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裡的大老爺們兒,三三兩兩地聚集在大街小巷的樹蔭下面,抽着煙,嘮着嗑,談着今天的事。村裡的老孃們兒小媳婦兒,三三兩兩地拎着籃子,低着頭,頂着毒辣的日頭,往村北河堤口的河神廟走去,她們是去上供。
我們幾個年輕人此時正在杜醫生的家裡面,對於村民們發生的這些變化,我們還都不知道。
我躺在牀上,皺着眉頭忍着痛苦讓杜醫生給檢查傷勢。
傷勢並不算嚴重。
杜醫生說:“你別瞎說什麼王八精咬了你,你親眼看見了麼?”
對此我很無語,事實上,我也確實沒有親眼看到那老王八精張開大嘴咬着我。
杜醫生接着哼了一聲說道:“什麼精啊怪啊的,那都是村裡人沒文化,迷信呢。你們這些年輕人好歹還都上過學,怎麼也相信這些?在村子裡胡鬧。”
“那您不相信,上次銀樂讓蜘蛛給咬成那樣,撓成那樣,總不是假的吧?”姚京反駁道。
“你們啊,唉,真是瞎胡鬧,我都讓你們給弄糊塗了。”杜醫生不知道該如何解釋我上次受傷的事兒,於是嘆了口氣,接着說道:“銀樂啊,你這次腳脖子上,沒被什麼東西咬着,要真是像你所說的讓老王八精給咬着了,那你的腳早就該咬掉了。可現在你看看,這哪兒有牙齒印啊?連一點兒血都沒流……”
我無奈地苦笑,說道:“那我這是怎麼回事兒?”
“水草纏住了。”杜醫生很肯定地回答,然後解釋道:“水下有激流也是正常的,正好你在下面遊動着,碰上了在激流中亂擺動着的水草,水草纏住了你的腳脖子,你使勁兒想掙脫,可越是掙扎,水草纏得越緊,時間長了,便導致你的右腳脖子被勒緊了,血液無法供應到腳上,所以你看,你的腳丫子現在是黑青色的,再勒的時間長些,恐怕你的腳沒被咬掉,反倒要被鋸掉了。至於腳脖子腫,那就更簡單了,勒了這麼長時間,勒得又這麼緊,能不腫麼?唉。”
“算是吧。”我懶得再解釋,反正說下去杜醫生也不會相信,所以就乾脆眯上了眼睛承認,心裡卻暗暗地罵道:“扯淡,老王八精非咬到你杜醫生的脖子,你纔會相信。”
我雖然心裡對於杜醫生的話,有一百八十萬個不相信,可我的這幫哥們兒卻都將信將疑起來,大家覺得杜醫生說得還真是個理兒。假如真的是老王八精咬了我的腳脖子,肯定把我的腳丫子給咬下來啊,怎麼可能牙齒咬的情況下,沒有流血,沒有牙印,而僅僅只是紅腫呢?況且,當時我趙銀樂正在掙扎着遇到危險的時候,那倆孩子也都已經溺水,並且被河底的急流給衝到下游十幾米開外甚至幾十米遠了。那個時候,也正是老王八精吞噬小孩子靈魂的時候,它怎麼還會有空來咬你趙銀樂的腳脖子呢?
杜醫生給我輸上液出去之後,幾個哥們兒就紛紛七嘴八舌地跟我說起了他們心中的疑惑。
被他們說來說去,我自己也糊塗了,難不成,真的不是被老王八精咬住了,而是,被水草纏住了麼?嗯,很有可能。我暗暗地點了點頭,對兄弟們說道:“即便是水草或者其他什麼東西給纏住了,那也是老王八精做的怪,就憑哥們兒的伸手,沒有老王八精作怪,區區水草,能將爺們兒給纏住麼?”
哥兒幾個紛紛點頭。
陳金更是說道:“就是,咱們這塊兒水草把人纏住,導致人淹死的事兒是不少,可咱們哥兒幾個誰沒碰上過這種事兒?咱們都是有老鼻子經驗的主兒了,一旦被水草纏住,都不會心慌的,你們不知道,銀樂當時那心慌掙扎的模樣,我-操,差點兒把我也拖下水去。這絕對不是銀樂平時的風格。”
我心想這狗-日-的陳金是不是故意在諷刺我呢?
