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五的打算
甄老頭窩在老宅上房吧嗒吧嗒抽着煙,馬氏在一旁記得團團轉:“老頭你咋個意思啊,還不鬆口哪,你難道眼睜睜看着五兒考不成秀才?”
甄老頭就重重嘆一口氣。
馬氏道:“你看看五兒他同學,那身衣裳,那個體面樣,會騙人麼,這多好的機會啊,他願意帶着咱五兒去他老師家裡,那是咱五兒本事,咱做爹孃的這個時候難道還不該幫襯一把。”
甄老頭磕了磕菸斗:“五兒學堂的老師呢,那麼多年的束脩難道白交了,不去拜那個什麼師難道就考不上秀才了?”
馬氏狠狠的剜了她老頭好幾眼:“你懂個屁,鎮天只曉得挖地沒半點見識,讀書哪是這麼容易的,他老師有能耐上回還有上上回咋沒幫咱五兒考上秀才?五兒今年都二十了,不考上秀才討媳婦就比他同學矮一檔,這是一輩子的事兒,我不能讓你害了咱五兒。”
甄老頭道:“你個死老太婆,滿嘴胡說,我要有辦法我能不想着幫他,五十兩銀子哩,咱家五年都攢不下來,而且誰曉得,這錢砸進去有沒有用。”
馬氏早瘋魔了,她是挨不住的要當她的秀才老孃了:“咋的沒用,給的越多才說明有用呢,要少了,那大家不都是秀才了。再說,咱是沒錢,可是能來錢啊,上回佟家看中三丫頭,一開口就是三十兩,我當時不是還沒喊價麼,就算三丫頭湊不齊,不是還有二丫頭麼。不然香菊年紀也不小了,找個婆家定下來,要一份禮金,總能先幫五兒把錢湊齊了。”
甄老頭沉下臉來:“你要我賣掉我親孫女兒?”
馬氏叫道:“咋叫賣,你那天沒看到,佟家一個下人就那氣派,你孫女兒去了能吃啥虧,再說了,鄉下的閨女不值錢,早晚是外家人,生下來就扔了的,長大了賣了的,不知道有多少,咋就咱家不能賣了。”
甄老頭又用力抽了兩下煙。
馬氏不依了,她壓低聲一邊罵一邊伸出十指去扣甄老頭:“你個沒良心的,我不能不管咱五兒,他是我十月懷胎生下來的,你不心疼他我還心疼他呢。”
木門輕輕響了兩聲,馬氏瞬間停下手:“誰啊?”
“爹,娘,是我。”那聲音輕柔的像河邊隨風的柳葉,馬氏瞬間喜形於色,家裡頭除了她五兒誰還能這般斯文懂禮,還曉得進屋先敲門。
她忙理了理些微散亂的鬢髮:“進來進來。”
甄惜福就笑意盈盈的踏進門來,他身穿寶藍色棉布直裰,頭戴同色儒巾,因爲從未下過地,一張臉白生生的,長得很是乾淨俊秀。
馬氏坐在牀沿上,眉開眼笑的瞧着甄惜福,她的寶貝兒子喲,比起他那個些五大三粗的哥哥都要好看,這讀過書的人就是不一樣啊,怎麼看怎麼斯文,這麼好的小子咋就投胎到她肚子了呢。
甄惜福見馬氏只顧着盯着自己瞧,便笑了笑朝着甄老頭道:“爹,我和劉兄商量了,今晚就不住下了,咱們馬上回鎮上去。”
馬氏驚得站起來:“咋的啦,咋的又不願意住這兒了,是不是嫌咱們怠慢他啦,還是他吃不慣咱家的飯菜。五兒,你回去和你同學說說,咱們莊戶人家不比他們城裡人,中午招待他的飯菜,好多人家過年都吃不到哪。”
甄惜福嗔怪道:“娘,說哪裡去了,人鎮上有事呢,劉兄是鋪子裡的少東家,雖然眼下還是他爹在管事兒,但是他每個月都要學着軋賬目的。”
“原來是少東家啊,那咱可真的是虧待人家了,早知道該再多殺一隻雞。”馬氏猛地拍了拍巴掌,甄惜福不易察覺的皺了皺眉。
“你那同學家裡是行商的?”甄老頭問道。
馬氏知道甄老頭想什麼,立馬朝他翻了個白眼:“別來你士農工商那套,人鎮上開的大鋪子不比你地裡刨食的有錢?”
