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香菊出嫁
自從甄香菊定親開始,她就窩在自己的閨房足不出戶,連早晚飯都是張氏親自送到房裡去。所謂閨房不過是在甄二那屋,用半牆磚隔出來了一小間屋子,裡面只夠的上放一張二人多寬的木牀,牆上開了個鴿子籠大小的窗戶,門口還掛着一扇布簾子,地界兒委實促狹。
甄小四這些個日子比誰都興奮,每日在要布簾子前蹦躂一回,還喜滋滋的說着:“姐,你快嫁出去,你一嫁出去這地兒就歸我了。”
甄香菊在簾子後頭一聲不吭。
中旬已至,甄香菊出閣的日子終於到了,閨房的簾子早早被撩了起來,已經開過面畫過妝的甄香菊端端正正坐在牀沿中間。前來賀喜的添妝的親戚和鄰居把不大的房間擠得轉個身都難,除了當天的喜娘和喜婆,也就只有張氏張何氏一直陪坐在甄香菊左右兩側,其餘些人不過放下賀禮,喊聲恭喜,再誇幾句新娘娘真好看,就退出來聚到了甄家擺在院兒裡的兩張喜桌上說笑去了。
甄知夏跟在添妝的李氏身後,見到了身着喜服緊抿着嘴脣的甄香菊,她面上塗了厚厚一層□□,把原本雖黑卻健康的膚色掩蓋了去,瞧着一片無力的白,連臉頰處的胭脂也沒能替她染些歡喜出來,且她還用炭筆畫了眉,一張稍微顯大的嘴被妝點成櫻桃小口,說不出好看不好看,甄知夏只覺得有些陌生。
李氏將綢緞枕套和水鴛鴦刺繡放到妝盒裡,對着甄香菊說了幾句客氣話。甄香菊神情淡淡的道了謝,卻是看都不看妝盒一眼。甄知夏暗自看着,發現她不獨獨對李氏這般,對於所有來賀喜的人,甄香菊都是這幅不鹹不淡的模樣。
甄知夏忽然意識到,她這個大堂姐對於這章親事似乎是不滿意的,不單單是不滿意,每當張氏面帶喜色說着周家如何如何好的時候,她的眉頭就幾不可見的皺上一皺。忽的轉過臉來,她對上甄知夏的雙眸,眼神裡有什麼東西閃過,然後她伸出手對着甄知夏指了指:“三妹妹,你過來,我和你說會兒話。”
甄知夏訝然。
甄香菊復又對她招了招手:“你快些過來,我有話和你說。”
甄香菊左邊坐的是她娘張氏,右邊坐着張何氏,甄香菊把她輕輕拉到自個兒面前,擡着插了好些銀簪和紗花的腦袋細細朝她看。
旁邊張氏一臉喜氣的拱過來:“三丫頭,瞧瞧你姐,是不是特別漂亮。”
甄知夏順勢點了點頭。
甄香菊抿了抿塗了口脂:“娘啊,讓我和和三妹妹說會兒體己話。”
張氏輕輕嘀咕了一聲:“啥時候和這丫頭這麼好了。”身子倒是往旁邊挪了挪,給甄知夏挪了個位置出來。
甄香菊把她拉着坐了,依舊神情專注的看着她,從眼角眉梢到尖細的下巴,一遍一遍就在甄知夏臉上快繃不住的時候,甄香菊輕輕探下腦袋,附在她耳邊輕輕說了一句:“知夏,我曉得你不喜歡我。”
甄知夏嘴角抽了抽,呵呵乾笑着否認。
甄香菊又道:“其實我最最不喜歡你,因爲東哥兒一直待你特好,比旁人都好。”
倒還挺誠實,人說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可沒說過姑娘家出嫁前也會口吐實言啊。
甄知夏忽然忍不住想笑,她第一次覺得,這個大堂姐似乎也不那麼討厭。
甄香菊神情變得有些奇怪:“不過我現在曉得了,不管我喜歡不喜歡你,我都……”
都不能順應心意和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甄知夏揚了揚眉毛,是這個意思吧。甄香菊不過十二歲而已,還是太小了,第一次喜歡一個人,能把他看得比天還大,可是莫說在這是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年代,就是再過幾千年,言論自由男女平等又如何,喜歡一個人並不代表你能得到他/她,愛一個人未必能和他/她廝守,這種情傷幾乎人人會經歷,然後,人被迫的慢慢長大。
甄知夏的眼神忽然變得有些哀傷,甄香菊取下鬢角的紗花放到她手裡:“我要嫁人了,姐妹一場,這個送你,你拿去帶吧。”
張氏正和親戚聊得熱火朝天,見狀連忙挪過來:“你這丫頭瞎大方啥,她一個小孩子家家的帶啥子花,而且她頭髮都絞了,咋帶哪。”
甄知夏輕輕嗤笑一下:“大堂姐,一輩子可只嫁一次人,再多花也不嫌多的,這花兒你還是自己留着吧。”
甄香菊訕訕的鬆開手,張氏連忙捏住紗花認真替她戴上,一邊嘀嘀咕咕嘮叨着,好好盤起來的頭髮別隨便碰,你待會兒留神些,那幾根銀簪子可是娘自個兒的嫁妝呢,別少了掉了,教人藏了去。
甄知夏笑着離開,甄香菊也就別開頭再沒看她一眼。
終於,一方紅帕擋住甄香菊塗抹的粉白的臉,由喜婆揹着她踏出門,然後,鞭炮響,喜轎起,甄知夏見證了穿越後第一次的婚禮,看着一個小女孩心不甘情不願的踏上爲婦之路,開始另一段人生。
手上一陣癢癢,低頭一看,卻是甄綠兒笑嘻嘻的拉着她的手:“三姐姐,呆着幹嘛呢,快去廚房,我娘留了好東西呢。”
甄知夏勾脣一笑,她使力把小小的甄綠兒往懷裡一抱:“喲,還是小綠兒最最疼我,我得去看看,都給我留什麼好東西了。”
插入書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