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閉上眼,準備受死。我覺得人在死之前應該要保持內心的平靜。這樣死的那刻,回想起來的就全是美好的回憶。就拿爸爸來說吧,我希望我腦海放映的是他冒着寒風,揹着我去診所的場景,而不是發脾氣,家暴,揍我。我如此渴望父愛,我願意記住他給我的一點溫暖。 我的腦海還會閃過媽媽每天爲我煮雞蛋麪,照顧我起居的場景,會閃現她每個週末目送我離家,會閃現她每個星期五盼着我回家的面容。 我也會閃現在雪地遇到盼盼的情景,也會閃現和天寶、風火雷電共處的童年。 我聽到‘嗖嗖’的聲音,有小片的物體朝我身上飛來,不止一片。我能感覺到這些東西是多麼鋒利,我能想象到它們沒入我身體的時候,血都不會流出一點。 我想這就好,起碼我死後還是帥的。 但是它們突然停住了。爲什麼停住了?是停在空中,都沒落地,也太奇怪了吧?難道我進入到一種幻覺之中? 我睜開眼,看到明亮的火光。同時我被緩緩地放在地面,纏在我腰上和腳上的樹根都撤掉了。 好輕靈,都有點不習慣。 “村長,快過來!”是半仙的聲音。 我問:“半仙叔,這是怎麼回事啊?” “你先走過來。”他接着喊道,“不要碰大槐樹身上的任何一點東西。” 有一個東西我還挺想碰的,就在我眼前10釐米的地方,純白色,小片小片的,很鋒利。這些就是樹精說會讓我死的很乾淨的武器。 我說:“我看到它嘴裡吐出來的石片,現在懸在空中,能拿一片嗎?” “不能!不能!”他嚴詞告警。 我只能算了,我又問:“你在哪?” 他回我,“我就在大槐樹背後。” 我傾斜身體,果然看到他恰好和我隔了一棵大槐樹,不過他並不在大槐樹的覆蓋範圍之內。 我繞過大槐樹,向他走去。 我確定沒有出現幻覺,因爲他跟我說襪子裡藏着符紙的那隻腳是光着的,另一隻是穿鞋的,而且他的臉上還有碎小
的泥巴塊,頭髮上的泥巴已經和頭髮絲結成一塊幹了。我又看到他脖子上掛着玉佛的那條線有一小股被咬斷。 非常真實,這就是我們村的半仙。再說幻覺這種高級的東西哪這麼容易出現,又不是在小說裡。 “村長,你愣愣地看着我幹啥?覺得我很搞笑嗎?”半仙直白地問我。 我說:“半仙叔,你一點都不搞笑,你很酷!”,又接着詢問:“這是怎麼回事?太奇妙了。” 半仙沒有直接回答我,而是對我說:“你回頭看看這棵大槐樹有什麼不同?” 我回過頭一看,發現大槐樹上散亂地貼着十幾張符紙,我問:“你這算是把它鎮住了?” “算你有眼力。”他毫不客氣地說。 我非常懷疑地看着他,“這是你乾的嗎?” “當然是我,除了我還能有誰?”他真的很誇大自己。 我很衰地說:“半仙叔,你再晚一點我就要掛了。” 他身上的氣勢降了下來,“我再晚一點你也不會死,只是我不想讓那樣的事情發生。” 聽他說得這麼玄乎,我忍不住問:“不想讓怎樣的事情發生,你算過了?” 半仙不願說,“你還是不知道的好。” 我說:“半仙叔,你這就不夠意思了。我可是冒着生命危險拖住樹精,才讓你有空檔把你的法術使出來鎮住樹精的。” 他嘴巴嚅囁了一下,終於開口:“我算到你本打算安靜受死,後來做了掙扎,石片在你身上擦得到處是血,然後這棵樹倒下了,你也倒下了。” 我嚇了一大跳,他竟然能算到我是安靜受死狀態。不過有一點不對,我說,“你不是說我不會死嗎?” “你只是倒下,還沒斷氣,不算死。” …… 無稽之談啊,我說:“我就當個故事聽了。你急着叫我過來幹嘛?” “你不覺得天很快就要亮了嗎?” 是呢?我把手拍在腦門上,與大槐樹一番戰鬥耗了很長時間,現在天快亮了。要把這麼多土填上完全不可能。 我說:“天都快亮了,我們只能等
到明晚了。”接着又重重地嘆了一聲。 “不用。”半仙很有把握地說道:“看我做法,這就是我急着把你叫過來的原因。” 我負手而立,說:“你做吧。”他要是能做法把土填了也好,要是不能就等明晚吧。 他從另一隻襪子裡摸出一面彩旗,在空中揮動。接着,嘴裡咪咪嗎嗎地吐出一連串晦澀難懂的文字。我聽力太好了,聽得我腦袋發昏,我終於能感受到孫悟空被念緊箍咒的感覺了。如果在念的人不是半仙,我肯定一腳把他踹飛到河裡。 不過,神奇的一幕發生了。 我看到大槐樹的樹底下從四面八方涌來了很多黑氣。這種黑氣我並不陌生,半仙手裡的符紙被泥漿雨弄溼弄髒那會,我們就被這種黑氣團團圍住。 此時此刻,半仙把對我們不利的黑氣聚集在此,我實在搞不懂他要做什麼。 但我不敢打斷他,怕突然的打斷對他身體造成傷害,被反噬什麼的。 既然選擇相信他,就要相信到底,更何況他是高山嶺村的村民,是一位承包橘子園和池塘的樸實農民而已。 當裡面的黑氣充盈得差點要爆出來,半仙停止了使我腦袋發暈難忍的嗡嗡聲。 他嘴裡吹出一聲怪異的聲響,那些原本在大槐樹下瞎晃盪,亂竄的黑氣立馬變得整齊有序起來,飄動的黑氣化成有形的人形整整齊齊地排列在地面。那感覺就像是沙場秋點兵,半仙是裡面的大將軍。 我看着瞠目結舌,不久前敢圍困我們,現在這麼聽半仙的話。 半仙非常嚴肅地看着面前的黑氣人形,揮動手裡的彩旗。人形隊伍馬上散了,又變回無形的黑風。我很好奇接下來它們會幹什麼。 我看到它們全貼在地面上,然後……然後…… 我得先揉一下眼睛,以確保我不是眼花了。 我沒眼花,眼前的現象雖難以置信,卻真實發生着:地上鬆散的泥土一層層飄了起來,飛向離河水最近的地面落地。後來的泥土則一層一層的壘在上面,沒有一點傾斜,沒有一粒泥土掉落下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