甄老頭氣的嗆一口煙:“你個老孃們懂啥,士農工商,那是祖上皇帝就定下來的,有錢咋的,還不是排在最最後頭。”
甄惜福無奈道:“爹,人家裡是地主,每年佃出去百畝地呢。”
甄老頭這才住口。
甄惜福道:“娘,我今天就走,確實是不留了,那五十兩銀子,要在月底之前攢齊,明年二月就開考了,這路子早走通早好。”
馬氏哼道:“問你爹,你爹不願意你去考秀才呢。”
甄老頭罵道:“放屁,我能不讓兒子考秀才,我種那麼多年地,苦這麼多年,難道不是爲了他?五兒,我問你,你學堂的老師教的不好還是咋的,你非要再另外拜個師。”
甄惜福在鎮上讀了那些年書,他只知道他頓頓有肉,衣食不愁,哪次他不是一開口,馬氏就替他把錢備好了,怎麼這次就只要區區五十兩,爹就翻臉了。
甄惜福急道:“娘,這次是多難得的機會啊,我那朋友,若不是這些年我們脾氣相投,他和我交好,哪裡願意牽這個線,要是這次沒有五十兩,拜不成師不提,我這朋友也沒了。”
“五十兩,我一把老骨頭拆了賣了也不夠。”小兒子急了,甄老頭心裡也不好受,到底還是窮啊,不然咋就不能替兒子多想想辦法,哪怕不定就行,多謀條路也是好的。
馬氏啐一口:“誰要賣你這老骨頭,不過是讓老三家的丫頭片子給人做丫鬟,誰家丫頭最後不是要離家的,她也姓甄,咋的就不能爲了她小叔,爲了甄家多考慮下,又不是謀她性命,那大戶人家願意出這老多錢難道還害她。
我話就擺這兒了,我馬如花一口唾沫一個釘,這三丫頭是滿肚子的心眼,整天忤逆我,她要多在家待一天,我就早晚被她給氣死,一個丫頭片子而已,有啥捨不得的,老三早晚得再生兒子,送走這個,還能多一份口糧給我沒出生的小孫子。”
甄惜福驚訝說:“這管我侄女兒啥事。”
馬氏就這般那般的把話和小兒子說了一遍。
甄惜福爲難道:“娘,咱家連五十兩都拿不出來麼,居然要把三哥的小閨女賣了給人做丫鬟,說出去,多難聽。”
馬氏苦口婆心道:“五兒啊,你不當家不知柴米油鹽貴,咱們是莊戶人家,和你那些鎮上的同學不能比,吃是不咋用錢,但是賺錢更加不容易不容易,五十兩,好多莊戶人家都沒瞧見過是多少。咱家還有三十畝地,算是村裡頭好的,但是要攢下十兩銀子也是難。娘也不瞞着你,從你十四歲考上童生,娘就開始替你以後的考試攢錢,那麼多年了,你讀書的錢都是從娘牙縫裡硬生生摳出來的,現在家裡還剩下二十一兩銀子,都是留給你考秀才考舉人的,娘爲了你把心都操碎了。
至於那啥賣侄女兒的,你也別嫌難聽,這事兒娘來解決,娘有辦法,村裡把丫頭推出去給人當丫鬟的又不是一家兩家,那麼多家人都這麼過來的,咱也沒那麼傻就對外直說了。”
馬氏似乎忘記了,她還有個沒結婚的跛足兒子老四,但她又記得清楚,這二十一兩銀子,就有她家表侄女兒嫁人,被扣下的十兩銀子彩禮錢。
不就是這麼一回事兒,她馬如花能做一次,就能做第二次。
甄惜福有些惱火有些憤怒,當然更多的還是擔心湊不到錢,影響他以後的仕途。甄惜福也不開口說要不要賣他侄女兒,只對着甄老頭道:“爹,這考秀才的機會就這一次,過了這村兒沒這店兒。”
馬氏尖叫一聲:“老頭子,你聽見沒有,你這心不是肉長的,看你兒子這麼委屈你也忍心啊,五兒,你別擔心,這事兒你爹不管我管,別說賣孫女兒,就是把我老婆子賣了,我也把錢給你湊出來。”
甄老頭終於重重的嘆口氣,他覺得脊樑骨上好像壓了塊大石頭,教他直不起身來,他渾濁的老眼朝着怒火朝天的老伴和殷殷期許的小兒子看了一眼,最終遲緩地,無奈的點了頭,默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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