馬上、立刻動手術,大不了事後我跟他復婚!”
“我做擔保,馬上動手術!”男人的聲音不悲不喜、不輕不重,完全聽不出他的情緒。
黎夏念心頭一緊,她是氣急了才說出這話的,畢竟人命關天,只是沒想到項子恆會追來,並且一字不漏的聽進了耳中,她該解釋嗎?算了吧,如果誤會能讓他決心離開陽城,她不在乎。
她沒回頭看去,項子恆也沒執意上前,如果不是遇到危機,他沒打算進來的,見護士拿着手術單進了搶救室,他轉身,儘量步伐沉穩的走出醫院,再度坐進車裡。
手術持續了整整三個小時,從下午一點直到傍晚四點,陽城的冬天,天黑暗的比較早,沈諾再次被推進了重症監護室,本就傷痕累累的身體又多了一處刀疤。
醫生感嘆這簡直就是一個奇蹟,刀子刺入胸口,卻偏偏避開了那幾個危險的血管,從縫隙中穿了過去。
黎夏念驚魂未定的坐在牀邊,看着臉上扣着氧氣罩的沈諾,心裡恨得要命,這個男人居然爲了不成爲她的負擔而想到這麼拙劣的方法,自殺,難道他死了,她的心就能得到解脫了嗎?
寂靜的房間,氧氣機發出的聲音顯得格外清晰,黎夏念不堪負重的將頭搭在了病牀邊,這一天的遭遇讓她的身體有些吃不消,半夢半醒間,項子恆那張絕望的臉出現在她腦海,她也很痛苦,做出這樣的決定她用光了這一生的勇氣,但人活着就必須有所取捨。
“子恆……對不起……子恆……”
驚醒,沈諾睜開眼睛,模糊的視線裡倒映着雪白的棚頂,他以爲他死的,嘴角露出淺淺的笑意。
可隨即他就聽到了黎夏唸的夢話,他連忙垂下視線,該死的,他竟然還活着,他明明痛下決心一刀斃命的刺入了心口,爲什麼?
不行,他不能成爲這個女人的拖累,更沒法接受下肢癱瘓的事實,當他是傻子嗎?住了整整二十五天的醫院,難道會聽不出醫生嘆息的語氣,會看不出她那哀傷的臉色。
他的腿就好像木頭一樣,一點知覺都沒有,即使是出院了也只能坐在輪椅上吧,甚至連上廁所這種簡單的事情都無法自理,他可是沈諾啊,雖然不是天之驕子,也是陽城的風雲人物,他怎麼可以當個殘廢苟且偷生呢?
他伸手,貪戀的輕撫了一下她的髮絲,指一下就將手縮了回來,緊緊握成了拳頭,然後一把扯下氧氣罩,當即他就有種窒息的感覺,頭暈得天旋地轉。
他將手上那些點滴全都摘下,舉起針頭朝喉嚨刺去……
“你、你幹什麼?”沈諾驚慌的質問,他的身體很虛弱,明明是竭盡全力喊出口的,可聲音卻細弱蚊蠅。
黎夏念將之前沈諾用來自殺的那把水果刀壓在了手腕上,“跟你一起啊?沈諾,你的目的是什麼,帶着我一起上黃泉?”
“你瘋了,趕緊把刀放下!”
“那你也把針頭放下!”黎夏念用力一壓,手腕割破,滴落幾滴血。
沈諾知道黎夏唸的脾氣,她割腕也不是一次兩次的了,只要她下定決心,就一定敢下狠手,他連忙將針頭丟掉,“你這是何苦呢?不是你的責任,也不是項子恆的責任,是我自願的,我現在想要離開這個世界,難道我連選擇生死的權利都沒有嗎?”
這樣的回答讓黎夏念心寒,她起身居高臨下的逼視着沈諾,“你沒有選擇生死的權利,因爲一直都是我在照顧你,難道我是爲了讓你自殺才留在你身邊的?”
沈諾想要將她手上的刀子搶下來,可他根本無法像以前那樣爲所欲爲,他忍着胸口的痛疼用力朝黎夏唸的方向伸出手,還差幾釐米的時候就渾身一癱倒下了。
他懊惱的砸着牀,“我這樣活着還有什麼意義?我連靠近你的能力都沒有,我不要面對別人鄙夷的目光,不要寸步難行被人瞧不起,更不要苟延殘喘最後讓你厭惡!”
黎夏念承認這對一直站在巔峰光鮮無比的沈諾而言,確實比死了還要殘忍,可是……她將水果刀丟到地上,蹲到牀邊,捧住他的手。
“就當爲了我,活下去,只要你活着,我跟項子恆就還有機會,否則,我跟他之間就真的完了,我知道這麼說很自私,我會陪着你的,別扼殺我的希望,求你了。”
一想到要跟項子恆分開,黎夏念難以自持的哭起來,“下星期他就會去意大利,我保證直到你痊癒之前不會跟他見面,難道這樣還無法讓你相信我想照顧你的決心嗎?沈諾,只有你活着才能減輕我的負擔,你要是死了,我這輩子都不會快樂,你真的忍心看我一生都鬱鬱寡歡?”
怎麼可能忍心,他做這一切都是爲了她啊,他連死都不怕,難道還會怕活着,他吃力的爬起來,伸手抱住她,“對不起,我沒想這麼多,我以爲我死了纔是對你最好的選擇。”
黎夏念緊繃的心絃漸漸鬆懈,“以後再也別做這種傻事了,我們是戰友是聯盟,是最佳拍檔,我一定會讓你重獲自信的,精彩的活着纔是唯一的解脫!”
吵雜的聲音驚擾了值夜班的護士,護士推門進來嚇了一跳,連忙給沈諾做檢查,幫他重新紮了點滴,沈諾體力不支,還沒處理完就再度陷入昏睡。
“黎小姐,這是剛剛有人放在病房門口的,應該是給你的吧?”
黎夏念接過禮盒,是巧克力,她起身走到窗邊朝樓下看去,項子恆的車子就停在路燈下,車窗搖下一道縫隙,男人夾着煙的手伸出彈了彈菸灰。
就好像有心靈感應一樣,車門推開,項子恆長身而立的站在風雪中,仰起頭朝窗口看來。
黎夏念鼻頭一酸,連忙轉身背對,片刻後有忍不住轉回去,拿出一顆巧克力放在了嘴裡,他知道她沒胃口,又怕她血糖低才特意買給她的,他一直都在注視着她。
樓下的男人突然舉起手機晃了兩下,示意她看一眼。
黎夏念將手機掏出,微信裡寥寥幾個字,明明是她最想要的答案,卻讓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