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繼緯心中大叫不好,莫非敵人發現了自己有什麼不對的地方?但他不怕愧爲老戰士出身,什麼樣的場面沒經過?他面不改色心不跳的過去衝着僞軍嘿嘿一笑。穆洪洲馬上過來把他扯了一下,衝僞軍說:“這是俺兒子,剛從外地學徒回來,今兒個讓他幫俺上鎮上買些東西……”
“誰問你了?滾!”這個挎着盒子槍的僞軍看似是個頭頭。他上下打量着楊繼緯問:“學什麼的?有啥本事?”
楊繼緯當然知道不能實話實說,更不能說是從東北學徒,這樣就會露餡的。於是他微微一笑模仿着穆洪洲的口音說:“俺是從密雲那邊學的木匠。”
“木匠?嗯,都會做什麼?”僞軍依然打量着楊繼緯,並對他進一步盤問道:“今年多大歲數了?去那邊學了幾年呢?”
楊繼緯警覺到自己的口音不對,於是他謹慎回答並儘量模仿着本地的語調說:“俺今年二十六咧,學了木匠八年整,那邊還在打仗,師父一看這兵荒馬亂的怕俺出嘍事,就打發俺回家來咧,這啷剛回來,俺爹叫俺幫家呢買點兒東西,俺也想在鎮上置辦幾件做木工活的工具,看看有唄?”
僞軍把眼一翻說:“媽的,我說怎麼你口音不對呢?原來學了八年徒,不過,你這口音也不像密雲那邊的,把手伸出來。”
楊繼緯意識到這傢伙是個難纏的主,他從心裡叮囑自己:務必要小心謹慎。他在把雙手伸出來的同時,便向王彥中和古小龍使了個眼色,意思是告訴他們:趁敵人只注意自己的時候,你們快過去。
王彥中、古小龍心領神會,用手推了一扣把付立國,三人邁步進了鎮子,他們站在不遠處緊緊盯住楊連長這邊。
那僞軍翻來覆去地觀察着楊繼緯的手,突然,這傢伙翻着白眼叫道:“來人!把這個小綁了!”
“是!”隨着聲音,兩個持長槍的僞軍上去就要對楊繼緯動手。此時,王彥中、古小龍和付立國三人一見連長處於危險當中,三人慾要動手,楊繼緯看似衝僞軍急忙擺着手,實際是向三人示意:不要輕舉妄動!他說:“哎哎哎,老總,俺哪裡不對請多擔待,不要動手麼。爲什麼要綁俺?”
“爲啥綁你不知道嗎?”
楊繼緯搖一搖頭說:“不知道,請老總說一聲。”
“哼,媽的,我叫你死個明白。我剛纔看了你小子的手,哼,從你這手上的趼子看,分明是拿槍的手。”這小子把盒子槍對準楊繼緯,把嘴一撇問:“說,你小子到底是幹什麼的?”
楊繼緯不慌不忙地說:“老總,這話怎麼說的?憑啥我這手就是拿槍的手了?”
穆洪洲一見便返回身來求道:“老總啊,爲啥綁俺兒子呀?俺們可是老老實實的莊稼人啊,老總行行好,放過俺們吧。”
僞軍見穆洪洲這麼一折騰,心裡也沒了底,便把他叫到一邊問:“他真是你兒子?他今年多大了?他叫什麼?哪年的生日?”
穆洪洲經僞軍這麼一問,他暗自佩服楊連長的機智,楊連長似乎早就知道敵人會有這些問題,幸虧事先早早有了準備。穆洪洲連連回答:“是啊是啊,他是俺的大兒子,叫穆元程,今年二十六歲,民國二年生人,民國十九年去承德的密雲做了學徒,這不,日本人一來,整天兵荒馬亂的,他師父一家也逃荒去了,剩下他一個人纔回家沒幾天呢。求求老總了,放俺們進去買點兒東西就回來。”
“呵呵,說的倒挺圓乎。”僞軍又問:“那,他手掌和食指上的老趼子是怎麼回事?”
穆洪洲反問說:“幹活人的手上誰沒有趼子?他整天干的是錛鑿斧鋸的活,手上能沒趼子嗎?”
僞軍經穆洪洲這麼一交涉,穆洪洲順手掏出兩塊大洋暗地裡塞進了僞軍口袋,並輕聲求道:“老總,俺們一個鄉下人沒見過什麼世面,多通融融。”
僞軍把手伸進衣兜裡並用手指捻了捻那兩塊大洋,他滿意的點頭微微笑道:“嗯,你還算懂事。”僞軍想起來剛纔老頭兒說的兒子是學木匠的,看樣子這老頭兒說的不是瞎話。僞軍擺擺手說“去吧去吧,放老實點兒。”
“是是是,俺買了東西就走。”穆洪洲一邊衝僞軍點頭一邊衝楊繼緯說:“快謝謝老總,走吧。”
楊繼緯說:“謝謝老總,後會有期。”楊繼緯後面說的這句話是話中有話,他暗自罵道:“這幫狗漢奸,依仗鬼子欺壓百姓,一有機會,早晚定會解決了你們!”
