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無法給出答案。這是她不想面對的問題。這不是一個平白無故的問題，一旦回答，就是一句承諾，而慕薇知道，儘管確定蒼琥全心全意地愛着自己，她也無法給出這份承諾。
望着蒼琥，她緩緩開口：
“我的未來裡誰都可以不要，誰都可以失去，但是媽媽和姐姐，不可以。她們不一定是全部，卻可以成爲全部。”
蒼琥挑了挑眉，說道：“現在我的對手變成了蘇慕薔，他們這對夫妻還真是討人厭。”
慕薇則是開誠佈公：“現在你已經知道了我心裡的想法，用你換得姐姐的原諒，沒錯，我就是這麼想的，所以現在我不能回答你的這個問題。”
慕薇說完再也沒勇氣盯着蒼琥深邃的眸子，只能心虛地邁着小碎步往前走，蒼琥不緊不慢得跟在後面，朗聲喊道：
“你要對蘇慕薔以德報怨，對蘇斯樊怎麼就不相逢一笑泯恩仇，慕薇，就蘇慕薔一個人會顯得你的胸襟太小，不，你的胸襟已經大到讓我懷疑你的腦子是不是還正常。”
慕薇突然停下來回過頭，她望見的不光是雙手插在口袋裡一臉悠閒地盯着自己的蒼琥，還有蒼琥身後一整片橙暖的天，那些雲霞在落日的餘暉中曳曳生姿，綿延到天際的盡頭，蔚爲壯觀。
因爲這段路是斜坡式，蒼琥站在高處，慕薇站在低處看過去，好像蒼琥離那片天空很近。慕薇想，難道這就是他在三岔路口選擇走另一條路而不原路返回的原因嗎？爲了這一天中她從沒注意到過的美景。
看着那些晚霞，原本心中賭氣的情緒一下子消失得無影無蹤，慕薇平靜地說：
“慕薔不是你想象的那種樣子，她內心很善良，隱忍，有責任感，只是不善於表達自己的關心，小時候她不是這樣的，小的時候她會教我很多東西，有人欺負我說我是多餘的，是撿來的，她一定會上去打那些人，讓他們不要胡說八道。”
慕薇一邊說一邊慢慢倒着走，蒼琥也故意放慢步伐，慢悠悠地聽着走着。
“你說這樣一個人怎麼會那麼狠心，是我逼得她戴上了冷漠的面具，是爸爸和我一起剝奪了她追求夢想的權利，她小時候也想成爲一名藝術家，爸爸媽媽把這個機會給了我，卻讓姐姐背上了家族沉重的責任，這些是我用什麼都無法補償的。”
蒼琥幽幽地道：“我和蘇慕薔交往過，小時候她怎麼樣我不知道，小時候她對你好，保護你那是小時候，現在的蘇慕薔是怎麼樣，我比你清楚。”
“在你眼中姐姐是怎麼樣的人？你們在一起的時間並不短。”
慕薇問道，還倒着繼續走，蒼琥一把拉住她，將她抱住，突如其來的動作讓慕薇措手不及，蒼琥又轉過她的身子，讓她看看身後的情況，居然是一個大坑。
慕薇花容失色，這道路看上去也不像失修啊，怎麼會有這麼一大坑在這兒？如果不是蒼琥及時拉她一把，恐怕就掉進去一命嗚呼了！
慕薇的臉有些紅，轉過身，動容地望着蒼琥，剛想說聲謝謝，他卻煞有介事地開口：
“帶着冷漠面具生存的代價不僅僅是別人，還有身邊的一切。毀掉身邊的一切只是爲了維護自己那張嵌得越來越深的面具，面具戴久了，就會和自身融爲一體，一切無法預料。就像你倒着走想看落日晚霞，也可能付出代價。”
“你怎麼知道我在看落日？”
“你的視線就沒在我身上停留。”蒼琥淡淡地道。
居然那麼明顯，慕薇心虛地低下頭，看見了自己鞋子的鞋頭和蒼琥鞋子的鞋頭，它們是如此靠近，令人頓生一股落寞。
慕薇擡起頭，輕聲道：
“你呢？蒼琥，你心裡很清楚，你付出真心的交往的原因，是她和你一樣，對吧，姐姐是和你一樣的人，外表冷酷，對什麼都漠不關心，事業上成熟穩重，獨當一面，其實內心渴望被人理解，渴望溫柔，越是冷漠越是面無表情，只是不安罷了。你們就像是螢火之森裡的阿銀，明明長着一張人類的臉卻要每天蒙上面具，因爲不帶着面具就不像妖怪了。”
“你並不是很瞭解我。”蒼琥說着，繼續往前走去。
慕薇跟上去，蒼琥的步伐明顯加快。
“所以我在更努力瞭解你，像是探索一個未知的領域。”
“那就繼續努力。”“蒼琥，有沒有想過，有時候，也可以試着拿下面具？”
蒼琥腳步慢下來，卻繼續往前走。慕薇距離他有小半步，卻只是無法超過這小半步，總是落在後面，望着他的肩膀。
“我就是因爲拿下面具纔會愛上你，難以抗拒，情非得已。”
“如果我讓你試着不愛我，試着忘記我呢？”
“強人所難。”
“那就迎難而上吧，蒼琥，我可以忘掉子讓，把心裡這塊位置清空出來，你也一樣可以做到。”
蒼琥突然間停止了腳步，慕薇差點撞上他的背，他轉過身，目光冷峻地盯着慕薇：
“第一，你對我和裴子讓對你並不一樣，裴子讓不是值得你愛的人，他給你的只有失望，第二，既然那塊位置已經清空，我是你丈夫，我有住進去的通行證。第三，你天天在我面前還要我忘記你，不可能，最後，我絕對不會放掉你。”
蒼琥熾熱的眼神讓慕薇不敢直視，只能低下頭，誠懇而篤定：“我也會讓你失望的，我也不值得你打破三十年來的生存法則，別讓我成爲那個例外。”
蒼琥的嚴厲的神色一下子緩和下來，他伸出手捧住慕薇的臉：“別想着逃跑，試着接受你現在面對的一切，沒那麼糟糕，蘇慕薇，我告訴你，既然我已經接受了自己愛上你的事實，你也必須接受。”
慕薇一臉的不得要領，似乎不願意輕易接受蒼琥的想法，注視着蒼琥深邃的眼睛，問道：“我到底做了什麼，讓你愛上我？你曾經說過，你不會有真愛的。”
蒼琥牽起她的手往前走去，“這一點自己反省去吧，你到底哪裡可愛。”
她可愛嗎？慕薇被蒼琥牽着走在他後面，望着他的背不禁無數次想這個問題：在他眼中我可愛嗎？爲什麼明知道我要用他來博得姐姐的信任，他還是毫不退縮？
兩人沉默着走過長長的一段坡路，再經過一段長階梯就能到夕霧町。
一路上慕薇想了很多很多，終於在階梯最高處的時候打破了沉默：“我感到迷惘，根本不知道怎麼辦。”
因爲爬了長長的一段路，慕薇的聲音有點喘，而蒼琥站得比她高一階，聲音依舊是一點變化沒有：“那就照我說的做。”
“怎麼做？”
“認真地逢場作戲的結果往往是弄假成真。”
“你已經弄假成真了。”
蒼琥走下臺階：“還差一步。你還沒像我愛你一樣愛我，慕薇。”
“我，做不到。”慕薇搖頭。
蒼琥似乎要看穿慕薇的靈魂：“等我回過神的時候，已經愛上你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