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上你是我的劫(十四)
唐晚看着近在咫尺的應天,燈光折射在他線條優美的臉龐上,那纖長濃密的黑色睫毛微微閃動,在眼睛下面劃下了淡淡的暗影,薄薄的嘴脣微微抿着,形成了一個完美的弧度,她飛速地替他將鼻尖上的小水珠擦掉後,垂着腦袋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胸腔裡那顆心,激烈的跳動着,一下接一下,好似要衝出來了一樣。
爲了掩飾自己的尷尬,她大聲喊道,“老闆,來瓶啤酒。”
“老闆,不用!”一道淡淡的聲音從耳畔響起。
老闆有些爲難,“到底是要還是不要?”
應天朝老闆搖了搖頭,他黑眸漆漆的看向唐晚,修長的墨眉微微皺了起來,“你纔出院,就喝酒?以後不準抽菸也不準喝酒了,聽到沒?”
唐晚眼前的麪條熱氣薰紅了她的嘴巴和鼻尖,她將櫻紅的潤脣噘成了花骨朵,一雙如湖水般澄澈的杏眸眨啊眨的望着應天,“你又不是我男朋友,憑什麼管我啊?你答應做我男朋友了,我纔會聽你的話!”
應天拿筷子頭敲了敲她的小腦袋,“小小年紀,一天到晚就情情愛愛?行了,面都冷了,趕緊吃吧!”
經過這些天的瞭解,他發現,她就是一個缺愛的孩子。
唐晚吐了吐粉舌,“你幹嘛總喜歡敲我腦袋?本來就沒有你聰明,下次敲傻了,你可得負責任哦!”
應天懶得理會唐晚,他重新低下頭,認真吃麪。
唐晚這纔拿起筷子,挑起一根根像銀絲的細面,放進了嘴裡。
麪條細滑爽口,面上看着一般,吃起來味道還不錯。
二人靜靜地將麪條和兩碟小菜都吃完了,唐晚以前覺得將所有東西都吃完是窮酸的表現,她喜歡每樣嘗幾口,然後浪費掉。
而今天,她居然將湯都喝得一滴不剩。
這也太不可思議了!
吃完麪,應天結了賬,唐晚沒有和他搶,今晚幫他賣了那麼多套,他請她也是應該的!
快午夜時分了,唐晚跟在應天身後,看着他被路燈拉得長長的影子,她故意走到一邊,將兩人的影子重疊。
看着地上交疊在一起顯得親密無比的兩道影子,她脣角勾起了傻傻的笑。
她玩得樂此不彼,沒有注意到前面駛過來一輛摩托車,應天看到了,他連忙拉住唐晚的手,將她扯到一邊,板着臉像個大人一樣的訓斥,“好好走路!”
唐晚噘了噘嘴巴,有些不滿他兇巴巴的樣子,“對我就那麼兇,對高芷柔就柔聲柔語,太不公平了!”
應天挑了下眉,“你們兩個沒可比性,再說,要是高芷柔這樣,我也會兇她。”
唐晚沒有再埋怨什麼,因爲她的視線,被兩人親密交纏在一起的雙手吸引住了。
他的手掌,單薄白皙,骨骼分明,指甲透明,帶着淡淡的粉紅,沒有一點雜質,十分乾淨。
被他握着,彷彿有股電流從他指尖傳出,滲進她的皮膚,然後竄過進她四肢百骸。
應天順着唐晚的視線看去,發現自己還拉着她的手沒有鬆開,他連忙鬆手,神情不自然的別開臉,“不好意思,我剛怕你撞到,所以……”
唐晚心裡癢癢的,真的很想一直被他牢牢握着。
她扁了下嘴巴,“有什麼好解釋的,就算現在你強吻我,我都不會怪你……”說着,她自己都覺得自己太不矜持了,爲了掩飾尷尬,她像個白癡一樣呵呵呵的笑了起來。
應天看着唐晚的側臉,她越發顯得尷尬,擡起細嫩的蔥指,撩了撩頰邊的頭髮,小巧的耳垂露了出來,白裡透紅,像初綻的桃花。
在她朝他看過來時,他已經收回了視線,漆黑如墨的狹眸,褪去了原本的清冷寒碎,整個人在暈黃路燈的籠罩下鍍上了一層溫柔和煦的暖光。
夜市離唐晚姑姑家不遠,應天走路送着她到了小區門口。
唐晚沒想到這麼快就到了,好想路再遠一點,只可惜——
“我就送你到這了,再見。”應天雙手插在口袋裡,夜色下的他,身軀欣長,俊美如畫。
唐晚伸手,朝他揮了揮。
心中的不捨,如一圈圈漣漪,不斷擴散。
看着應天走了幾步,唐晚似乎想起什麼,她朝他追了過去,“學長……”
應天轉身,漂亮的眉微挑着看向唐晚,“還有事?”