這楊集鎮距離山區已經很近很近了,從鎮子上看去,那一座座山頭彷彿近在眼前,一棵棵樹木、一條條溝壑,還有一道道山樑,幾乎看得一清二楚。
從表面上看去,鎮子上擺攤的、買賣東西的、開鋪子的也不少,大街還算熱鬧。楊繼緯一行人員走到一家小飯館前停住了腳步,按照事先預定好了的方案,他們與前來接替護送任務的同志們是在這家“老街坊”的飯館裡接頭。楊繼緯安排王彥中和穆洪洲同他一起進飯館裡接頭,爲了安全起見,派付立國與古小龍在門口站崗放哨。
付立國仰起頭望着遠處高聳入雲的山峰,心裡十分興奮,因爲他這是活了十六年第一次這麼近距離觀賞到山的形狀,之前,他只聽說過山有多高多大,但從來沒見過山到底長的什麼樣子。
他向古小龍問:“你上過山嗎?山上淨有啥?咱們快上山了吧?”
古小龍笑笑說:“哈哈……小傢伙兒,告訴你吧,俺家就住在半山腰上,山上有好多石頭,有樹木草叢,還有柿子、核桃、大紅棗等等,反正東西好多了,等到秋天你想吃啥就吃啥。”
付立國指着眼前模模糊糊山的一道道輪廓說:“咱們在這兒看上去離山不遠了,最多再跑一段路可能就到了吧?”
古小龍一聽居然大笑起來,付立國問:“你笑啥?有什麼好笑的?”
古小龍說:“俺笑你真沒見過山啊?到了山區,你別光相信眼睛看到的路程,你覺得咱們現在離山挺近了,其實再跑半天時間也不一定到了看見的山上。俺們家鄉有句老話說:望山跑死馬。意思是說,明明已經看到了山,可是真要是走到,還要花上很長時間,走上很長的路。知道不?”
“哦,原來是這樣啊?”聽了古小龍這麼一解釋,付立國這才恍然大悟。
他倆緊靠在飯館窗口一邊警惕着四周圍的動靜,一邊閒聊。這時,忽然看見從大街的北邊走過來一個頭頂着禮帽,戴一副墨色眼鏡的傢伙,搖搖晃晃奔他們而來。他倆一看這傢伙就不是好東西,古小龍忙向付立國使了個眼色,付立國個小靈活一轉身鑽進了飯館。楊繼緯和王彥中正在靠近窗口的一張桌子上與兩個陌生人邊喝茶邊聊天,他們一見付立國進來就知道外面有情況,他們一同站起來,楊連長說:“就這辦法,咱們各自撤離,今晚十點再見。”
其實,此時的敵佔區並不像某些電影、小說、電視劇裡描述那麼輕描淡寫或者那麼恐怖、緊張。當時人們普遍認爲日本鬼子比較好糊弄,最難揍的就是那些僞軍和漢奸們,尤其是那些投靠了日本鬼子的地痞混混們,這些人爲了吃喝玩樂和自己的利益,他們不惜出賣祖宗、出賣靈魂,喪盡天良、壞事幹盡,他們這些人是當時我黨和戰鬥在敵後工作的同志們的最大威脅。所以,對於這些漢奸地痞們躲避他們是最好的辦法,萬一躲不過去的話,那就想盡一切辦法和手段將他們徹底剷除,以避免他們對我黨和地下工作遭受到太大的損失或破壞。
楊連長几個人迅速散開,付立國衝楊連長低聲說:“有個豺過來了。”付立國說的“豺”就是對這些漢奸、僞軍、地痞混混以及一些不速之客們的總稱。楊繼緯見那人搖搖晃晃進了門口,他低聲叮囑付立國他們:“不要慌,坐下來慢慢喝水,見機行事。”付立國和王彥中及穆洪洲一起圍坐在桌前裝做若無其事的一邊喝水一邊說笑,可從思想上卻時刻保持着警惕。
俗話說:人該死了說書的都擋不住。那人進門之後向屋裡四處望了又望,館子裡有幾桌人吃喝閒聊,十分嘈雜,說話聲音小一點兒別的桌子上根本聽不見。
說來也怪,這小子一進門,哪桌人都沒注意,他卻偏偏向楊繼緯他們這桌奔來,他把大褂子向身後一撩,頓時間露出了一把王·八·盒槍,然後他一條腿蹬在板凳上衝楊繼緯等人問道:“哎,看着幾位眼生,幹什麼的?”
楊繼緯剛要起身,穆洪洲見狀急忙起身回答說:“這不是關爺嗎?俺們是小南莊的,今兒上鎮上買點東西,這不渴了,在這兒歇歇腳喝口水。”
那人瞅瞅穆洪洲又問:“你認得我?”
穆洪洲笑笑說:“關爺的大名威震一方,就連日本人都得敬您三分,在這鎮上誰不認識?”
那人聽了得意的點點頭:“嗯,知道就好。”
穆洪洲客氣招呼着:“關爺,要不您在這兒擠擠,咱一起喝兩盅?”
“不用,請自便。”那人掃一眼衆人,對穆洪洲問:“這幾個都是你們一個村的?”
“是。”穆洪洲的回話剛一出口,那卻說:“沒問你,問他們幾個呢。你們,說話。”
“俺們都是一個村的。”幾個人一齊回答,這樣即便是有點兒口音也不容易聽出來。楊繼緯等人自以爲這樣能矇混過關,可這小子偏偏就能聽得出來他們口音不對勁。他突然向後退了幾步,伸手從腰裡掏出王·八·盒·子衝着楊繼緯幾個人吆喝道:“媽的,什麼玩意兒?你們不是小南莊的,你們到底是幹什麼的?”
楊繼緯一見身份即將暴露,只怕會引起大禍,於是他衝王彥中一使眼色,王彥中一個箭步飛奔到那人跟前,一把將那人手裡的槍按住說:“關爺,別嚷嚷,有事裡面說話。”