不過我沒說話。
其實這有關溺水的事兒,還真如陳金所說,像我們這幫大點兒的小夥子和村裡的大人們都明白。在河裡洗澡游泳的時候,一旦被水草纏住了,千萬別心慌,越是心慌越是掙扎,越掙扎水草纏得就更緊,更難解開,最終只能讓你精疲力竭,溺水身亡。事實上,只要你在起初被水草纏住的時候別心慌,憋住一口氣,摸着纏住自己的水草,不急不緩地解開,或者撐開那套兒,脫身出來就行了。所以但凡被水草纏住導致溺水身亡的人,多半都是會游泳但是沒有經歷過更沒有聽說過這些在河裡面的危機事件。
我爹孃和我爺爺聽說了這事兒之後,也都趕到杜醫生家裡了看了看,從杜醫生那裡得知我並沒有什麼危險之後,懸着的心才都放了下來。
本來我娘還要多在這兒陪我一會兒呢,我爺爺先走了,他說去二叔家看看。我爹也要走,順便把娘給喊了回去,說這麼多年輕人在這兒呢,你一當長輩的在這裡待着,孩子們說話也不方便不是?湊什麼熱鬧啊。
我娘想想也是,便囑咐我好好休息,別來回再亂跑,輸完液了就趕緊回家去,又囑咐我那幫哥們兒們好好照顧着我……
我娘起身回家去了。
沒多大會兒,我二叔也來了,還沒進杜醫生的家門兒呢,那大嗓門兒便喊了起來:“銀樂,受傷了是不?怎麼回事兒?你個笨小子,游泳都能把自己給傷着,真沒出息!”
杜醫生在院子裡和我二叔客套了幾句話,我二叔得知我並沒有什麼大礙,只是點兒小傷,也就更放心了。來到屋子裡之後,我二叔滿臉紅光地和我們幾個嘮嗑,問我們今兒個到底是怎麼回事兒,這村裡人也都不大對勁兒了啊。他這些天來很少出門兒,心情一直好得不得了,一般都是待在家裡陪着我嬸子,還專門兒買了臺黑白電視,就爲了讓我嬸子在家裡安心養胎,也不至於悶得慌。
今天他來的時候,發現村裡人都有點兒不對勁兒,沒一個露着笑臉的,而且他們看我二叔時,表情都有些古怪。
我二叔甚至還發現,有的娘們兒眼圈兒還紅着呢。
我們幾個七嘴八舌的把剛發生的溺水事件告訴了我二叔。他就皺起了眉頭,疑惑地看着我,說道:“銀樂,這老王八精,是真有麼?”
“我的二叔喲,這還能有假麼?唉。”我嘆了口氣。
“那還真他娘-的古怪了。”我二叔嘀咕了一聲,隨即說道:“你們幾個臭小子跟那個,那個胡老四,不是走得挺近麼?聽說你們還一直在找那隻老王八精,說是要除掉,怎麼?不行麼?”
“那老王八精狡猾得很,前兩天還能找到它,在河裡呢,結果後來就不見了,還以爲它走了呢,誰想到今天,就又出了這種事兒。”我嘟噥道。
我二叔一瞪眼,掃視了我們幾個一圈兒,沒好氣地說道:“知道它在河裡面,怎麼不動手宰了它?”
我們幾個無奈地苦笑。
陳金攤手說道:“叔,那老王八是成了精的東西,在河裡面兒厲害着呢,我們幾個弄不到它。就連胡老四,都說老王八精要是在河裡面,我們就拿它沒辦法。”
“那你們還湊到一塊兒幹啥?老王八精不就是成天生活在河裡面的麼?”我二叔哼了一聲,皺着眉頭似乎在琢磨什麼事兒。
“胡老四說,老王八精總會上岸的,會住到河神廟裡。”姚京說道。
劉賓接着話茬說:“老王八精上了岸,胡老四就有辦法弄死它。”
我二叔不再說話,皺着眉頭沉默了好一陣兒,才說道:“那行了,我去找找胡老四,問問他到底怎麼回事兒,這玩意兒必須除掉,有這麼個東西在河裡面,村裡人實在是不安省。”說完,二叔也不再理我們,徑直走了出去。
哥兒幾個全都納悶兒地看着我二叔走了出去,心裡都想着,趙二牛同志怎麼突然對這事兒如此在意了?
我心裡也琢磨啊,按說,依我二叔的性子,是不喜歡管這些事兒的,尤其是我們這些年輕人胡鬧的事兒,他總不能跟着我們一起胡鬧啊。後來我從我嬸子嘴裡得知,我二叔那天得知是一隻老王八精在禍害村裡人的時候,難以安下心來,他覺得自己很快就是個要當爹的人了,自己的孩子將來長大了,肯定也會像現在的孩子們一樣,喜歡玩兒,頑皮淘氣,也會在夏日裡跳到河裡游泳嬉耍。問題是這老王八精,會偷偷地躲在河底下,時刻準備偷食小孩子的靈魂,禍害人,那可就了不得了。指不定將來,會把我二叔的孩子也給禍害掉,所以二叔心裡這麼想着,越發不安,覺得必須除掉那隻老王八精。
於是他去了胡老四家裡,仔仔細細地詢問了有關老王八精的事兒,問胡老四該如何除掉,說必須除掉等等。
而胡老四從趙二牛同志的嘴裡得知,無論他胡老四要如何做,只要能除掉老王八精,他趙二牛一定會鼎力相助,並且接下來在除掉老王八精之前,保證隨叫隨到,他一直在家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