唐晚覺得自己真夠健忘的,奶奶那麼重要的事,她居然忘了跟他說。
“學長,我想跟你談談關於奶奶的病情。”
提到奶奶,應天漆漆狹眸裡閃過一抹憂色,他抿了抿削薄的脣,聲音在夜色裡淡涼了幾分,“如果你是想出錢替奶奶看病,我是不會接受的——”
唐晚知道應天自尊心強,不肯接受她的幫助,她擰了擰秀眉,一改平日裡的大大咧咧,神情嚴肅認真的對應天說道,“我問過奶奶的主治醫生,她如果在國內做手術,成功率只有40%,我爹地有個朋友是腦科方面的專家,我跟他說過你奶奶的病情,他說只要及時治療,成功率還是挺大的,不過,要先將奶奶送到羌國。”
聽到唐晚的話,應天的眼睛幽黑得像暗涌起伏的海水,他何嘗不想讓奶奶接受最好的治療,只是憑他的條件,在國內手術他都擔負不起,更別提出國了!
唐晚看到應天那副糾結難受的表情,她捏着拳頭豪情萬態丈的捶了下他削瘦卻寬闊的肩膀,“只要你同意,奶奶出國之後的手術費,護理費,我都會替你安排好,我知道,要你接受我的幫助,不是件容易的事,但除了我能幫你,你還有其他辦法嗎?”
“不是我瞧不起你,就憑你現在賣避yun套,你要何年馬月才能湊齊手術費?到時奶奶的腫瘤擴散了,變成惡性的,你就算有錢也來不及了。”
見應天的腦袋越垂越低,身體兩側的雙手,也緊緊篡成了拳頭,唐晚繼續耐心的勸道,“我幫了你,不會強行要求你答應做我男朋友的拉,要不咱倆籤個協議,你在規定的時間內還我錢就行,我不收你利息的!”
應天,“……”
唐晚說了半天,也不見應天表態,她砸了下嘴巴,“你還在猶豫什麼啊?我幫助你,心中也能減少一點愧疚,當初,畢竟是我間接害了你的爺爺!”
應天想到奶奶生病這段期間,他無論多努力,都湊不齊她的手術費,那種無力與自責感,就像一張密不透風的大網,時常將他包裹得喘不過氣。
他有時,覺得自己特別沒用。
眼看着親人一個個離開自己,他卻無能爲力。
他承認,自己是一個自尊心非常強的人,就算流血流淚,也不肯向任何人低頭。
但這一次,關係到奶奶的性命,他如果再一昧的自尊心過強,不肯接受唐晚的幫助,那麼,他將來一定會後悔終生。
思索再三,應天終是點了點頭,“謝謝,這兩天我會擬一份協議,到時我們找律師公證,我一定會在三年之內,還齊你所有費用。”
唐晚無所謂的擺了下手,“不要說什麼三年了拉,你還要上大學,十年吧,我給你十年時間!”
應天還想說什麼,唐晚卻轉身朝小區跑去,跑了一段距離,她纔回頭,衝着一直望着她的應天嫣然一笑,“你趕緊回去休息吧!奶奶的事,交給我處理就好了!”
