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與老太太玩着玩着,就看到了廟門兩則刻上去的對聯了。字孩子大多不認識,況且又是繁體字。孩子感覺很奇怪,就用小手指頭在上面描,一筆一畫的寫。老太太在旁邊饒有興致地看他畫,筆畫寫的不對時,老太太在旁邊還指點怎麼寫。
孩子挺好學,老太太就一個字一個字的教。那是幅長聯,儘管孩子聽不懂那聯裡講的那種閒雲野鶴般的心境,卻也有濃濃的興趣。
教了一上午,孩子總於認得了三二個字,高興的不得了。老太太也很高興並且說:“以後你就天天來,來了我就教給你字認,不過,我可不能白教你,你要給我拿好吃的東西來才行。”
孩子挺高興,挺痛快地答應了。他回到家裡翻出過年的熟花生,瞞着爹孃,每天裝在口袋裡就往那兒跑!
毎天孩子去了就與老太太剝一會花生吃,就開始學寫對聯上的字。
那點花生沒吃幾天就見了底,孩子就不敢在拿了。於是就偷家裡棗花,糖包之類的乾糧來學字。老太太不僅只學字,也領着孩子到處玩。有時還竟去村南的河邊去玩,孩子當然不知道什麼叫害怕,在岸邊跑來轉去逮魚玩。
那時的河裡水特別的純淨,時常有大大小小的魚來回亂串,孩子就在河邊抓小魚。那是個暖冬,一冬天河裡也沒封河。過年正是六九隔岸看柳的時節,河裡正是春水盪漾,魚翔淺底。
老太太在岸邊看着孩子,歡呼雀躍,喜上眉梢。見孩子在河邊逮了半天也沒抓住一片魚鱗,不覺得笑了。忙叫過孩子來說:“過來,孩子,看奶奶給你逮魚玩啊!”
說完只見老太太,嘴裡嘟嘟囔囔些什麼,並用手往河裡畫了一圈。頓時那圈子裡魚騰蝦跳,亂作一團。好多魚都象蹦不出那圈子一樣,時不時躥到岸上來。魚象中了魔法一樣。
孩子高興極了,撿了這條扔下那條魚,大的拿不住,小的捨不得扔。在河邊整整玩了一上午。
那天孩子回來我還問他了,我說:“今跟誰玩去了?弄了兩腳泥,把新鞋都弄髒了。”孩子說跟一個老奶奶玩了。我當時就蒙圈了,跟什麼老奶奶玩了?村裡的老奶奶誰陪着你玩啊?孩子挺悶,你問一句他說一句。我問什麼樣的老奶奶。
孩子翻着眼半天才描述了一個老太太的模樣,還是在我的啓蒙下,才大概知道了個什麼人。於是,當天晚上我把這個事告訴了他爺爺。把老奶奶的形象按着孩子說的說了一遍。
孩子的爺爺一聽就蒙了,他說,這個老太太和自己死去的老伴,那年說的見的那個老太太一模一樣。蘭香的婆婆,她嫁過來時就沒有了。所有的零星片段也只是從丈夫和公公嘴裡得知的。再就是村裡人所傳的。
據村裡人說,婆婆的口碑不是很好,對待公婆不是很孝順。她死的也特別的詭異。村裡傳聞很多,卻不知那個爲準。但她遇見鬼老太太的事卻是千真萬確,因爲這事是親口從公公與丈夫嘴裡說出來的。
那年秋天,還都在生產隊裡幹活。蘭香的婆婆與大傢伙在棉花地裡拾棉花,蘭香婆婆平時是個急性子,硫磺的腦袋,一點就着。所以幹起活來也是衝鋒在前,但是不幹好活,什麼活也是拖泥帶水,馬馬虎虎。雖然拾花在前面,拾的花裡面葉子亂滾。棉柴上仍是如下了霜了,白白的一層。
生產隊長說過多少次也說不改,急了就跳着腳的罵人。隊長也看出來了,她就是那種性格的人,出了窯的磚,定型了。吵過了,鬧過了,罵過了,也扣過工分了,結果還是那樣。也只聽之任之了,不再跟他嘔氣。
蘭香婆婆不是個善茬,這個在村三歲的孩子都知道,蘭香婆婆有個外號叫“小鋼炮”,人們都知道這人的大名可以隨意起,可這綽號卻是有根有據的,有來歷的。聽這小鋼炮這名字,就知道不是等閒之輩。
小鋼炮炸村炸鄰炸公婆,蘭香公公三腳蹬不出個響屁,也是蛤蟆鬥氣,幹鼓肚,沒什麼辦法。
小鋼炮拾花躥在前面,前面是大片墳地,荒草半人深,酸棗樹到處都是。有十七八個墳頭子。那時村裡還沒平整土地,這地隨高就低的種着,有墳就繞開,往前面接着種。
小鋼炮跟別人己拉開很長的一大段距離,也想坐會等等別人,於是她就在墳圈子旁邊坐下。等她坐下來時,無意之中發現裡面其中一個墳上有幾片冬瓜秧葉子。有冬瓜秧就有可能有冬瓜,於是她撥開草就往長冬瓜秧的那個墳頭上尋找過去。
小鋼炮來到那墳前撥草順着瓜秧找瓜,你還別說,在亂草裡,瓜秧上還真長着一個大黑長冬瓜,足足有二十來斤。她一陣竊喜,沒尋思在這荒墳野地撿了個這麼大瓜,一家子吃好幾頓呢。
她正欲搬起瓜就走,就聽到身後有個蒼老的老太太的聲音:“這是你的瓜嗎?放下!”
她本以爲是後面拾棉花的人趕上來了,與她搶瓜。她頭也不回地說:“你管的着嗎?他麻痹的,野生的瓜誰撿是誰的!”
“放屁,老太太在這兒好幾百年了,你竟說這瓜是你的!你在村裡不要臉行,跑這兒來還撒潑,膽子不小啊!”老太太這麼一說,小鋼炮這才擡起頭來轉過身去。
當她直起腰回過頭去看時,她的頭嗡的一聲大了,一個白髮蒼蒼髮髻挽着,臉色蒼白,瞪着一雙渾濁的眼睛,一身灰色的對襟衣褲,手裡拄着拐扙,望着她。
小鋼炮沒見過這個老太太,也鬧不清是什麼時冒出來的。雖然一時發矇,她不害怕。一是後面拾棉花的人越來越多,二是光天化日也不可有什麼鬼邪,鬼邪是見不得陽光的,這個她只知道。
“哪裡來的雜毛老太太?滾你娘蛋的!還來跟我搶瓜,今天我抽死你!”小鋼炮說着往前衝。
那知老太太動都沒動,冷笑一聲,再看她的臉頓時成了白紙一樣白,嘴裡吐出紅色長舌,雞蛋大的眼睛裡流出兩行血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