……
替老太太辦理好出國手續後,唐晚和應天親自帶着老太太去了趟羌國,安排好將手術和護理人員的事情後,應天才不得不返回桐城,到大學報道。
當初,應天爲了照顧老太太,志願就只填了桐城大學。
所以,當唐晚得知他並沒有去其他城市上大學時,她興奮得失眠了一整個晚上。
聽說他要封閉式軍訓半個月,她本來很想等到他軍訓完了再去桐城大學見他,但她實在忍受不了相思之苦。
雖然他不喜歡她,但她就是莫名其妙的想見他,哪怕只是遠遠的看上一眼,她也心滿意足了。
正好秦曼的一個親戚在桐城大學任教,唐晚託秦曼幫忙,查到了應天所在的班級和宿舍號。
她選了個陽光普照的日子,大清早地就跑去超市買了一袋水果,一袋零食,她興沖沖的來到了桐城大學。
聽說桐城大學已有上百年曆史了,唐晚走進古老而優美的校園,經過大氣磅礴的兩棟教學樓,繞過長長的走廊,她看到偌大的操場上,站滿了軍訓的大學新生。
一個個都穿着迷彩服,戴着帽子,綠丫丫的一片,唐晚壓根找不到哪一個是她心心念及的人。
太陽漸漸大了起來,她跑到男生宿舍,和宿管員阿姨一番交談,謊稱是應天的妹妹後,宿管員讓進到了應天的宿舍。
……
上午軍訓完,應天在食堂吃完飯,跑到公用電話亭給遠在國外的奶奶打了個電話後,他才慢吞吞的朝宿舍走去。
還沒進門,就聽到宿舍裡傳來一陣男女混合,有說有笑的聲音。
應天皺皺眉,那女生的聲音,聽起來怎麼有些耳熟?
推開門,他看到盤腿坐在他牀上,一邊啃着蘋果,一邊和宿舍裡其他幾個男生打成一片的唐晚,他的薄脣,緊抿成了一條直線。
睡在應天上鋪的章誠看到應天進來了,他朝唐晚擠了擠眼睛,“小妹妹,你的哥哥回來了。”
唐晚立即扔掉蘋果,像個乖乖寶似的,從牀上站起來,但動作太大,腦袋一下子撞到了上鋪,她疼得大叫一聲,“哎喲——”
其他幾個男生,頓時很沒同情心的哈哈大笑起來。
“應天,你這個妹妹真是太有意思了,而且,她還很大方,跟我們每個人都分了好些水果和零食,當然,最大份的還是留給你這個好哥哥了!”章誠說話時,擠眉弄眼的,帶着一股子噯昧,宿舍裡的幾個男生都是鬼精鬼精的人,他們一眼就看出唐晚不是應天的親妹妹,而且,唐晚見到應天時,那愛慕的眼神,絲毫不加掩飾,簡直就是赤果果嘛!
唐晚今天穿了件白色t恤,高腰鬚鬚流蘇牛仔短褲熱,兩條嬌嫩纖長的大白腿特別顯眼,腳上穿着一雙復古羅馬風格的平根涼鞋,十根腳趾露在外面,很長很細,白嫩嫩的,腳趾甲修得整整齊齊,顯得很修長秀氣。
應天看着她一副超級涼快的打扮,修長的眉幾不可見的皺了皺,幽深細長的黑顯得有些晦暗不明,他上前,一把扣住唐晚的手腕,將她拖出了宿舍。
唐晚細細的皓腕被他捏得有些疼,她強行掙開他的手,噘着粉粉的潤脣,不悅的道,“好多天不見了,幹嘛一見面,就這麼粗魯啊?”
她好心好意來看他耶,他居然不領情,還擺着一張撲克臉,好像她欠了他幾千萬似的!
她就真那麼令他討厭嗎?
應天沒有理會唐晚,他雙手插在褲袋裡,大步朝宿舍外面走去。
唐晚見此,趕緊追了上去。
走到他身邊,看着他顯得有些陰沉的側臉,她咬了咬脣瓣,有些難受的道,“既然你這麼不想看到我,我走就是拉!你別繃着個臉了!”
唐晚朝前走了幾步,又忍不住回頭朝應天看去。
他也在看她,兩人的視線,在陽光下交織在一起。
一個深沉。
一個哀怨。
久久定格。
彼此沉默了好一會兒,唐晚才幽怨的開口,“我真的走了拉!”
應天抽出一隻鈔在褲子口袋裡的大手,他撥了撥額頭的碎髮,微微擡了下眉,聲音清淡溫雅的道,“你來多久了?吃飯了沒有?”
唐晚聽到他的話,一時間回不過神,好一會兒,纔像個白癡一樣搖搖頭,“我上午就過來了,還沒吃飯,現在肚子超級超級餓哦!”
應天看着她誇張的表情,眉眼不動,輕扯了下脣角,“我帶你去食堂吃飯。”
唐晚呆呆的望着他,有些反應不過來,直到他越過她,她才喜不自勝的追了上去。
由於心情好轉,她哼着小調,一路蹦蹦跳跳,像個沒長大的孩子。
應天見不少人朝他們這邊看來,他微紅着臉,低聲喝斥,“安靜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